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柔军扎》如心

4、震动

　　这一天奇热无比。连一向不怕热的春平都管我借了唇油和防晒霜涂上。
　　下午照例是先站军姿二十分钟。
　　我和春平都站在第一排，春平与毛教官正好处在竖直的同一直线上。我努力向教官站的姿势看齐，全身绷得紧紧的。
　　可是耳朵却不听我的，还是出了差错。
　　一阵天旋地转中，我的耳畔嗡嗡地在轰鸣。我拼命不要使自己的身体看起来有任何变化，只是轻轻地对教官说了一句：“报告，我头晕。”
　　我猜想我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起伏吧，但在一片模糊之中，我却朦朦胧胧感觉他的身体微微地震了一震。
　　他似乎不敢看我，只是说了一句话：“蹲着会好受一些。”
　　本来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我，听到他的这句话，竟然一下子蹲了下去。
　　我用双手不停揉搓着两侧太阳穴。春平的身子也在微微地颤抖。相识不过短短几日，我们就已经成为知己。我喜欢春平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泥土气息，那是最最自然的，田园的，野性的召唤；而她跟我形影不离，总离不开她经典的一句话：“你是我的大洋娃娃。”春平的童年没有漂亮的洋娃娃，长大了，我来弥补。
　　这一刻，我知道，她深深担心我。
　　而我也不知怎么的，在耳畔强烈轰鸣之际，还努力装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我听见身上每一个器官异口同声地说：“撑着，撑着，撑着……”
　　在他面前，我不能示弱。
　　片刻之后，我恢复常态。里里外外。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来。还好，终于挺了过来。我扬起头，勇敢地迎接上他的目光。
　　果然，他正一动不动地凝注着我。
　　我看进他的眸子里去。
　　他微微侧了侧头，轻声问：“好了吗？”
　　我冲他骄傲地笑：“好了。”
　　阳光下摘了帽子的教官，格外英俊。
　　而我，却在这个恍惚的炽热午后，钻进一个人的眼眸，触碰到他眼里的自己。他又怎么能知道，这个外表柔弱的女生，是怎样强忍病痛，协调全身各处血管，内脏，器官使自己不要倒下。只因为他就站在我面前。
　　他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细细欣赏。
　　他的每一个眼神，我都反复琢磨。
　　我喜欢看他坚毅的脸，抿紧的嘴唇，那是作为一个军人的骄傲。每次他站在春平面前开始描述动作要领，我的怀中那只小兔子就扑扑乱跳。
　　而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犯病那个下午之后，教官总是在阴凉处训练我们这一班女生。所谓阴凉处，也不过就是几棵梧桐大树下面。这是军事基地唯一的绿色风景线。大树旁边有几排紫色野花。毛教官有时训练着我们，眼睛却盯着那一排野花。
　　为这，我们十连一班女生不知得到多少同龄学生的艳羡。我们在阴凉处吹着风舒服地训练，而其他人，都蔫在太阳下面。
　　李连长很讨厌的，来回踱步，检查我们的训练进度。他又矮又瘦，脚蹬一双快脱线的黑色布鞋，袖口包得严严实实，军帽总是戴得很高，眉毛努力向上扬着，小眼睛像暗箭一样射出嗖嗖的冷光来。我们怕死了连长，他来的时候都不敢再做小动作了。
　　可是我们班长也怕连长。连长每次一来，他就赶紧把我们从阴凉处叫到太阳下面。而连长一走，我们还是回到老位子。
　　终于班长的这一招被连长识破了。纸包不住火，其他教官向连长一告状，我们又重新站到了太阳底下。毛教官没有向我们解释什么，他无辜地站在那儿，被大嗓门的连长批评了整整一个下午。那一个下午，二班的教官被叫来一起训练我们。
　　我不知道那个教官嘴里说些什么，我只是盯着远远站着的他。不曾离开片刻。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低下头。而即使低下头，他的身体依然是笔直的。他是一个军人。
　　有一次吃饭之前，我假装不经意地问春平：“那一排紫色小花，你知道它们的名字吗？”
　　“什么紫色小花，我从来没见过呢。我们军事基地有花吗？”春平煞有介事地问我。
　　我心里一惊，赶忙道：“一定是我眼花了。今天不要再吃西红柿炒鸡蛋了吧，我都吃腻了。”
　　原来只有我，这么在乎他。
　　可是，到底是他身上哪一点悄悄吸引了我呢。每一夜蜷缩在狭窄的床上，我辗转反侧，白天的训练已是累得筋疲力尽，晚上脑海中还不停浮现他的一举一动。月华如水，照亮我不灭的爱恋。
　　静静地你会发现
　　早已淡忘的初恋
　　遍布花香的小路
　　不见了我的思念
　　我是真的真的爱过你
　　在夏日起初的回忆
　　清晨的玫瑰花开与鸟叫
　　粉红色的天空流云闪耀
　　枕着时光的砂漏睡去
　　也许今夜
　　也许永生
　　我都不会忘记
　　而这，只不过是我来这儿的第四天。还有九天，我却在倒计时。
　　我只能这样无助地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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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相遇是错,不遇亦错,到底怎样才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