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东君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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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民总是觉得我是最富有的。坐拥天下，万邦来朝。
可是，只有处于那个位置上，看着满屋孤寂的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没有，连心爱的女人也不能挽留。
孤家寡人。朕果然寂寥。
落兰走了以后，和她相处的点滴反而越发清晰地在我脑海中浮现，一丝一缕，俱是琐碎，但却如同阳光下翻飞的细小尘埃，让我不能忽略，每每忆起，却是更加地痛彻心肺。
尤记得那个暮春，堆积如山的奏折让人批阅到心绪烦乱，忽然抬头，目光沿着重重门扉而出，就看见那株海棠下，那抹青色的影子，是这样的安适恬然。叫人不知不觉就平定了心绪。
所以，当我后来为了陈妃的事而大发雷霆之后，第一个要寻找的就是刚刚让人心安的绿色身影。于是，她就那样从万千个单调的影子中现了出来。
我对他说，“你……今天晚上你侍寝。”然后，回头。因为我不知道这样对每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平步青云的消息会怎样扭曲她安适的容颜。
所以，我狼狈地回头。直到觉得走出够远，才稍稍转身去看，可是，为什么，我似乎隐约看见，她回头的瞬间，眉宇之中依稀盘桓着绝望。
那天的夜晚我竟然有了期待。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战战兢兢地等着心爱的女子。直到很久以后，或许是在那天那株梨树下，或许是在落兰走了以后。我才恍然大悟——我贵为帝胄，却从没有拥有过爱情，而唯一深爱的女子，也在自己的自私和懦弱中，参商永隔。
依然记得午后她绝望的神情，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了。而之中怯懦，我不愿意去表达，于是，我灭了烛火，然后，急切地把她拥在怀中，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
一夕缠绵。
然后，我睡下。朦胧中觉得身边的她轻轻叹气，心下不忍，才要转过身去好言安慰，却感觉她转了身来。我知道，她在看我。
她的气息拂过我的身侧，让我动容，心里也觉得暖暖的。有一种温柔的情绪慢慢地涌上来，这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而我不知，这也最后一次。
然后，政务繁忙，让我总是下意识地退却去探望她的时候。却每每在深夜总是会回忆起那个女子温柔的眉眼，不漂亮，却有温暖的感觉。
却不想，这一拖一等，竟然是数年以后的最后一面。
再见她却是在延迟，延乐宫的梨花开的好，可是思念的却是那里面的人。走进去，看见一身浅碧宫装的女子含笑坐在梨树下，曼声吟唱：““玉台弄粉花应妒。飘到眉心住。平生个里愿杯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我的气息一窒，她还是如此的温婉聪慧，即使我如此对她不公允，可她身上竟然没有一丝阴暗的气息，岁月，似乎从没有磨折了她什么。
然后，我看见，她抬头，与我的视线遇上。就这样，怔住了。眼波盈盈流转，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这时候，我才悲哀地发觉了时光的力量，我与她，不过是十步的距离，好象是这样的接近，可是，耳边有声音残酷地对我说，你和她，相隔的是迢迢数年的光阴。
“姬夫人，给圣上行礼啊。”身边的内侍不识时务地开头，然后，我看见她慌张地福身，“奴婢不知圣上降临，有失体统，望圣上恕罪。”
而我却是沉默，内心是阵阵的疼痛来回地碾压，落兰，你为什么不怪我？至少这样，我还会好过一些，一口气憋在胸臆，好久才轻道：“听说这树梨花开的好，朕来看看。”然后，她抬头，微笑，她总是在微笑着，让人不知道这笑容背后，更多的是快乐还是忧伤。
这天，我在梨树下站了很久。人面桃花，就这样看着，时光仿佛凝驻。这样，已经是很美好了。
那一次，竟成诀别。
再见，却是在陵寝之中。
地宫幽暗，只有一盏长明灯如豆而燃，映衬着那黑底金字“瑶和九公主生母姬夫人之位”，怪诞可笑，却是我唯一能给予她的东西，落兰，你可曾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左右都被我屏退，我独自享受着及至的寂寞——天大地大，我却茕茕独立，仔细想来，若不是有那江山拖累着，及是生无可恋。
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手扶着棺椁，一时思维空白。只觉得乘雪而来时候落在身上的雪花此时化开了，流进衣服里，混合着地宫的潮湿，让人不住地哆嗦。然后，这样的寒冷，一点一点，填充进麻木的肺腑之中，成为横亘在我心里至死才能解除的伤痛。手抵额头，手掌的滚烫感觉着冰凉。
落兰，这一生，我负了你。
强迫自己决然转身，不在回头。出去的时候，我依然拒绝了内侍送上了华盖，和来时一样，乘雪而走。心里只是觉得，这雪下的如此，却好象那日的梨花了。
而我，是永远也不能再见那张安详如莲花的素颜了。只能让你一个人，继续在这里，冰冷地沉睡。不过，我知道，不久以后，我一定会回来，来这里陪你。
落兰，今后你与我，千古相随。
《靖昭铭帝实录》
“承熙四十年九月，昭铭皇帝薨。奉遗诏，葬于孤霞山昭陵，瑶和公主生母姬夫人奉诏迁墓合葬。”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东君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