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忆》颜fei

1、花开

　　我是承熙十年冬天进的宫。
　　没有那样好的命承恩做一宫之主，如我这样的中人之姿，清贫家世的清白子，不过是充做点缀后宫那片姹紫嫣红的凄凄芳草罢了。
　　那年的冬天来得极早，才立冬就已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不多时就落满了将宫城纵横交错的道路，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初进宫的我走在队伍的后面，只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新鲜的一切，惊叹于这宫阙的富丽堂皇，而忽略了它的寂静默然。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红墙金瓦砌成的地方，将会是囚禁我一生的牢笼。
　　也不知道，关于我的故事，将和冬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一字排开，站在韵秀宫的大堂，等着陈妃娘娘的发配——本朝无中宫，一切后宫事务，都有这当今圣上最喜爱的陈妃掌握。
　　被领进来之前，曾被内侍教导，未经允许，不可轻易抬头。
　　“陈妃娘娘玉体尊贵，若是冲撞了凤驾，岂是你们这小小的丫头担待的起的？”耳边依稀回荡着那阴柔声音，让寒意从心里幽幽地冒了出来，第一次，我觉得，这看似花团锦簇的地方，其实，真的，很冷很冷。
　　微微失了神，没有注意有人停驻在身前，“抬头，给本宫看看。”口气颐指气使，符合一个宠妃的身份。
　　是在叫我吗？我一时不能确定。没有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堆砌得流云般华丽的裙裾。
　　“死丫头，耳朵聋了吗？娘娘叫你抬头问话呢！”真的是在叫我，没有回避，没有退缩，我鼓起勇气，微微抬了头，看向陈妃，也迎向我未知的命运。
　　她真的是很美，眉宇中那中明艳的咄咄逼人，这样的骄傲，却是我这样的女子也不忍心侧目，心中隐隐升腾的是一种叫做羡慕，既而是自卑——在她面前，小小如我，连一丝嫉妒的涟漪也荡不开。
　　不知何故，陈妃却是对着我微微笑了，一边的太监也知趣地凑上前：“娘娘，就是她了吧。”
　　“对，”我听见陈妃道，“就是她好了，这样的女子放在圣上身边，我也放心了。”说着，她的手拂过我的脸，那尖尖的护甲套刮的我脸生疼，却不能又任何表情。
　　我听见陈妃略带奚落的口吻，“这样的女子，怎么看都没有狐狸精的模样啊。”
　　我心下苦笑，原来，有时候，美貌也会是一种错误。
　　容不得自己想太多，我听见陈妃对着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惶恐地低头，按照先前学到的规矩，“回娘娘的话，奴婢叫落兰。”
　　“落兰？”我看见她描摹的很好看眉微微皱了起来，想必这样俗气的名字污秽了她的耳朵，“落兰，你以后就到圣上身边当差吧。上心些，要不然，仔细你这一身皮肉。”
　　我慌忙低头，诚惶诚恐，“奴婢谨记娘娘教导。”
　　“很好，”陈妃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王福来，带她走吧。”
　　于是就有一个内侍上前，“跟我走吧。”
　　我再行礼，“奴婢谢陈妃娘娘恩典，奴婢告退。”这才低眉顺眼走了。经过依旧留在那里的一排女孩身边，我可以感觉到她们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那样的凌厉，几乎让我不能负荷——在她们眼中，我似乎觅到了一份美差，可以和九五之尊如此接近，说不定就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我摇头，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心绪只是觉得纷乱——我从来不知道，平淡的皮囊也会成为一个安生立命的优势，祸福相倚，暝暝之中似乎都有着安排。
　　出了韵秀宫，只觉得雪纷纷扬扬下的更大了。我站在丹陛之下，抬头注视着银装素裹的乾华殿，雪花调皮地飞舞，粘在我的头发上，眉毛上，脖颈里，融化了流进衣服，让我忍不住地瑟缩。四周是如此地安静，我甚至能听见雪落下的“簌簌”的声音。
　　落兰，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你的命运，而你，无论如何，必须接受它。
　　然后，我不再犹豫地，开始走进我另外一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