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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岁月荏苒 ...

  •   江亭在房梁上藏了很久。

      久到月上中天,四下里寂静无声。

      房里更暗。

      但这并不影响一缕魂的行动。

      她飘到院子里的井口上,仰起脖子正对明月,月光普照大地,四肢百骸都流动着无法言喻的舒畅。

      江亭觉得自己精神多了。

      她想起傅红雪,于是又飘回房里。阴恻恻的站在床边,心想着等他再大一点,自己杀起来便不会那般于心不安。

      他还是婴儿,江亭下不去手。

      而等他长成大人,就会接触俗世里的一切阴暗。贪婪、□□、凶狠等等的负面情绪,都是江亭杀掉他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一。

      江亭从未杀过人。

      她的手可干净了。

      她抬起手,眼神却忽然一暗。

      手腕间挂着一串珠子。

      一串佛珠。

      非石非玉。

      这是件奇怪的事。

      她算是鬼魂,而鬼魂都畏惧一切佛道之物。

      她竟不知这佛珠什么时候戴在自己手上的,或者说,她也不记得活着的时候自己是否戴着这串珠子。

      失忆,比佛珠更奇怪。

      “哎。”

      江亭不禁叹了口气。

      床上的傅红雪似乎睡得很浅,他立刻睁开眼睛。

      手也握着刀柄。

      江亭又躲在房梁上。

      傅红雪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江亭被吓了一跳,可她回过神又觉不对,想了想飘过去,指着傅红雪鼻子道:“你又看不见我,我何须惧怕你?”

      没有人能看见她。

      她谁也不用惧怕。

      人在睡觉的时候会突然做出某些举动,这点江亭知道,傅红雪此时应该就是这样。

      因为等她自言自语完毕,傅红雪又闭上眼睡着了。

      江亭摇了摇头。

      ××××××

      魂不需要睡觉。

      她眼睁睁看着傅红雪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在院中捧起冷水洗脸,然后继续回到黑屋子里拔刀,回鞘。

      重复万次。

      江亭看着他,震惊极了。

      不管傅红雪在做什么,他的动作始终很慢很慢,除了拔刀。

      但这也不是江亭震惊的理由。

      傅红雪走路时,永远都是左脚先迈出一步后,右腿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

      “这孩子是个残疾。”

      江亭看着傅红雪,淡淡的说了句。

      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单纯的表明。

      她不知道傅红雪怎么跛掉的,也许是后天发生的意外,也许是与生俱来的。

      如果他的父亲没有杀死她一家,她会觉得怜悯和惋惜。

      江亭转身离去。

      她哪儿也不能去,能去的只有看过三遍的地室。

      她不介意再看第四遍。

      花白凤已经很多年没有来地室了,地室里积了薄薄一层灰。江亭从蛛网间飘过,蛛网完好如初。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体质。

      白天江亭便窝在地室看书,偶尔外出接收点阳光,每次出去就能听见细微的拔刀声;夜里,江亭便会在院子的角落到处翻找日月光,顺便飘进黑屋子里看一眼傅红雪是不是又要半夜拔刀了。

      这里没有四季。

      江亭也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

      但每次看花白凤披上狐裘,大雪再次覆盖庭院,她就知道又过去了一年。

      当积雪最深最厚的时刻,花白凤就会将傅红雪带到院中,让他跪在冰冷的地上,一遍一遍,不知疲倦的说起血海深仇。

      花白凤每说一次报仇,也是让江亭加深一次怨恨。

      今年又是这样。

      傅红雪垂着头,左手握着刀,跪在积雪里。

      自从江亭见到他,他没有一次放开过,包括夜晚。

      花白凤干枯苍老的手合什,喃喃诅咒,诅咒每一个伤害白天羽的人。

      她站起身,柴枝般的手指忽然抵在傅红雪额头,厉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三年,练不好刀,就不要练了!”

      不要练了。

      当然不是让傅红雪解脱,有可能是另一个深渊。

      江亭觉得她的声音越来越刺耳。

      可有什么办法?

      背负仇恨的人,已在深渊。

      “是。”

      傅红雪依旧低头。

      他在花白凤面前,似乎从未有过其它情绪。

      更不会争辩。

      故而这么多年过去,江亭还是没有在傅红雪身上看到足以让她杀死他的理由。

      “你起来吧。”

      花白凤拉起脸上的黑色纱巾,只露出一双微微浑浊的眼。

      “记住,只有三年。”

      花白凤离开了很久很久,傅红雪才从雪地里站起来。

      跪的太久,他刚一迈腿,脚下便打了个趔趄。

      江亭正站在他旁边,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扶。

      待双手从傅红雪身体里无形的穿过,她才想起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可笑。

      搀扶已经很可笑了。

      对象是她的仇人,更可笑。

      傅红雪跌在雪中,比起刚才挺直的脊背,他此时却如同一只浇上热油的虾。

      蜷曲在地上,不停的颤抖。

      江亭微微一愣,飘着凑近他的脸,双腿飘在半空,已经化成了细细的烟。

      若有人看见这幕,一定会被吓死。

      傅红雪的苍白如纸,死死咬紧的牙让唇角流下一丝鲜血。

      他忽然睁开眼,眼睛正对着江亭的眼睛。

      江亭很放心自己不会被看见,索性朝他眨眨眼,轻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

      一个患病的孩子。

      傅红雪散乱迷茫的目光忽然变的坚定。

      倔强而骄傲。

      他挣扎着爬起来,刀埋进雪地里一大截。全身的力气都依靠在他的刀上,沉默的,不发一语的,回到他的黑屋子里。

      她看着傅红雪的背影,叹息道:“也好,死的时候不会那么疼。”

      ××××××

      虽然不想承认,但江亭她的确很无聊。

      院子里住着的只有他们两人一魂,可另外两个人根本不像人。

      江亭也不爱去地室了。

      她几乎能将上面的内容倒背如流。

      可花白凤依然不知疲倦的对傅红雪催促,每日每日的唠叨她的仇恨;傅红雪也依旧不知疲倦的拔刀回鞘练习他那杀人的刀法。

      是夜。

      风冷如刀。

      江亭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花白凤房里,像只蝙蝠般倒挂在床顶。

      乌黑的头发垂下来,盖住双眼圆凸狰狞可怖的脸庞。颈脖间只有一层皮肉相连,仿佛轻轻用力,头身就会分家。

      因食日月光,江亭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便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力。

      例如变成死前的模样。

      可是不论再怎么变,没有成为厉鬼那天,她都只是孤魂罢了。

      发梢在花白凤的脸上扫来扫去,花白凤也感觉不着。

      江亭玩了一会儿略感无趣,便穿墙来到傅红雪的房里。

      倒挂在床顶,故技重施。

      不意外的,傅红雪也不会感觉到她的存在,闭着眼继续沉睡。

      江亭有些发怒,她开始猛烈的摇晃自己的脑袋,一不留神,那层皮肉便无声的断裂,脑袋骨碌碌的滚到傅红雪枕边。

      江亭自从可以变成死前的模样,第一次把自己脑袋完脱。她不禁低呼了一声,瞬时之间,失去身体的脑袋便化为雪白的骷髅。

      江亭将手指伸进骷髅的左眼窝洞,掏了掏,手指却从右边的眼窝洞里钻出来。

      愣了片刻,骷髅的牙齿上下咔擦咔擦大叫:“怎么会这样?!”

      骷髅脑袋踩着傅红雪鼻子跳起来,又回到颈脖上。须臾,骷髅又变的有血有肉。

      江亭把脑袋重新安回脖子上,调整了下平稳,长吁一口气道:“幸好,我的头还在。”

      她不喜欢成为无头之魂。

      刚才对于她来说是很大的动作,而对于人……

      傅红雪还在睡觉。

      即使他的眉毛皱为川字。

      江亭不禁有些感慨,她摸了下自己的脸,也怀念起自己做人的时候。

  • 作者有话要说:  o(≧口≦)o 明天上火车两天,这两天都不能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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