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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凤女出嫁 ...

  •   今天是江越郡凤家和杨家大喜之日,天刚蒙蒙亮,两家的鞭炮就响彻了整个江越郡里里外外,彼时,郡守还搂着老婆孩子沉醉梦想,哈喇子流了一枕巾,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吵闹非常,于是翻了个身,继续好眠。可是耳朵上传来久违的熟悉疼痛感,逼得他立马打了个激灵,直愣愣从床上翻身下来。
      郡守委屈地揉着红通通的耳垂,稍有不满却又不敢表露得太直白的小眼睛,包含着一汪泪水,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家夫人,“娘子……”可怜巴巴的语气之下省略无数字不敢怒也不敢言的质问。
      郡守夫人温柔抱着哼哼唧唧二女儿,温言软语地哄劝,回头狠狠剜了郡守一眼,龇牙咧嘴道:“感情你这个郡守是假的?本郡第十二条条例只当日历贴挂着?”
      三个月前,江越郡最最金贵的小姐降临在郡守府里,已有一个五岁儿子的郡守夫人对这个小丫头心肝肉儿般疼爱,为了保证二女儿有充足睡眠时间,郡守夫人硬是逼着郡守修改了三年前订立的江越郡郡民十一条守则,加上了第十二条:每天卯时之前,商贩不得摆摊,郡民不得喧哗,违则罚金一两,并重责二十大板。
      本来依照郡守夫人的意思,是要罚金五两,重责五十大板,郡守体恤民情,将处罚往下降了降,为此,郡守在书房睡了将近一个月。
      可是今天是杨凤两家大婚的日子,此刻出去泼人冷水,必遭全郡人民的鄙视,郡守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媚笑着挤上床去。郡守夫人一脚又将他踹到了地上。
      郡守拍拍屁股起来,慑于夫人的雌威,只好穿上衣服开房门出去。
      天色将亮未亮,郡守走到屋外,恰巧杨家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地牵着花轿乐队游行至此,看见郡守站在旁边,也不下马,拱手行礼。
      郡守大人连忙还礼,溜到嘴边的斥责换成了道喜:“恭喜恭喜!”
      杨家新郎官杨通今日一身通红,打扮得有如游行示街的孔雀,骄傲道:“今日小人大喜,寒舍备有薄酒陋食,还请郡守大人赏脸光临则个。”
      郡守一边呵呵笑说:“一定一定”,一边听见了府衙传来击鼓的声音。
      杨通骑着高头大马一步三顿地摇摆走了,衙役急冲冲地跑过来,大喊道:“不好了,老爷,出命案了!”
      扫地的管家和剪花的老仆妇均停下手中的动作,激动得手脚颤抖,命案啊!江越郡已经三年没有出现传说中的命案了!
      郡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详细说!”
      “东郡张丫丫家的鸭欺负西郡李基基家的鸡,西郡李基基家的鸡反抗东郡张丫丫家的鸭,东郡张丫丫家的鸭硬要欺负西郡李基基家的鸡,西郡李基基家的鸡啄死了东郡张丫丫家的鸭……”
      未听完衙役绕口令的报告,管家和老仆妇皆失望地低下了头,该干嘛干嘛。
      郡守又打了个懒懒的哈欠,无精打采道:“升堂!”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管家吩咐道:“等会儿记得去杨家多要几个红鸭蛋,去凤家多要几个红鸡蛋,二丫儿喜欢吃。”
      为了方便管理,郡守将整个江越郡划分为东西两郡,以郡中蜿蜒曲折的越江为界,杨凤二家均位于东郡,但是为了显示杨家的财力,杨通带着半里长的迎亲队伍,天未明时就从家里出发,敲锣打鼓地从东郡显摆到西郡,又从西郡显摆到东郡,中途见时辰还早,在本城最大的江越酒楼歇息了半个时辰,到达凤家的时候,将将是吉时。
      一大群本家亲戚等的众星捧月的簇拥下,杨通来到大堂,二话不说,立马屈膝跪在锦垫上,扑通扑通就是三个响头,看得凤大娘又是欣慰又是伤感,欣慰的是能为女儿找到这么个站有站相跪有跪相的佳婿,更难得的是品行端又重孝道,也算老怀宽慰;伤感的是,去了这么个嘘寒问暖的小棉袄,她真的舍不得呀。
      凤大娘喜中含悲,一时间泪眼扑簌簌地往下落,难受地差点哭出声来。
      杨通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嘴儿又甜,见丈母娘哽咽不成声,知道是舍不得女儿,当下挪动双膝,抱着丈母娘的双腿,露出甜腻腻的笑容,安慰道:“通儿何德何能,能娶到像凤妤这般贤淑能干的姑娘为妻,通儿一定会好好疼爱凤妤姑娘,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能培养出凤妤姑娘这样宜室宜家的姑娘,娘亲定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就这样便宜了通儿,通儿不胜感激!”
      说完,杨通往后挪了三步,扑通扑通又磕了三个响头。
      此时,凤大娘的欢喜以东风之势压倒了悲伤,开始心疼起女婿来,招呼着近旁的仆妇赶紧将准姑爷扶起来,迎进花厅喝茶,又让丫头进闺房通知小姐可以出来了。
      闺房外,衣衫簇新的丫头仆妇们围成一堆,皆心急地捶手叹气,前厅已经派人催了三次了,可是小姐还没有要出来的痕迹,丫头仆妇又不敢敲门催促,只好一个个站在原地干着急。
      闺房内,才满七岁的凤暃小子拉着姐姐凤妤的衣袖,抽泣着。
      “奶娘说……说嫁出去的女儿扑出去的水……姐姐嫁了……就……就不是凤家的人了……弟弟不许……”
      凤妤轻刮他的鼻子:“奶娘诓你的呢!杨家和凤家只隔着一条街,姐姐随时可以回家,或者暃儿什么时候想姐姐了,就到杨家看姐姐。”
      虽然这么说,但是事实并不是如此简单,嫁了人便等于是别人家的媳妇,哪能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风暃自然不是这么容易被哄骗的,依旧拉着凤妤的袖子不撒手,抬起另一只手,用泪迹斑斑的袖子擦了擦眼睛。
      敲门声响起。
      凤妤看向紧闭的房门,问道:“什么事?”
      屋外的小丫头怯怯地回头看了一眼对她做出鼓励手势的众人,吞了吞口水,“夫人媒婆们……请小姐快些……莫误了吉时……”
      凤妤低头擦去风暃的泪水,笑问道:“夫子布置的功课,暃儿都完成了吗?”
      风暃立马放下了手,低下小脑袋,眼睛咕噜噜地转动,打起了小主意。
      凤妤笑了笑,接着说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渊博的学识来自于积累,一日也荒废不得。”
      风暃怯怯的扭着小衣角,低声道:“我知道了。”语气乖巧至极,心里却巴不得姐姐快快嫁到杨家去,那就再也管不到自己了。
      凤家原先是江越数一数二的富户,到了凤老爷这一辈,家道中落,祖传的家业败得只剩下二分之一,幸好凤老爷去世得早,没有将剩下的二分之一也败了。凤老爷刚去世的那两年,是凤家最艰难的岁月,隔了好几系叔叔伯伯们欺负他们寡母孤女均是女流之辈,强行要占夺他们家的产业,可怜的凤大娘大着肚子,在官衙和店铺间奔波,在生下遗腹子凤暃之前,总算保住了凤家的产业。做完月子之后,凤大娘便丢下了刚刚出生的儿子,又埋头投身于没完没了的生意之中。那时候凤妤正好十岁,凤大娘忙于生意,她便充当了母亲的角色,将凤暃拉扯长大,是以凤暃对于凤妤的依赖胜于凤大娘。凤妤疼爱幼弟,但是在学业上却半点也不马虎,是以凤暃对这个姐姐又是爱戴又是敬畏。
      凤妤轻轻抚了抚凤暃的小脑袋,挑起红盖头,径自盖上了头。
      房门外,小丫头正专心致志地趴在门板上听动静,冷不防房门朝里打开,吓了一跳,看见凤妤已经穿戴整齐,赶忙搀着她走出房门。红盖头哪能由新娘子自己盖上的?站在外头的三姑六婆们都觉得不好,但是碍于自家小姐说一不二的性格,一个个像哑巴似的,跟着新娘子后头往前厅走去。
      新娘子来到前厅,拜别母亲,然后由新郎官领着,媒婆背着,被送上了花轿。凤大娘看着渐行渐远的花轿,经不住又是泪眼阑珊。
      杨通照旧骑着被打扮得昂首挺胸的高头大马,转头看了一眼大花轿,心里美滋滋的,托爹娘的福,他终于娶到了既能持家又精通商道的美娇娘,今后的日子能过得更加优哉游哉天真烂漫,一想到此,杨通的胸脯抬得更高,喉咙痒痒的,真想打鸣几声以示此刻难捱的兴奋。
      杨通的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地走在前头,带着迎亲队伍和花轿里的美娇娘,从东大街显摆到西大街,又从西大街显摆回东大街,算准了时辰回到杨家。接着便是拜天地入洞房,将新娘子送到了喜房,还没来得及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就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出去喝酒了。
      洞房静悄悄。凤妤端坐在床头,有如一碗温吞吞的水,不起波澜。新郎长啥样子,她是知道的。江越的民风开放,男女到了成婚的年纪,媒婆便会嗅着味儿过来,将双方的条件比对比对,若是双方家长同意了,便会安排相亲。在江越酒楼茶肆定个位置,双方家长拉着姑娘小伙入座,中间坐着媒婆,为了避免尴尬,双方家长就可着劲儿夸奖对方的孩子,这个说你家谁谁识文断字孔武有力,那个说你家谁谁下得厨房入得厅堂娇俏可人。这时候姑娘小伙们都会羞得满脸通红,娇怯怯地瞥了对方一眼,又马上将头低下,免得被对方认为自己没有礼貌。
      杨凤两家的结亲,自然也逃不出这种模式,只是过程又略有不同之处。凤大娘自己是商界一女强人,自然也不甘自己的女儿沦落为只懂女红易牙之术的妇孺,打凤老爷去世之后,她便将府内的大小事情全交给她管理,而且又让她助自己打理店铺,是以到了出嫁的年纪,凤妤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半辈子没拿过绣花针。彼时江越郡虽然能容忍女子职业自由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是夫家选媳妇的还是以内外皆修为标准,就算外功不行,但是内功一定要好,所以到了适嫁年纪,凤家大门前还是只有小麻雀两三只。
      一家有女百家求,凤家之女无人求,凤大娘一点也不着急,多年的经商经验告诉她,不是货物不好,而是买者没有眼光,这不女儿的及笄才过了小半年,杨家便请了媒婆上门说亲。若是历史往前翻二十年,凤家与杨家堪堪门当户对。二十年后,凤家老太爷老夫人相继去世,凤大爷将整个家底挥霍得差不多之后,得了花柳病蹬腿走了,凤大娘苦苦挨了好些年才将凤家重新撑起来,虽比凤大爷在世的时候有光景,毕竟不能再和杨家相比,凤大娘担心女儿嫁过去受苦,略有踟蹰。好在天下媒婆都有张巧舌如簧的嘴,胡天海说地吹得天花乱坠,凤大娘略略矜持地为难了几次,接着便拍案决定下来。
      相亲的地点安排本郡最大的江越酒楼,皇亲级别的雅间里,瑞烟袅袅,木香沉沉,茗茶清清,春情浓浓。媒婆怕小姐少爷不好意思,极力同凤大娘和杨家两口子说话,如同老鸦叫春一样,聒噪得不行。凤妤抬眼看了对面的杨通——肤色微黑,面有红光,眉清目明,衣衫整齐,暗道一声好。前几次同她相亲的,一个面傅白粉,一个袒胸露乳,均有股非主流的颓废之气,凤妤看了一眼就拒绝再看第二眼。
      杨通打量了凤妤好久,见她既不像小家碧玉那样扭扭捏捏,也不像大家闺秀一样目不斜视,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凤眼里含着几分清冷,又似包含着一汪春风,不由心神一荡,暗道了声有趣,当即接过媒婆的话题,化被动为主动,口若悬河,夸得凤大娘合不拢嘴。凤妤又道了声好,老实等于木讷,这位公子是个极善谈的人,她平常话就不多,若是再嫁给闷葫芦相公,往后的日子必定无聊至极。
      这边厢凤大娘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那边厢杨家公婆也为未来媳妇打了高分,须知杨家家大业大,生意从天南做到地北,杨家人要找的媳妇的就是能帮儿子打理生意的贤内助。眼前这个凤家大小姐,自小就跟着母亲学做生意,胸有沟壑,见识不凡,自是杨家媳妇的不二人选。
      日暮西沉,月兔东升,两家家长拜别,领着孩子各回各家。相亲过程很顺利,结果很完美,杨凤两家委婉地像媒婆透露愿意与对方结成姻亲的意愿,再由媒婆挑选个黄道吉日,两家家长再次聚首,找了个一年之中宜嫁娶宜安葬宜出行宜搬家宜约会宜私奔……总之万事皆宜的好日子,作为两家儿女成婚之日。
      就在凤妤在心中将家中的账目细细梳理了一遍之后,新房的门被推开了,复又被关上。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紧接着眼前一亮,红盖头被称杆挑起,凤妤顶着镶金嵌玉的喜冠略微吃力地抬头,看见夫婿笑盈盈的一张脸,也回复一个浅浅的微笑。描金绣凤的嫁衣,珠玉满贯的凤冠,衬得凤妤两颊红通粉嫩,再加上她抬头时候惹得步摇轻摇,珠玉轻撞,发出一串曼妙的乐声,扑通扑通投进杨通的心湖,涟漪一串串荡漾开来,酒气翻涌上头顶,在眼前蒙上一层薄霜,看什么都是云里雾里,飘然欲仙。
      杨通情难自禁,跌坐在床畔,执起凤妤的手,呵呵傻笑道:“娘子……”
      凤妤觑眼看见他另一只手在焦急地扯帏帐,羞得满面滚烫,心跳猛然间加快,低着头,也不言语,眼角看到帏帐落下,她被心急地新郎扑到在喜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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