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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 ...


  •   冬日的晴空总是可以把视野在水平面上扩得很远,视线抵达处是安静的大地和沉默的群山,像是老式游戏的背景一样在连接了天穹边缘的地方缓慢地滑动着,再近一点可以看到颜色淡薄的地面上的零星绿色,在火车的速度中被拉成一条倒退消失的浅绿色丝线。
      车厢里的人不多,偶尔有少女的浅笑声,或又是哪个中年男人在小声而急切地打电话,除此之外,空气中就只剩下了铁轨碰撞所发出的有规律的咣当声。
      悠太托着腮望着窗外后退的风景,单一的节奏催眠了思维,瞬逝的信息不再在视网膜上留下印象,大脑在绵软中回归空白,可以清晰地意识到因为温度差而在窗户上凝结起来的水珠,羊毛围巾柔软的质地,被加了厚靠垫的木制座椅的肌理纹路,以及别的各种细微感觉。然后意识又在逐渐清晰起来的铁轨声中慢慢回复,到最终清醒过来时悠太发现卖便当的餐车已经推远了。
      用了稍大的声音叫回笑容和蔼的列车员买了便当,悠太脱掉手套时发现随食盒附赠的广告上正好露出了自己家乡的雪祭庙会的一角。
      颜色鲜艳的可爱字体,写着有雪花图案装饰的「一定要来哦」,配的照片里的熟悉场景让悠太在一瞬间失了神。
      不过半年而已,他已快记不清卖新年灯笼的小铺是否在楼梯拐角处的右边。

      为了不打扰到父母的工作,悠太特意没有告知家里火车到站的具体时间,只是一个人拖了不算太重的箱子慢慢往家里走,钥匙转开门锁瞬间发出的轻微咔哒声正好重叠在了时钟四点报时的鸣响声里。
      安静的房间,已经减弱到快要消失的阳光扫过走廊前的落地窗,似乎并没有人在的样子。
      悠太将箱子暂时放在门边,刻意放慢脱外套动作的同时又不自觉地望了望客厅和厨房。
      不在。
      将浅棕色的围巾搭在沙发上,悠太没有穿鞋,就踩着木制楼梯往二楼走去,羊毛袜和地毯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在澡后帮一个总是懒懒地靠着床边的人擦头发一样,悠太不自觉用手扶了最上一级阶梯的檀色栏杆,探了身子往走廊尽头望去。
      从未关上的窗户透进的风掺合了薄茜的光,在地面上打出半圆的弧,细小的灰尘无声息地沉淀——也并不是有人的样子。
      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找人还是在寻回一种习惯的感觉,悠太慢慢地踱下楼,没穿鞋的脚接触到地面,开始觉得冷。
      只是——
      “咚——”随着明明是亲密的恶作剧却依然没有一丝起伏的平静音调,腰被一股向后的力量禁锢住拉向了一个熟悉的身体,悠太本能地扶墙稳住重心,扣住腰的手也并没有减轻力量,相反转而向上,抱住了他的肩。
      就像他们在已经遥远模糊的高中时代经常做的那样。
      “唔。”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深香槟色的眼睛。
      原本是每天在镜子中都可以看到的脸,却有着莫名的久违感。
      也确实久违了。
      “头发又长长了啊,你。”悠太奇怪自己的注意点为什么会是这个。
      并不是习惯对这个人说“好久不见”,跨越那一步,直接衔接现实会更好,就像剪掉时间的片段,拥有这段时间的主人却不痛不痒。
      对方用食指和拇指拈起眼前的一缕刘海漫不经心地眯着眼睛看。
      “有什么关系。”
      浅栗色的柔软发丝透出了淡淡的光晕。
      “会弄坏眼睛的,啊……”像是想到了什么绝佳的比喻,“就像要眼镜一样。”
      “悠太明明说过我很合适的。”很没自觉地把脸贴上来。
      悠太觉得自己脖子的上方被扇动的睫毛弄得很痒。
      那种汗水的粘腻感又在记忆中明晰起来。
      明明是十二月的冬季,从没关严实的窗户外透出的风让悠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与现实主义矛盾的逻辑,却怎么也消除不了。

      晚餐的时候妈妈特意做了全家都喜欢的炖菜,大大咧咧的老爸依然吵着要酒喝,悠太在挑着火锅里的香菇时瞥向旁边正在喝汤的少年。微微下滑的袖口露出抬起的手腕,咕咚一大口之后又马上伸了被烫到的舌头吐气,说着“好烫”的同时却不忘夹走了悠太碗中的鱼丸。
      嘴角突然就有了笑意。

      自己一直找寻着的不可言状之物,似乎不再被幻想缭绕,而是有了些微的雏形。

      第二天悠太在闹铃前五分钟就起了穿,按掉闹钟,下床后照例推了推呈无知觉状态的佑希,在对方裹了棉被缩到床的里侧后,又加了一句“佑希该起床了哦。”然后是刷牙,洗漱,在用毛巾擦干脸的同时看到了抓着一头乱毛的对方打着呵欠走进了厕所。
      就和自己生命里的无数个早晨一样,一帧一帧,没有痕迹地凸显与消退,悠太开始怀疑自己在大学里的半年到底是不是一个醒来还没来得及忘掉的梦。
      自已以为已经习惯的生活,好像一瞬间就躲进了找不到的角落里,而真正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和半年前并无区别的时间延续。

      这样的感觉,从昨天下午四点钟时就开始了。
      悠太靠在阳台的落地门金属的门框上,看着眼前人的背影。

      春还在准备最后两门考试,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疲倦但也依然温软;要也难得地没说什么要趁着假期去实习的话,而是略带恼火地强调“金融学的考试可是很难缠的别打扰我啊混蛋们”答应了考试结束后会直接回来。
      期末之前就计划着的聚会因为千鹤执意要定特价的机票——“你居然知道省钱。”“佑希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而推迟到了新年庆典。要得知这一点后又特地打电话来埋怨未做好计划的后果“你们真是笨蛋啊!”
      “千鹤这家伙真是……”佑希趴在阳台上,将自己的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之上,盯着被要挂断的电话。

      悠太的目光越过对方的肩膀,可以看到阳台外衔接的天,据说前几天正好下了雨,天空是冬日不常见的薄荷色,像一片透明的海,让人会产生看见红色的锦鲤游过来的错觉,宁静无比。
      突然就想到了夏日祭上总是以破了纸网而宣告捕获失败的捞金鱼,拼了命努力最终却发现毒舌才是真正的利器。
      也不知为何就产生了再去一次的想法了。可惜现在是冬季呢。
      大脑不经意地划过火车上的广告册。日期就是三天后。

      “佑希,我们去雪祭庙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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