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女三嫁》锦疏

44、寡妇

　　凤暃昨晚发了高烧，胡话不断，玉娘和知乐用了各种方法降温，就是不见效。一个有经验的老妈子说是脏东西附身，要去求道符纸化水吃了才好。可是凤家外墙门窗都被锁死了，别说去道观，就是想要求请个大夫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西席先生谭敬儒急得直踱步，最后还是玉娘想起去求隔壁的帮助。
　　梅岑和卓然二人领着家丁把凤家的侧门撞开，梅府的小厮把出诊大夫请到凤家。出诊大夫把过脉，吩咐下人用冰水浸湿毛巾，不停地敷在凤暃的额头，免得烧坏了脑子，并喂凤暃吃下药丸。
　　安全起见，卓然付了大夫五倍的诊金，请他今晚务必守在凤暃屋里。梅岑要带梅生回去睡觉，小梅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回去，他也要守着凤暃，因为他是凤暃最好的朋友。卓然离开之前，关照知乐：要是有个不好，务必在第一时间到梅府告诉他。
　　回到房间已是四更天，尽管劳累了一晚，卓然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想起凤大娘刚去世前几个月，凤家的几个叔叔来闹过几次，只是凤家的人学缩壳的乌龟，无论外头的叔叔们怎样跳脚叫骂，玉娘她们就是不吭声不出气，如此几次，凤家的叔叔们也没有折子，渐渐就少来了。凤妤闭门锁家的方法虽然能隔断外界是非，但是拦住了别人的同时也断了自己的生机，要是像今天情形再来几次，凤暃只怕凶多吉少，得有个万全之策才行。
　　黎明时分，凤暃终于睁开了眼睛。凤家上下心里一颗石头总算落地。凤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着自己，还有他的好朋友——梅生。
　　“我怎么了？”凤暃奇怪地问，觉得脑袋有些混沌不清。
　　玉娘念了声阿弥陀佛，让几个丫头去书房和梅府报信，请谭敬儒他们放心。大夫坐到床边，边摸着凤暃的脉象，边说道：“小少爷受了极重的风寒，高烧不退，可吓坏了贵府的人。”
　　凤暃扭头看见梅生，笑问他：“梅生，你陪了我一夜么？谢谢你。”
　　梅生摇摇头，“我要回家了。”
　　玉娘叫丫头拿上衣服，送梅生回梅府。
　　等到玉娘回来，凤暃问她有没有告诉凤妤。
　　“马上就差人去杨府，”玉娘说道，“昨晚太晚了，卓然公子让我们今早再告诉小姐。”
　　“我已经好了，”凤暃请求道，“不要告诉姐姐，她会自责的。”
　　玉娘点头答应，心里泛酸。知乐定力差，躲外头哭去了。
　　但凤妤终是知道了，太明显的迹象表示凤家曾经出过事：梅府和凤家相隔的墙被打通了，修了一道月亮门，侧门换了一道新门。
　　凤妤把知乐叫到跟前，一问便知。
　　“姐姐不要生气，是我让她们不要说的。”凤暃站在凤妤面前认错。
　　凤妤理了理凤暃的头发，说道：“姐姐没有生气，姐姐很高兴，凤暃终于长大了。”
　　“是，”凤暃坚定道，“我以后要成为姐姐的依靠。”
　　玉娘做了些小点心，让知乐捧到隔壁去，作为谢礼，警告她不要路上偷吃，要吃回家再吃，厨房里还有。凤妤从知乐手里接过食盒，到书房里翻出一套文房四宝，让凤暃去把一枝上好的狼毫笔送给西席先生，自己拿了端砚和两盒衡芜香送去梅府。
　　梅府里，一个女人正在收衣服，已婚妇女打扮，不似梅府下人，从衣饰来看并不是梅府客人之类。
　　收衣服的女人看见凤妤过来，点头微笑了一下，继续手中的活。
　　梅府的下人迎上来，将凤妤带到练功场，卓然正在练剑，无风的傍晚，斜阳如剥了壳的咸蛋黄，淡淡地挂在天边。卓然脱得只剩下单衣单裤，还是热得浑身冒汗，湿透了的衣服紧贴着块状分明的肌肉。
　　卓然收了剑，拿来小厮递过来的毛巾擦汗。凤妤上前，为凤暃一事向他道谢。
　　卓然看了一眼礼物，说道：“少奶奶客气了，我自做主张把两家的墙给打通了，您要是介意，我即刻让他们把砖砌回去。”
　　凤妤笑说道：“怎会介意，感激都来不及呢！只是以后要捞卓公子费心，我甚是过意不去。”
　　“本就是邻居，该相互照应才是。此前承蒙凤大娘多多照顾，现在也是投桃报李之举。”卓然的态度谦恭有距，感觉没有以前热络了，但又没觉得有什么错。凤妤站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遂告辞了。卓然点头，继续走到练武场中间耍剑，没像以前一样送她一送。
　　院子里，晾衣绳上空荡荡的，收衣服的女人站在梅树底下，听知乐说话，偶尔回答一两句，更多的时候在点头。凤妤不禁将她仔细打量几眼，中人之姿，一身素色棉布衣服，饰物加起来不到五件：一对银簪，一双银镯，难得的是身上萦绕着一股平和之气。看见凤妤在看她，那女人再一次点头微笑。凤妤也以微笑回应。
　　知乐看见凤妤要回家，连忙跟过来。出了月亮门，凤妤状似无意地问：“那位嫂子以前没见过。”
　　“前天才来的，娘家姓陈，夫家姓李，”见凤妤问起，知乐将自己所知道的滔滔不绝往外倒，“原是寡妇，丈夫才发丧三个月，婆婆和小姑子就想把她卖给一个鳏夫续弦，她也是有硬气的女人，就是不从。婆婆和小姑子被钱冲昏了理智，将她绑住手脚扔进花轿，抬进了鳏夫家，直到洞房的时候才放开她的手脚。李嫂为保住清白，拼着一死将簪子插进新郎的喉咙，只是偏了一寸，新郎受了重伤，但不至于致命。李嫂被官府逮捕入牢。卓公子同情她的遭遇，买通官府将她救出来，因她无处可去，遂暂时安排在府里……”知乐说了一半，见凤妤好像并不感兴趣，遂悻悻住口。
　　在凤家吃过晚饭，天色已黑，凤暃和玉娘将凤妤送到门口。
　　“让小厮赶马车送您回去吧？”玉娘说道，这次过来，凤妤身边并没带七喜和添寿。
　　“不用了，我习惯了走路。”凤妤接过灯笼，安慰门口两人，“城里治安还算好的，没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