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寸灰》灵浅飞沙

6、六

　　十一
　　两个月后，北边信苍国来访。作为皇后，我当然要在人前与北堂逸“恩爱两不疑”，逢场作戏。
　　“敏敏好喜欢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幸福安康。”晚宴上，信苍国的小公主来我面前敬茶，大大的眼睛里一份童真那么熟悉地勾起我的回忆和心伤——那么多年前，萧如绾也曾是一个天真快活的小女孩，可是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谢谢敏敏，”我微笑着抚了抚她额前的刘海，随后取下腕上的纯银镂梨花式样的手镯送给她——这是几日前北堂逸特意命人打造送给我的，“敏敏要一辈子都这么快乐，以后还要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他不会负你、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你们永远相爱，不会分开。”
　　小姑娘显然不很明白我的意思，但她又知道我是在祝福她，似懂非懂却还是很高兴地喝完杯中的茶，蹦蹦跳跳地回到她的位置坐下。这时北堂逸握住我的手，那么温暖，那么有力。可我知道他愧疚——他听到我对敏敏说的话，他愧疚。我没有看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抽出我的手，随后举杯对向信苍皇后，仰头饮尽。
　　一刻钟后焰火表演即将开始，所有人移步画舫之上。夜如墨染，银月高升，远处皇宫的墙在月色之下那么苍白苦寂，而我的周围，却又是琉璃灯、琵琶曲，欢笑交织。忽然间我觉得厌了，倦了——我既已不再爱他，继续待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我痛他也痛，我伤他也伤罢了。倒不如走个一干二净，各自了无牵绊、重新开始来得更好。

　　“砰！砰！”倏然间两记彩光穿空，在黑如墨色的夜空中快速上升、炸裂，绽出最璀璨的花火。
　　“好漂亮好漂亮！”敏敏拉着她母后的手高兴地跳起来，变幻光芒下她的小脸显出格外的兴奋。
　　我仰头，正好看见一记焰火盛绽，那种感觉，何曾熟悉——十五岁生辰那夜，是北堂玦带我翻出宫去，在河堤为我点燃许多焰火。是在那天，漫天灿烂烟火之下，他那么温柔地看着我，一字一语那么认真，“绾绾，我喜欢你。”
　　泪忽然间漫上来，心又开始难受——那个曾为我点燃生命中最美丽的焰火的人，你还好吗？我很想你。

　　这时，北堂逸从身后把我抱住，将我的头稳稳地靠在他的胸膛，“绾绾，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笑了，是真的微笑——这或许是我陪你看的最后一场焰火了，希望你可以记得，我笑起来的样子。

　　十二
　　静苑的大火还在烧，我站在宫墙之外，依旧可以听到宫人们忙着救火的声音。
　　一切都该结束了，从今以后，我们都能重新开始了——叹息着摇头，我转身离开。

　　然而两个时辰之后我又再度回到那座宫殿，因为我一直随身带着的北堂玦留给我的折扇不见了，或许是离开的时候掉在宫里了吧。
　　可我没想到北堂逸竟然还在静苑——大火已经熄灭，宫人们都已退下，只有他还心痛而固执地站在满园梨树之下，手中，却拿着我落下的折扇。我俯在墙头上，看见月光惨白地照在他身上，一贯俊朗的眉眼此时此刻竟是那样憔悴，了无神采。他定定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这么久以来，除了颜妃逝时，我从未见他这般难过。可现在的我是该开心，还是该叹息？他终于爱我了对吗？可我却不再爱他了不是吗？
　　我苦笑着摇头，轻轻从墙头飞身而下，然而地面未干的水痕差点使我摔倒。脚滑的声音被北堂逸捕捉到，他疾速转头，赫然见到立身于一方灰影中的我，惊喜交加，“绾绾！你没死？！”我已经转身要逃，却还是在他那么担心和焦急的声音中停了下来。
　　“为何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他上前两步，痛心地问。
　　而我不答，我怕我一开口，便会狠狠地伤了他的心。
　　“绾绾，你信我好不好？执子之手，不离不弃。”
　　我依旧没有说话，固执地背对着他。或许是当初我爱你成了习惯，所以在后来便分不清到底爱是不爱。如今我终于清楚了，那就彻底离开，让我们彼此都好过吧。
　　“我懂了。”北堂逸终是叹。不再言语，只是将北堂玦留下的折扇放在距我几步之外的地上，兀自离去。
　　转身，我拾起那把折扇，却见扇骨上多了一个玉坠——那是北堂逸的常佩之物。纵然你知道我对你的心已经死了，可你还想让它陪着我，代替你，陪着我。
　　但，对不起——我将那玉坠取下砸向院中，只听“啪”一声脆响，那坠子便在月光下裂成残片。
　　北堂逸顿时僵在那里，背影中透着几分绝望的心碎。
　　不再停留，我拿好折扇翻墙而去。
　　萧如绾——你就当她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