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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竹园幽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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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玉盘似的月悬在西天,倾泻着淡淡柔光。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苍穹,照进小圣贤庄景行轩。
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床榻上起身,整理衣装。昨夜当真是一波三折,不过好在结局是不错的。抚摸到挂在中衣下裙上的玉璧,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也不知道他今天会带我去什么地方。
“咚咚”地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毓儿,你好了吗?”子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嗯,好了。”我连忙跑去开门,便看到门外的人嘴角正噙着一抹笑意,静静地望着我。我走出房门,子房便拉着我朝楼下走去。
小圣贤庄中悄然幽静,只有偶尔的鸟鸣虫叫和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子房,我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在小圣贤庄之内,可以吗?”我轻声问道,毕竟儒家的三当家牵着一个陌生女子走在庄内,实在不妥。
“不必担心,此刻掌门师兄正在教弟子们早课,二师兄想必在房中看书,不会有人经过的。”子房耐心解释道。
“掌门师兄,二师兄?便是齐鲁三杰中的另两位吗?齐鲁三杰之名我只是有所耳闻,其他的却不甚清楚。”
“掌门师兄名曰伏念,字子念,二师兄名曰颜路,字无繇。”
闻言,我淡淡点头,想要强忍住嘴角的笑意,却还是没成功:“扑哧。”
“毓儿,你在笑什么?”
“你当真要我说出来?”
子房闻言只是默不作声,停下脚步斜睨着我。
“我是觉得嘛,”我眼波轻转,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两位师兄啊……名字比你的好听多了,呵呵。”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正笑着,却闻听一声轻叹。
我连忙止住笑意问他:“怎么了?”
“父亲大人,”子房无奈道,“您的儿媳在怪您没给儿子取个好听的名字呢。”
“你这人,”我别过头去,脸上爬满了红云,“当真是……”无论多潇洒的男人,一旦无赖起来,都让女人手足无措。
子房却低低地笑出声来:“毓儿,我们走吧。”
望着走在我身侧的这个人,望着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幸福之感便在身上荡漾开去。明明已经拥抱过,明明牵手没有拥抱那么值得人在意,可牵手似乎比拥抱更值得贪恋。十指交缠轻轻一握,掌心传来的是真切的关怀,是浓浓的情意,是坚定与执着。感受到对方的脉搏,感受到那般的自然与默契,心中只觉得踏实坦然。
不过牵手的方式不同,传来的温度也不同。
无论是那日在山崖下的无意,还是昨晚表白心意的至诚,都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十指交缠紧扣这般安逸舒心。掌心传来的热度直达心底,将秋日清晨的寒意也驱散得一干二净,徒留淡淡的温暖徜徉开来。
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想,只是紧紧握住你的手,就这样陪你走着,走着,只觉得这一路恍若真的能走到天荒地老一般。
“子房。”我轻轻地开口。
“我在。”
“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子房未发一语,只是微微扬起嘴角,牵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转过了几个弯,便见到一大片竹林。
寂静的竹林里,一片蓊郁的绿色。在这万物复苏的清晨,竹林间弥漫着一缕缕如烟的白雾将气氛晕染得十分飘渺。地上虽然有窄窄的一道碎石铺成的小路,像河流一般蜿蜒的在林间穿过,但它看上去却是光亮如新,就像是刚被新鲜的雨水冲刷过一样。顺着幽径前行,碧荫下,新芽丛生,节节挺直。竹林深处,风在流动。若是此刻有一把古琴,在风丝中琳琅出一首乐曲,和着碧梢深处唱起清婉恋歌的紫燕,定然别是一般滋味。
不知走了多久,我终是忍不住好奇心地问道:“子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待会儿你便知道了。”子房在故意卖着关子。
“你若不说,我便不跟你去了。”我佯怒,松开他的手往回走去。
子房的手一伸,拦住不盈一握的腰肢,轻轻往自己怀里带,食指轻点我的鼻尖:“毓儿这么聪明,定然能猜出来的。”
“你总要给些提示,哪能让人凭空猜的?”
“提示嘛,”子房眯了眯狐狸眼,“就是你师父。”
“我师父?”轻蹙眉,思绪转了一圈,却倏地脸红了,“你,你莫不是要带我去见你师叔?”
“正是。”面前的人微微上扬的嘴角边挂着一丝玩味,轻轻放开我。
我轻咬下唇,心中又惊又羞,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见家长吗?“那个,”我绞着面前的腰带,拼命找着话题,“子房啊,我,我穿成这样可以吗?”
“很好啊。”
“那,那我们就这样空手去啊,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
“师叔那里什么都不缺。”
“那你师叔他老人家喜欢什么啊?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不会的。”
“那,那我们还是回去吧。”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却被张良一把抓住手腕。面前的人,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冰蓝色的眸子映着我一脸的窘迫:“毓儿,莫不是紧张了?”
“什么紧张了啊?谁,谁紧张了?我只是觉得,觉得第一次见他老人家,一定要留个好印象嘛。”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底气。
子房只是笑而不语。
“切,还不是都怪你!”,我撅着嘴,一脸不满。
“怎么又怪在我身上了?”
“哼,我若不问,你便不会说了!本来早就可以说的,如今分明是在报方才我笑你名字的一箭之仇。”
“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这里才不公平呢!”子房脸上略带委屈。
“怎么不公平啊?”我疑惑道。
“我见到你哥哥便是巧合,昨晚见你师父更是出人意料,如今我却已经告诉你要去见我师叔了,对我不是不公平吗?”
“你……我……哼!”我赌气地扭过头去不理他,明明是强词夺理,却让人不知怎么辩驳。
“好了,别气了,”子房轻轻拥我入怀,“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生气会长皱纹,会老得快?”
“你倒是会现学现卖,”我轻叹一声,“好啦,不气了。不过昨晚师父的出现确实很出人意料,还是用那样的方式出现。”
“的确,”子房点点头,缓缓松开我,拉着我的手继续朝前走去,“不过你师父武功如此高强,你却为何一点武功也不会?”
“我从小体弱,不能习武。师父也只是教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
“原来如此,那她既治好了你的容貌,想必也是会医术了?”
“的确是会一些,不过若是像蓉姐姐那样的重病,恐怕就不行了。”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竹林尽头的地方,面前是一座竹园,看来这就是荀夫子的居所了。紧闭的门扉后隐隐的传来流动的水声,想必那里依傍着一个水源。
子房刚要敲门,我便拉住了他:“待会儿我见到你师叔,该如何称呼啊?”
“师叔荀卿,你称呼他荀夫子即可。”
“荀夫子?难道名况?”我有些惊异。
“正是,你知道师叔?”
“哦,耳闻过一些,只是不知荀夫子就是你师叔。”我漫不经心地敷衍着。荀夫子?荀况?不是该去世很多年吗?怎么如今儒家还有第二个荀子吗?算了算了不管了,无论他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荀子,如今他也只是子房的师叔。
子房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我要把面纱拿下来吗?带着面纱是不是不礼貌?”我轻抚脸上的面纱,虽说没有疤痕了,只是还不习惯摘下,子房之前见到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必摘下。”说着轻叩门扉。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子房说道:“跟师叔说子房拜见。”小童点点头,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走进门去。不多时,小童再次出来:“师祖让您进去。”
“那你在此处等我,我先去拜见师叔。”说着便随小童进入院中,门扉又再次紧闭。
我百无聊赖,却又不敢随意乱走,只能在门前慢慢踱步。忽听园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夫人,您怎么了?”接着,紧闭的门扉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年近五旬的妇人,身穿淡蓝绸衫,青丝中藏着几缕白发,被绾成一个简单的碧落髻,斜插着一根白玉簪,眉梢眼角间隐露皱纹,脸上虽不施脂粉,却容色清秀。她身旁站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身穿淡绛纱衫,素白长裙,外披翠烟衫,三千青丝仅用一支清雅的梅花簪子绾起,淡上铅华。鹅蛋型的脸庞,姿色虽不甚美,但眼波灵动,顾盼生辉,另有一股动人气韵。
那位妇人见到我在门口,似乎并不意外,而是上下打量着我,似在思忖什么,反倒是那名年轻女子见到我颇为意外,见那位妇人看着我,眼中很是疑惑,继而也仔细打量起我来。我被她们盯得不好意思,却又不知所措。这两人究竟是谁?这位妇人仪态大方,又出现在荀夫子的竹园之中,身份想必不凡,至于这个年轻的女子我着实没有头绪。
“师叔母,”子房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那位妇人听到子房的声音,回过头去,子房走到那位妇人面前,恭敬地作揖,“您怎么出来了?”
“子房啊。”那位妇人淡淡笑道。
师叔母?那便是荀夫子的夫人了?旁边的女子想必就是刚刚在园中说话的人,听称呼,应该是这位夫人的婢女了?我看了一眼子房,他便站到我的身侧指着我说道:“师叔母,这是毓儿。”我连忙躬身施礼:“盖毓见过夫人。”
荀夫人看了看我和子房,一脸的了然,笑道:“原来是子房带来的啊。”我不好意思地低垂着头,偷偷瞟了一眼子房,见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正是。”
“别在外面站着啊,跟我进来吧。”说着便往园内走去,我与子房和那个年轻的女子跟了过去。我这才看到园内的景致,偌大的园子都被竹林包围着,偶有清风吹拂撼动竹叶发出“沙沙”的碎响,再掺杂着几声飞鸟振翅时的鸣叫。园中的西北角是一个池塘,平静如镜。而竹屋就在东边不远处,若是能住在如此清幽雅致的地方倒真心不错。
“方才说你叫毓儿是吧?”荀夫人望着我问道。
“正是,钟灵毓秀的‘毓’。”我微微颌首。
“真是好名字,看着也是个有灵气的孩子。今年多大了?”荀夫人又问道。
“再过几个月便是十七了。”
“哦,我们子房啊,也快十九了。”闻言,我只是笑而不语。
“子房,”荀夫人继续开口,“你带毓儿过来,是给我们瞧瞧,还是……”
“子房过来是想请师叔写聘书的,”子房接口道,“此事方才已经禀明师叔了。”
“哎呦,原来如此,”荀夫人笑道,“不过这么好的姑娘,早些定下也好,我们儒家也是许久没有办喜事了。”我只能将头埋得更低,脸上火烧似的烫。
“子房,怎么如此之久?”刚刚走到主屋正门,便听见一声呵斥。
“你嚷什么?”荀夫人一脸不悦望着坐在矮方几边的老者,想必那就是荀夫子了,却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小心吓着人家姑娘,人家可是第一次来。”
“夫人,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荀夫子见到夫人气势瞬间降了大半。
“你这话说得奇怪,这屋子是你的啊,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说着便跪坐在荀夫子的对面,一语不发。
荀夫子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又难以启齿,只能转移话题,清了清嗓子:“子房,这就是你说的姑娘?”
“正是。”说着便下跪作揖。
“盖毓见过荀夫子。”我也连忙下跪施礼。
“嗯。”荀夫子懒洋洋地应了一句,却丝毫没有要我们起身的意思。
“毓儿,子房,你们跪着做什么,快点起来。”荀夫人说道,“毓儿,坐到我身边来。”
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只能向子房求助,子房竟然只是淡定地微微颌首,起身坐下。我也只好缓缓起身,坐在荀夫人身侧,一时间谁也没有言语,氛围不知为何尴尬的很。
“女娃娃会下棋吗?”荀夫子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我有一瞬间的怔愣,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只见荀夫人一脸鄙夷地望着荀夫子:“下什么棋啊?你就知道下棋,先说聘书!”
“婚姻大事岂同儿戏?当然要仔细考虑,更何况子房还未及弱冠。”荀夫子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
“儿戏?考虑?未及弱冠?”荀夫人一字一顿,语气中是浓浓的火药味。
“只是……慎重些……”荀夫子忽然意识到夫人语气中的危险,弱弱地辩驳着,却发现我们都在
这里,连忙恢复一家之主该有的气势说道,“婉若。”
“是,老爷。”那名年轻的女子应道,原来这女子名为婉若。
“你带子房和这位姑娘去偏……额,后堂奉茶。”
“是。”婉若柔声答道。
“子房/盖毓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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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啊,夫人,”荀子面上满是讨好之色,双手想要去扶自家夫人的肩膀。
“哼,你过去,不要碰我!”仪蓁双臂环胸,嫌弃地闪躲。
“阿蓁。”荀子无可奈何地唤着仪蓁的闺名,又厚颜无耻地靠了过去,而仪蓁脸上似有缓和之色。
“不就叫你写个聘书吗?你却偏偏跟我过不去!”仪蓁没好气地说着。
“不不不,我没有要跟你过不去,”荀子连声辩驳,生怕自家夫人又生气,“只是……想慎重些……”
“所以,你是觉得我不慎重?我就是喜欢这姑娘,不行吗?”仪蓁又提高了语调。
“行行行,当然行,夫人喜欢就行了。”荀子害怕自己再说下去,今晚恐怕要睡地板了,忙连声附和。
“那就写吧。”仪蓁淡淡地说道。
“写,这就写。”荀子偷偷擦了擦额上涔涔的汗珠,摊开了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