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华年》逐梦烟寒

6、第四章 美人原来是只雄性动物

　　人生不过一场戏，神魔鬼怪都只不过是命运摆在戏台上的一只小玩偶，我们最大的悲哀在于剧本都是由别人来写就的，布幕后有无数的丝线牵制着你的四肢百骸、你的行为举止。所谓身不由己，这场戏平淡如水抑或跌宕起伏，如果不是你想要的，都是一种折磨。你不知道以后的以后会怎样发展，而看戏的人依旧坐在台下，睁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你，同情的面容下掩藏起幸灾乐祸，期待着下一场剧幕。
　　如今这些个睁着眼睛看戏的，正是一群面露惋惜、心怀雀跃的观众。
　　我心下盘算，唯一可能称得上战友的简初已决定隔岸观火或者干脆改投敌方阵营了，对面是只有着一面之缘却对我“颇有好感”的美女一枚，想到背后我一个哆嗦，三哥鲜明的两板黄牙一张一合，勾起肚子上绵延的赘肉，一时激起涟漪无数。
　　我只可以在这三人中任选其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只走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妙的事物之所以美妙，在于人们总习惯以一种扭曲的价值判断来为倾城尤物做侧面烘托。所谓红颜祸水，最先跳出来喊冤的莫过于妹喜、褒姒、妲己这一窝子狐狸精，也就是传说中文人骚客所津津乐道的亡国三宝。其实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论者，我坚信美妙的事物总是客观存在的，只是倒霉悲催的常常被不懂得欣赏的人白白糟蹋，不过鉴于历史演变的必然性，总要有人牺牲下跳出来扮演个合格的糟蹋者。因此眼下这位大煞风景、焚琴煮鹤之徒，就由本姑娘来勉强担任一下。
　　隔壁坐塌上这位美人，嘴角浅浅衔半涡玩笑，一对紫眸欲说还休，徒留额前流苏几缕，衣衫半露、锁骨隐约，只闲懒侧躺却万种风情难挡，引得楼上连个吃饭的座位都没有。我想，这美女连睡觉的姿态都这么不婉约，一定不是什么良家闺秀。因而对我这般连小蚂蚁都不忍踩死的人，与其选择伤害三哥这个从一而终的好男人，不如委屈下这位坐拥百花无数的坏女人来凑合凑合。
　　其实做出这个选择，我着实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如今的社会舆论依旧向着男欢女爱的步伐前进着，如果我老老实实的嫁给三哥，三姑六婆就会雀跃着奔走相告，那摆地摊儿的忘忧原来是个实实在在的真女子呀……
　　而如今我反其道而行之，顶着社会进步思潮所必然经历的否定阶段逆流而上，出其不意的委身下嫁给一个女人。恐怕……三姑六婆就会更加雀跃着奔走相告，那摆地摊儿的忘忧原来是个实实在在的真百合呀……
　　明知万劫不复，依旧义无反顾。想到尽管大脑受了重伤，本质却依旧还是那么的善良，我觉得自己的身型倏忽间高大了许多。
　　既然已经单方面决定将美人拉入战局中来，脚下便不动声色地朝“亲爱”的盟友美人挪了小挪。同时颇是遗憾地转头看向三哥，深情道：“都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三哥仍然忘不了嫂子，忘忧也不好勉强。而且刚才，刚才忘忧已经心有所属了。”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简初的反应尤其激烈，直接从我肩膀上摔下去，捂着胳膊乱窜。
　　吾释重负。唯一算得上惊奇的发现，恐怕就是我发觉原来三哥还是有眼睛的，只是平日里他那一双调皮的眼睛都隐藏在他深邃的皮肉里，不那么明显罢了。如今他那么一瞪，那张油光发亮的脸上就跑出了一条缝来。他很是不甘追问道：“前一刻你还拿珠子到我那儿下聘来着，这么会儿功夫，就移情别恋了？”
　　我说：“怪只怪天意，让我踏入这鸣翠楼，让我一眼就看到了梦中的那人儿，让我只觉整个厅堂都被她的容颜照亮，我立誓此生，非卿不娶！”
　　彼时，简初已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闻言又诈尸般地抖了一抖，双目含珠，盈盈欲泣。
　　而榻上那位倾倒众生的美人似乎一时还没有听明白，悠悠然依旧若无其事地品茶兼带调戏，嘴角噙着丝笑意没心没肺地观摩着我这边千里求亲的盛况，期间还不忘拧了下美女甲的大腿，亲了口美女乙的香肩，顺带调整了下姿势，侧倚在美女丙的温柔乡里。
　　三哥不依不饶说：“一见钟情这事儿，单方面可成不了，人家也看上你了？”
　　我大惊，未料三哥突遭变故思维尚能敏捷如斯，着实不可小觑。我端摩着美人现下这姿态，虽然是副看官模样，但凡是看到精彩的地方，就激动地将身边的美女一搂一亲，一套动作完成的行云流水。可见，美人格外地喜欢美女，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就和手中的猪肉一般细腻红润有光泽，有鉴于此，我想，美人应该还是看得上我的吧。
　　我讪讪：“应该的，应该的。”
　　三哥的语气里颇有些醋意，说：“也不知道看上你哪点了，你把那人指给我看看。”
　　人生自古谁无死？美人先死我后死。想罢，颤巍巍着侧头，颤巍巍着闭眼，颤巍巍着伸出纤纤素手，朝着美人的方向，摇摇一指。
　　楼内所有人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了美人。
　　美人不愧是美人，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在众目睽睽之下还神色自若的撩起美女丙的一缕秀发，凑与鼻下闻了一闻，未有接话之意愿。
　　独角戏啊独角戏，登时弄得我有自己是个死皮赖脸、跳梁小丑的错觉。
　　三哥的下巴卯足了劲儿往下掉，我当真担心他一个不小心就合拢不回去了。
　　简初躺在我脚下，口吐白沫，她用颤抖的爪子挠了挠我的衣角，又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终究承受不住今日的诸多变故，直挺挺地昏厥过去。
　　好在我天生抗压能力强，在众人口不能言的当下，只有我尚能口不择言，“人生不过一场错过，叫我如何一再蹉跎？楼内有佳人，倾国又倾城，这是命中注定，这是鬼使神差，这是达达的马蹄下一场美丽的错误。你看她那樱桃小口瓜子脸，杏子眼来柳叶眉，莲藕臂下杨柳腰，如此的动人心魄，哦，她是我心内的植物人！”
　　三哥瞪着我不可思议道：“可她是个女人……”
　　我说：“诚然，我们都是女人，但感情这东西，最不靠谱，古人早说了，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绝知此事要躬行，芙蓉帐暖度春宵。你说那是怎样决绝而勇敢的真爱呐，是也不是？”
　　三哥的下巴终于在我的担忧中彻底沦陷，想来他深知自己不是美人的对手，悲愤的转身下楼，空气中回荡着三哥无限落寞的嘶哑嗓音，“原来你喜欢，女人……”
　　我目送着三哥寂寥的背影，双手虚摆长吁口气，瞥了眼美人，巧笑盈盈，准备出一套逃跑的说辞。
　　美人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搞得我很惶恐。
　　此时美人举世无双的紫眸波光潋滟，珍珠般的色泽里是一泓不可见底的深潭，一个月的人间阅历告诉我，前路艰险，珍爱生命。只见美人柔柔推开了正在为他捶打肩部的美女丙，从榻上慵慵懒懒地坐了起来，一头锦缎般滑润的黑发披泄而下，就和瀑布一样搅动周围的空气格外地冷冽，而旁侯着的美女甲立马将丝发束起，细致的用发簪盘好，在头顶用金丝冠梁束据，并一弯紫玉，端端正正地插好。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原先没有察觉美人其实长着一对黛黑的剑眉，就着挺拔的鼻梁倒是糅合出风姿丰伟的性感，俨然就是话本里说的翩翩浊世家佳公子嗬。
　　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美人接口道：“继续呀，我洗耳恭听着呢。”
　　我分明看到他言笑吟吟间脖子上涌动的喉结。
　　沉寂，可怕的沉寂。
　　美人，是个男的。
　　所谓峰回路转，不外如是。
　　我惊得一个不稳摔到桌腿旁，空张着嘴寻思着该如何开口。待转念一想，不由又喜笑颜开，这厢气走三哥我正愁如何收场，美人就巴巴儿过来铺路，如此善体人意，吾心甚慰。
　　我忙急掩住心中雀跃，我遗憾道：“美人，啊哈，是公子，方才忘忧眼拙，不知公子竟是男儿之身，诶，忘忧怕天有不容，有负初衷啊。”
　　众人不甚理解，似乎等待着我进一步的发言。然则美人虽倾倒一片却终究是低调隐在珠帘后喝茶，如今他那么出挑地往台面上一站，楼板此起彼伏的碰撞声舔舐耳膜，登时就颠倒了鸣翠楼的磁场，整座楼的目光都重重压到美人身上，只听美人“嗯？”一声，语调清远却不失风情，瞬间勾起周遭一片缠绵的抽吸，地上躺倒一片把持不住的失足女青年。
　　我暗定心神，沉痛道：“唔，其实这就像梁山伯喜欢祝英台，本来是因为他喜欢个男人才找的颇有些男儿英气的祝英台，可是最后他却发现祝英台是个女子，此等伤情，吾辈直至方才得以深深体味，可叹老天容不下梁山伯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他追寻男儿的愿景，只得化蝶而终，可见男女之爱虽显得可悲可泣、可歌可颂，但终究难以修成正果……”
　　美人单手支着下颔，嘴角里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听得饶有趣味，看我一双泪眼滂沱，甚是新奇，还不忘将怀中一方锦帕递了与拭泪，并善解人意的用眼神示意我继续。
　　我以手抚额，长叹道：“所以我想追求的当是个女人而不仅仅是个像女人的男人嘛……”
　　美人咯吱咯吱笑的花枝乱颤起来，其盛景堪比苍山堇源的千花怒放、曼雪风华，如此触目惊心的美丽，弄得我手中将将托着的一包猪肉排骨也跟着一抖一抖。
　　我估摸着，这生排骨的余香怕是还不足以唤醒因惊骇而抽搐的简初，更遑论她微薄的法力能否带着我掘地三尺。况且，这如果真打起来，若将那包猪肉抵于胸前护着心脉，亦是万万不足以保重自己的。
　　美人说：“瞧你急的，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楼中少女依旧躺倒一片，哀叫声此起彼伏，等待着美人的垂怜。忽然，他幽魂似的穿越过几丈远的人肉地毯游移到我面前，信手捻起我额前的刘海，并不住摩挲那桃花印记，静如深潭的一双紫眸，将将把我望着。
　　如斯恐惧，恐惧如斯。
　　我忐忑不能言语，只得干巴巴讨好道：“唔，我最近萝卜吃多了，肉可能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