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盈盈处》春水煮茶

11、青楼行 4

　　艾璇为什么大吃一惊呢？

　　原来她抬眼一看，那天生姑娘似石雕一般坐着，紧盯着艾璇，泪珠子一串串地滚落，她却并不去擦，任其汹涌而出，毫无顾忌，与刚才那笑吟吟的样子如有天壤之别。其实，见过天生姑娘这般模样之后，艾璇才明白在这个世上，什么叫做绝望。那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的分明就是天地已合，山无陵，江水已竭。

　　一会功夫，精美的妆被一脸泪痕毁得干干净净。艾璇惶恐地站在她身旁，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实在不聪明也不机灵，脑袋转了好几圈，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感觉傅霍燕跟着天生肯定有些什么联系，至于是什么样的关系，那可就实在难猜了。一个大家闺秀，一个青楼女子，实在是风牛马不相及。

　　二人就这样一坐一立，静夜之中，只听得灯花噼啪作响，时间似乎也胶住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生长叹一声，擦去泪花：“艾公子，奴家不知修了什么好福气，今日得了这样一首绝世的词，实在是惊喜之极，喜极而泣，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艾璇心说，你这是喜极而泣吗，真会给自己找台阶，口上应道：“不会不会，小生才是三生有幸，能见姑娘天颜，吾心足矣。”
　　“不知道公子现在何处安身？”
　　“小生是来京玩耍，暂居旅店，不日就要回家了。”
　　“哦？！”天生抬眼看了她一下，不问了，她起身拿出刚才那副山水画，徐徐展开，她迟疑了一下，“艾公子，可否将你的词题在画上？奴家留着作个念想。”
　　感情这女子是爱上我了? 呵呵,赶快利用这个机会哦。艾璇心中一喜，“ 甘愿为姑娘效力。”

　　“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
　　又送君归去。
　　若到江南赶上春，
　　千万和春处。”

　　天生嗓音柔和，轻轻吟着这首诗，似乎在一字一句地嚼味。而艾璇在旁边奋力疾书，抓紧每一分一秒，心道那王柞珉不知道死了没有。如果死了，自己就是望门寡，好惨哪，不对，连寡妇都做不了，肯定让香虫给咬死了。胡思乱想之间，听天生问道：“艾公子，如何想到这样新巧的比喻，真是把那些酸秀才给比下去了。”
　　“小生见这画中男子一脸愁容，必是舍不得佳人离去，看着山水映出的都是佳人的容颜，其实佳人去的地方是个很好的地方，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可见离别不都是坏事。” 艾璇看着画儿，心中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你，过得好吗？
　　“艾公子真是豁达之人。” 天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艾公子，你的书法奴家从没见过，不知是师从哪一位高人？”
　　“阿，这个么，是小生自创，不知姑娘可还喜欢？” 艾璇打着哈哈，反正在这个世界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哦，艾公子真是奇人哪，他日还要向公子讨教一二。”天生还是凝视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东西来。
　　“姑娘过奖了，若有差遣，但凭吩咐就是。” 艾璇发现自己的“古语”讲得越来越顺溜了，出口成章啊。她不忘趁热打铁：“ 今日小生倒是有个请求，听说姑娘这边汇集了天下奇药，家兄不慎染病，就差几味药找不见，不知姑娘这里可有？”

　　一听到“药”字，天生脸上的表情凝住了，她又上下打量了艾璇几次。

　　“奴家哪里有什么天下奇药，倒是要让公子失望了。”

　　“哦？” 这样直接的拒绝艾璇倒是没有想到，她还是不死心：“那姑娘有没有药房呢，姑娘可是京城名医呢？”
　　“恕奴家无礼了，奴家本是一青楼女子，哪里敢称名医，不过是自己身体不好，常给自己治病罢了。”
　　“听说头名可向姑娘要一样东西，难道我就不能跟你要点寻常药？” 艾璇有些急了，自己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可不想轻易罢休。

　　“艾公子”天生将画儿徐徐卷起，放入画筒。“你真的是为令兄治病吗？”
　　“ 当然。”

　　天生坐到桌前，抬起茶盏，双肘与眼平行，以袖掩盏，轻轻缀了一口。典雅的喝茶姿势，艾璇却觉得别扭。

　　“艾公子，寻常药可到药铺去拿，为何要找奴家来要？”
　　这话问得艾璇哑口无言。悻悻道：“不过是向姑娘讨个顺水人情，不给就算了。”

　　天生突然趋向前，一把握住了艾璇的手腕：“公子，莫若与奴家再看几首诗词如何？” 艾璇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只觉得天生力大无比，竟然捏得手腕生疼。天生马上放开她，神情有些肃然。
　　“ 公子，你的药方在何处？”天生突然问道，艾璇赶紧拿出来，递了过去。
　　天生起身进了里间。艾璇摸着隐隐疼痛的手腕，明白刚才天生给她号了脉，知道她被人所胁。真是名不虚传啊。

　　接过一大包药草，艾璇差点流下泪来，来得多不容易啊。天生有些黯然：“公子珍重！奴家不送了。” 艾璇鼻子酸酸的：“谢谢姑娘，来日涌泉相报姑娘的大恩大德。”

　　“说什么报答，只要你还记得我就好。” 艾璇注意到，她重重的说了“你”“我”二字，没有称自己是奴家，也没有称艾璇是公子。天生转身进去了。身影显得更加的瘦削修长。

　　艾璇不及多想，提着药下了盛楼，出了襄楼大门，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外，六王爷的人护送她上车，一路疾驰，回到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