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门有喜》荷风送

14、第十四章风波（下）

　　心草惟自家小姐命是从，再加上，她也不愿意看到乡下来的丫头爬到自家小姐头上，便问：“那小姐打算如何做？奴婢都听小姐的。”

　　沐丽清眼珠子迅速滚动，想了半天，突然开心道：“啊……有了！”她站起身子，又瞧了瞧外面的天，“现在没在下雪，心草，走，我们去娉婷馆瞧瞧去。”她撅嘴，“我倒要亲眼看看，她给祖母的贺礼到底有多好。”说完，抬起下巴，然后扯着心草便往外跑。

　　祖母的寿诞就在三日之后，继母亲那封信后，莞颜又收到了父亲的亲笔书信。父亲沐凌城告诉她，他们举家会在祖母寿诞的前一日抵达定京。

　　看完信，莞颜皱眉，听父亲的意思，怕是这次回了定京，就再不回扬州了。仕途上的事情，她一个闺中待嫁的姑娘自然不懂，想必父亲是疏通了关系，有信心在京城谋得更高的职位。

　　父亲安排自己嫁给天下首富，又千方百计想让姐姐嫁给皇子，最好是能做未来皇后，其野心可见一斑。莞颜也知道，当今圣上病卧床榻，怕是时日不多了，刘贵妃与四皇子执掌大权，刘太尉手握天下兵权，刘氏一党只手遮天，其势力不是文弱书香世家沐家可以匹敌的。

　　而四皇子性格偏于懦弱，又加之其母妃势力强硬，若是他登基为帝，段氏江山，怕是要易主了。

　　七皇子则不同，美姿仪，善文善武，虽刚及弱冠，可论功，论才学资质，绝不输四皇子半分。又加之，他的母妃杨氏是皇太后的内侄女，因此，若是得朝廷其它大臣的支持，怕是登基为帝的希望也是有的。

　　而沐家，在其中，便起到了关键作用，自己祖父沐老太爷在朝廷门生也颇多，若是结党，全力支持七皇子，再加上沈家财富作为后盾，那么七皇子荣登大统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莞颜越想头越大，只能使劲拍自己脑袋，林婶端着一壶热茶走进来，拿过茶杯，给莞颜倒了杯茶，递过去：“小姐这是怎么了？”她笑容慈爱，看着莞颜，“华姨娘要来了，以后你们母女团聚，真是值得庆祝的事情。”说着，似是想到什么，有些感怀，只是默默垂下头。

　　莞颜没有注意到林婶的变化，只是沉浸在自己与娘重逢相聚的喜悦之情当中，不禁笑得眉眼弯弯。

　　林婶目光游离，看了看窗外，又转头瞧着莞颜：“外面的风刮得可真是大，小姐可住得惯？江南可是没有这么冷的天气的。”她见莞颜裹得厚实，安心点头，“小姐若是生病，华姨娘来，我可真是不好交代。”

　　莞颜端起茶碗，吹了吹，然后将一杯热茶全数吞入肚中，大大呼了口热气。

　　“我才不会那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呢……”似是想到什么开心事，笑得只露牙齿不露眼睛，“二哥说了，若是我好好照顾自己，将自己养得胖一点，他就跟许公子商量，再给我讨点那稀世珍宝来。”她转头，看着林婶，“所有亲人中，除了我娘，也就只有二哥对我最好了。”

　　林婶却有些担忧之色，她于一旁坐下，严肃地看着莞颜：“小姐，你是闺中待嫁的闺秀，而二少爷毕竟是男子，原不该走得那般亲近的。”她思忖着如何将事情叙述明了却又不会吓唬到莞颜，顿了顿，方继续，“以后二少爷若是再来，我便将他挡在外面，就说是小姐的意思，二少爷多少还是会听小姐的话的。”

　　莞颜不明白：“我跟二哥是血浓于水的兄妹，为什么不能走得近？”她皱眉，可不希望跟二哥疏远，“再说了，以前小的时候，在扬州，二哥经常带着我出去玩，我玩得累了懒得走路，他就一路将我从城外背回家，路上来来去去的那么多人看着呢，也没有什么不妥啊……林婶，我知道分寸的。”

　　林婶知道自己也不好说，又觉得莞颜是个守礼的，怕是不会做出什么出阁之事。现在只等着过完年，莞颜完成及笄大礼，便可嫁去沈府了。

　　一直坐在旁边默默缝衣服的秋诗咬断线头，抬头看林婶：“不过说实话，以前奴婢在二少爷跟前伺候的时候，就经常听少爷叨扰着六小姐，二少爷房中好似挂着一幅画，可不就是六小姐您的肖像么……”她将衣服叠好，送到林婶跟前，“好了，这天气怪冷的，还是快点给林公子送去吧。”

　　林婶心里一热，看着秋诗：“真是辛苦你了，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说着赶紧给秋诗倒杯热茶，“快些喝点茶水，暖暖身子吧。”

　　秋诗只是娇羞一笑，接过杯子，道了声谢，便喝起来。

　　莞颜道：“既然衣服已经做好，林婶，何不现在就给林公子送过去呢？”她看着秋诗，见她面颊微红，笑了笑，“带着秋诗一起去吧，她辛苦了这么些天，一定要让林公子当面好好谢她。”

　　林婶也开心：“这屋子里的炭火快烧完了，呆会我让外间的小丫头再送些过来，小姐若是累了，就先躺下休息一会儿，等睡醒了，就可以吃晚餐了。”然后握住秋诗的手，“你就受累跟着我走一趟吧。”

　　林婶走了之后，莞颜倒是没有什么睡意，只是静静坐在桌前，想着以前跟二哥在扬州时的快乐时光。那时候真是好啊，无拘无束，多么自由。

　　那时候，院子没有这么大，自己除了荷仙，就没有其她丫鬟了，不会到哪儿都有人跟着，也不用因害怕犯错而处处小心。

　　二哥会骑马会射箭，还会爬树掏鸟窝，那时候虽然胖了点，可他长得好，身体硬朗，英姿勃勃，到哪儿都有小姑娘偷看他。可是二哥从不正眼瞧那些女子，只是背着自己，昂着头，高傲地从那些人面前走过。

　　莞颜想，若是自己嫁人了，最舍不得的是娘亲，其次，应该就是沐承昭了吧。

　　正在独自缅怀感慨，本来在外面玩雪的荷仙匆匆赶进来，带着一阵凉气：“小姐，四小姐带着她的丫鬟过来了。”上次沐丽清故意向莞颜隐瞒老太太回府的事情荷仙也知道，她皱眉，“小姐可要小心点，说不定她又会使什么花招陷害您呢……”

　　“小丫头，嚼舌根！”沐丽清一袭杏色裙袄，立在门前，皱眉看着荷仙，“我是来找六妹说话的，怎就被你说的这般不堪？”她勉强笑着，几步走向莞颜，“六妹可不要怪我了，上次四姐见你身体不好，就没将老太太回府的事情急着告诉你。”她跺脚，“你看，这不还亏得我呢，老太太现在这么喜欢你！”

　　语气几分娇嗔，细听又觉有几分醋意，莞颜站了起来，指着一旁，示意沐丽清坐下：“哪里的话，姐妹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她看了荷仙一眼，“荷仙，你且出去跟小姐妹们玩去吧。”说着给她使了个眼色。

　　荷仙歪着头，却不肯走，像防狼一样防着沐丽清，眼睛瞪得圆圆的。

　　心草不服气了，她不能对莞颜有微词，但是却可以对荷仙横眉冷眼，于是她狠狠瞪着荷仙，待荷仙看她时，她又立即转头，下巴抬得老高，嘴也噘着，表示看不起她。

　　荷仙是个小暴脾气，见状，立即要理论，却被莞颜抓住。

　　“不知四姐来，可有什么事情？”莞颜也不兜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

　　沐丽清也不想绕，只道：“我给祖母的寿礼做好了。”她微微抬下巴，故作高傲，“想来看看六妹做的什么？”

　　莞颜说：“只是一副画而已，没什么好看的，肯定没有四姐的好。”

　　沐丽清见她推辞，愈发觉得她肯定是做了什么好画，怕给自己见着呢，不由急了：“六妹肯定是在谦虚，不想让我看呢，早就听说六妹书画好，四姐现在就想一睹为快。”

　　莞颜觉得给她看就给她看好了，看一眼又不会成她的了，便也没在意，亲自去书橱中将画取出，平摊在桌案上。

　　“这就是了，四姐应该不会喜欢吧？”

　　沐丽清手指紧紧攥入肉中，这个臭丫头，看起来不争不抢，以为是个没用的，不曾想，竟然画作得这般好。看了莞颜的画，再瞧瞧自己这些天忙碌的东西，真的是比不上。

　　她强装镇定，微微笑：“好了，我看好了。”背脊挺得笔直，眼珠子直转，思绪快速飞转。

　　莞颜看了她一眼，便将画卷收了起来，卷好，又放入书橱中。

　　沐丽清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藏放的位置，心中暗暗记下，然后起身：“我想起来了，大姐前几日便来信，说是今日便到。我还要回去陪着娘布置客间呢，就不陪六妹闲聊了。”

　　莞颜回头：“那四姐走好，妹妹就不送了。”

　　林婶带着秋诗一路走到墨香书院，书院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林婶站在院门口，只见一个英挺的身姿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

　　她来之前也打听过了，沐老太爷进宫面圣去了，今日不在府上，正是因为消息都打听得好了，她才会选这个时间过来的。本以为此时墨香书院会只有学子们在，没想到却还有一个教书先生。

　　她只觉得那人的背影几分熟悉，可也不敢确定，待得那人转过头，她看清了男子容貌，这才慌张地将身子一扭，躲在了墙角。

　　“林婶，你怎么了？”秋诗几分好奇，又往书院内望一眼，抿唇笑道，“没事的，大老爷为人可亲，您是来给林公子送衣服的，他必是不会说什么……”她以为林婶畏惧沐府主子呢。

　　林婶自来到沐府，便有意无意躲着一些熟人，再加之她对这里也算比较熟悉，不想见的人自然是见不到。

　　此时差点偶遇沐凌云，实属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当初跟着衡儿回定京，又住进沐府，她便知道有些人迟早是要见面的。可现在，真的还不是时候。

　　想着，便捂住自己小腹，表情痛苦：“怕是吃坏了东西了……”她抬头看着秋诗，“还是麻烦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说完将衣服往秋诗怀里一放，自己捂着肚子便往回跑。

　　“林婶！”秋诗始料未及，根本摸不清情况，只得大叫一声，这一叫，院内便立即安静下来。

　　书院怎会有女子的声音？学子们交头接耳，沐凌云眉头一皱，心里堵得慌，只觉得有些不安，却不知为何。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撩下书卷，大步往外走去，却只见秋诗一人站在院外，又四处张望，远处，模模糊糊的，一个颇为臃肿的身影，一闪即逝。

　　秋诗低着头：“大老爷，奴婢是来给林公子送冬衣的。”

　　沐凌云心不在焉，只淡淡“嗯”了声，心里有个疙瘩，烦躁得很。他折回去交代几句，然后又走出来，大步而去。

　　秋诗见他走远，这才抬起头，往院内走去，沐承昭见是秋诗，不禁皱眉，她不在莞颜跟前伺候着，来这里做什么？

　　“秋诗！”沐承昭叫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秋诗走到沐承昭跟前，刚好见他身边坐的是林志衡，便向沐承昭行了个礼，道：“奴婢是遵从六小姐的意思，来给林公子送冬衣的。”

　　林志衡本来在埋头读书，听她如此说，猛然一抬头：“你说什么？”

　　秋诗见四周坐的都是公子少爷，脸有些红，只将做好的衣服往林志衡跟前一送：“六小姐说天气冷了，便想着给林公子做件冬衣，如今才做好，特地差奴婢送过来的。”

　　“啪”的一声，一张桌子碎裂了，沐承昭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脸像是被烟熏过，黑得不成样子。

　　林志衡也站起身子，伸手接过，心里有些微微动容：“这真是六小姐给我送来的？”

　　秋诗近处看了林志衡一眼，见他面容清俊，更是脸红，于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便向着外面跑去。

　　沐承昭心里攒着一股怒火，此时却又释放不得，只能憋在心里，可他怕再这么憋下去，会有杀了林志衡的冲动。

　　好啊，亏他省吃俭用，只将银子节省下来买补品给莞颜补身子，她倒是好，不爱惜自己，倒是整天想着别人。

　　再也受不了了，将书狠狠扔下，抬腿便向外走去。许纪文还有些不在状态，此时见沐承昭走了，也抬腿跟着出去。

　　林志衡手捧着华丽的冬衣，明明心里觉得很暖，可面上却还是清冷的。

　　沐承昭走到荷塘边的时候，刚好碰到莞颜带着荷仙出来散步。

　　莞颜见到他，立即笑着叫他二哥，然后便快步向他跑来。

　　她还有脸叫自己二哥？她还当自己是二哥吗？如果是，怎么要嫁的是别人，心里想着的也是别人？

　　沐承昭忽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难受得不行，心里也像是被巨石压着，有点喘不过气。他看着莞颜，忽而转身便走，纵使莞颜一直在叫他，他赌气不回头。

　　走了几步，听不到喊声了，他心里牵挂她，这么冷的天气，这天寒地冻的，他怎么忍心不理她呢。

　　如此想着便回头，却见莞颜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只是悠闲地于一旁看风景，他不禁大怒，怒气冲冲地向着莞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