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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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
阳春三月。
初春的风微软，缓缓积力，逐渐生长成温暖温润的春风。拍打着新生的万物，在古老的天地中勃发生机。
“小南，你这两天老是往外面跑。”江慧娴整理了儿子领带，心疼地说道：“你看看你，这一个多月来瘦了不少！”
江南没有说话，只是耷拉着脑袋呵欠练练：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去看白薇排练表演，一次都没拉下过，结果那梨园里的那个叫童子的小屁孩还尽说自己是去给他们添乱的，青衣还在旁边一唱一和，白薇也不帮他，自己忙着自己个儿的，党弘则幸灾乐祸——在这让他情何以堪？于是为了努力证明自己是有用的，增强自己的存在感，搬东西扛大顶的活归他了，众人忙的吃不上饭的时候，送食盒的活计也归他了，这家伙，自己就快累的半死不活了，结果昨天还被党弘拉去喝了一顿花酒，银子孝敬了那些小姐们不说，这身体也无偿奉献了一把.......唉，这小日子过的，造孽啊！
江南收拾了收拾，就揉肩捶腿，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前往梨园的路。
“诶诶，少爷这是怎么了？好家伙，天天往那梨园子里跑，怎么着，这新爱好是唱曲儿了？”守门人A八卦道。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梨园里有个......”守门人B挤眉弄眼，指手画脚。
“诶呦，少爷怎么这么风流啊，没有他不喜欢的！之前那赵家小姐，李家姨太太，还有那个......螺丝儿小姐？”
“噗，您瞧好吧，我跟你打赌，不出三个月，少爷就能和他......”守门人B大拇指勾了勾，“勾搭上！”
“不错，你们俩也瞧好吧，等我说完这句话，你们就到柴房里砍上三个月的柴！”一个阴冷的男音徐徐在守门人A和B耳后响起。
“翎大人！”
“还不快滚！”
“是、是是！小的们这就滚！”
江翎看了看门外三三两两经过的路人，眼神骛得闪过一片阴鸷，随即关上了大门。
“......”躲在石狮子后的黑衣男子稳步走去。
清德武行
“郎君呀~”
“......师妹你刚刚叫我什么。”乔汾瀑布汗，黝黑的俊脸竟然通红。
韩柒柒呲牙咧嘴傻笑：“嘿嘿，师兄我唱的好不好听？”
“这......”说谎话不会遭天谴吧......乔汾认真思酌了一番，直到身后的韩柒柒踮脚的频率越来越快，嘴也撅得越来越高。
“嗯......挺好听的。”没等乔汾回话，鬼头咬着个苹果，含糊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唱的话，白薇唱肯定好听，他唱什么都好听。”
“......”韩柒柒拔下脚上的绣花鞋，朝着虎头的脑袋极速扔去，不成想虎头身形一遁，竟出现在乔汾身后，柒柒身边，而那只小小的金边牡丹绣花儿鞋，就整整好好扔在了门口来人的正脸上，看上去还没有下落的趋势。
“......”党弘从脸上拔下绣花鞋，原来那鞋子带跟，党弘站在门口原本张口问好竟无人听见看见，便耐着性子，张大嘴巴欲喊韩柒柒，不料竟当面飞来一不明暗器，党弘心道此等把戏能奈我何，便向后屈舌，伸出牙齿一口咬住......却发现味道有些奇怪......怎么有股子茅房味呢？
屋里原本争执不下的三人皆默默低头，党弘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暗器，也默默低下了头。
三人正欲安慰他，不料党弘突然阳光满面地抬起头，露出八棵闪亮的大白牙：“嘿嘿，我可是当过好些年乞丐的人，你以为我啃个鞋子就不行了吗？告诉你们吧，别说是鞋子了，就是臭袜子老子也啃过！”
韩柒柒螃蟹般移动过去，拿出鞋子，迅速穿上，跑到门外不远处，冲着屋里的党弘喊道：“不好意思，我昨天晚上训练的时候踩到狗屎了！”
“！！”党弘瞠目，转身看着身旁的两个人。
乔汾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神情就像是在说:兄弟，挺住！
党弘点了点脑袋，热泪有些盈眶。
虎头看了看他们两个，突然从旁边窜出，跑到韩柒柒的耳旁小声交谈。
韩柒柒突然一蹦三尺，将虎头踹倒在地，虎头摸摸屁股，十分内疚地跑掉了。
“柒柒，不是和你说了，不准欺负师兄弟们！”韩思聆提着小包走了进来。
“不是啊娘，是这样的，昨天晚上训练的时候虎头拉肚子竟然拉在训练场里了，结果我没注意一脚踩上去了啊！”韩柒柒脱下了鞋，让娘再去换一双，完全没有注意到石化了的党弘。
党弘自行解冻，低下脑袋说道：“那个，我今日是来告别的，还望大家到梨园聚一聚。”
韩柒柒听闻窜了起来：“你要走了？”
“对。”
“是，是因为我的鞋子？”
“......不是。”虽然党弘在吃屎事件后决定从今往后打死也不来这里了。
“那好吧，可是我娘......”韩柒柒看了看身旁喝茶的韩思聆，不料韩思聆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说了一声：“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瓶子京万红。”
“遵命！”韩柒柒讨好地看了看自己师太，带着沮丧的党弘离开了。
韩思聆摇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报纸。
头条赫然在目：由于战事吃紧，北平梨园预计将在明年十二月结业。
北平梨园。
“哥，这是怎么一回事？”一身穿白色格子西服的男子迎面走来。
“轩七？”白薇皱眉，看了看他手中的报纸：“你从南宁回来了？”
“是啊，如今乱得很，党弘哥哥跟我说他要南下，我回来，想跟着他一块儿。
“胡闹！”白薇放下手中的道具，有些生气：“党弘身怀绝技，我相信他能够干出一番大事业；倒是你，自幼生正在书香门第，叔父就你一个儿子，不好好地读书，跟着他瞎凑什么热闹？”
“哎呀表哥，我爹都同意啦你就别再劝我了！我意已决，不干出一番大事业是不会回来啊！子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的局势看来，我宁为百夫长，也不要去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既然你去意已决，做好自己的事情，好自为之。”白薇顿了顿，看了看白轩七手中的报纸：“你是为梨园关门来的？”
白轩七听闻立刻一改刚才壮志凌云路在脚下的豪情，抓住白薇的袖子就开始叨叨：“师兄啊，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这梨园可是白家基业最根本的一环，这一环坏了，那就像一个断了一条腿还要前行的人，三思啊！”
白薇一时笑弯了眼角，又沉着地看了看自己的表弟：“我在，你放心。”
白薇带着白轩七走出道具阁，从三楼顶端向下环视，目光温柔，眼神清丽，睫毛在逆光之下竟让白轩七联想到飘扬的浮萍，遗世独立，随风而舞：“百年基业，我不会让它毁在我白薇的手里。”
那一刻的白薇，就是一个独霸天下，傲视万物的帝王，眼中再没有别的，有的只是自信和坚定。
妩媚的狐狸眼，摆脱了漠然和冷漠，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表哥，我相信你。”白轩七的眼中写满了钦佩与崇拜。
白薇但笑不语，缓步向外走去。
有时候，白薇会骗自己，忘了过去，我就能去往远方，我就能无忧无虑地爱一个人，也被那个人所爱。
如果我没有过去的话。
下午十分。
“今日咱们不醉不归！”党弘穿上了那身韩柒柒见到他时他穿的乞丐装。
“你就没有好点儿的衣服了么？”韩柒柒不屑地看着他，但却转身想出门去给他买套衣服。
“得得得！你就省着点儿吧，甭为我瞎操心了。别看我这乞丐服破烂不成个的怂样，但这里面的学文可大了啊！”党弘站起身，一脚踏在板凳上，正想向众人解释这乞丐服的妙处，白薇却将他拉下来。
“这样能防止被偷包，也不会被人给盯上，一路上便能减少许多麻烦。”白薇给党弘夹了一块红烧茄子，示意他好好吃饭。
......完全被白薇无视的江南很难过，连忙埋头把碗里头的饭菜扒出来，把亮得反光的碗双手捧到白薇面前：“我也要。”
白薇挑眉，接过江南的碗，各样他爱吃的菜式都捡了一些，再把碗递还给他，冷着脸说道：“少吃点，你今天吃的够多了，当心吃撑着。”
江南很委屈：“我今天就吃了这一顿饭，你还不让我多吃点么？”
白薇道：“那你吃吧，我不管你了便是。”
江南连忙放下碗筷：“好好好~~我不吃了还不成么。”
白薇竟然也放下碗筷，冷冷道：“都让我给你夹了，你还不吃？”
江南很委屈地咬咬嘴唇，拿起碗筷，乖乖地扒饭。
“不准吃那么快，细嚼慢咽。”
“是。”
江南在白薇的“指导”下艰难地吃完这碗饭，觉得口渴，却又不敢再要汤喝。
这时，面前突然多出一碗银耳莲子羹。
江南睁大眼朝旁边看。
白薇道：“还要我喂你么？”
“不用！我这就喝！”刚刚想端起碗来把这满怀爱意（？）的莲子羹喝下，耳边却又响起某人刚刚的话，随即谄媚地笑：“嘿嘿，细嚼慢咽，细嚼慢咽。”
两人似乎一直沉浸在美食的世界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一圈像是被点了穴的人。
“白大哥，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吃完饭后，众人与党弘一一话别，韩柒柒跑过来十分委屈地扯白薇的袖子。
白薇温柔地摸韩柒柒的脑袋，眼角的笑意闪耀，许久，他才看了一眼正在和党弘打打闹闹的大眼男孩儿，回过头对韩柒柒道：“乖柒柒，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
韩柒柒低头不语，许久，脸上有泪水顺着小小的脸颊缓缓留下，她抬起头，愤愤地看了一眼江南，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党弘见状也跑了出去，似乎没劝住，只得让乔汾追了出去。
“哎，我说你啊，伤了这柒柒丫头的心了吧？”党弘拍了拍白薇的肩，“你今天的举动，就是个傻子，也能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
白薇定了一会儿，才叹息：“这屋里就一个傻子，就他看不出我是什么意思。”
党弘一看，江南正靠在柱子旁，满眼怒气地看着他们，却又敢怒不敢言，许久转过身，肩膀颤动，又转过脑袋，恢复痞痞的样子，斜身靠着柱子，笑看着两人。
党弘同情地摸了摸白薇的脸：“谁让你整天绷着个冰块脸。来，抱一个。”
白薇摇摇头，紧紧抱住党弘：“党弘哥，早日回来。”
党弘吸吸鼻子，坏笑：“那是当然，说不定到时候你俩都成了呢。”
“我不喜欢他。”白薇低下头，俊脸微红。
“嘿嘿，口是心非的白小三儿！相信我，到时候你们一定能成。别忘记请我吃喜酒啊！”党弘边说便拿起包裹，准备动身。
“甭送了啊。”众人走到门口，党弘却把大家都推了回去。
“得得得，让我多活几年吧，这么肉麻兮兮的，哥我受不了啊！”党弘哈哈大笑，脸却涨的通红，他看到江南走到白薇身边，牵住白薇的手，白薇短暂一愣，随即回握。
就让你们......幸福吧，明天，还不知道我会在哪里呢。
很多很多话，我还没有和你说。从小到大，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有开心的，有不幸的，可无论怎样，我总会在你身边，以某种你看得见的方式，或者是你看不见的方式。
渐渐的，这些话我无法再说出口，错过的，终究还是过了。
党弘趁自己还没走过去拆开他们的手，转身大步跑了。
就像当年带着狐狸眼的小男孩逃跑一样。
只是现在，离开的，只有自己。
傍晚。
“你怎么了。”白薇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却沉默不语的江南，还是忍不住问他。
江南看了看他，冷笑：“你还问我怎么了？白薇，你简直就是个人渣！”
白薇听到江南骂自己，很平静地端茶杯喝水。
“你，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什么意思啊你，你为什么要去抱党弘，你们整日卿卿我我就算了，但是你们可不可以节制一点呀，可不可以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亲啊？你知不知道，你懂不懂，我，我，我他妈的心痛你知道吗......”
大眼睛里的泪水无处可躲，一颗颗，一滴滴，狼狈地滑下脸颊。
白薇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小男孩。江南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然而身子还是不停地颤抖，最后变成了失声痛哭。
“你居然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能哭成这样，江南，我还真是高看你了。”白薇美却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党弘是我十几年的兄弟，你又是什么人？随随便便管别人家的闲事，终日里的耍赖皮，这就是你会做的事情？赶紧滚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白薇话还没说完，江南就一下子扑了过来，脑袋使劲儿往白薇的怀里蹭，大眼睛还满含泪滴却倔强地瞪着白薇：“对，我就是无事可做，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做了，自从认识了你，我就终日地围着你打转！你白薇到底有什么好的！我为什么要这么这么在意你啊！你说啊你说啊！”
白薇死死盯着他，突然把他抱在怀里：“你简直就是个二百五。”
江南听闻更委屈：“对对对！我就是二百五！但是我乐意你管不着！”
“走吧，我送你回家。再不回去，你家人该担心了。”白薇拿起江南掉在地上的外套，平静地望着他。
“我我我！我哪还有什么家人！我爸都被你爸给害死了！呜......”江南推开白薇，跑了出去。
白薇停了停，思考片刻，终是追了上去，短暂的一路上想了很多。
他想起爹给阿娘的玉佩，想起了爹给自己做的风筝。
想起了家里后院里那大片大片的荼蘼花......
白白的，很通透的脉络，直到那场烧光一切的大火燃烧它们时，它们还是在大火中自在随心地开放。
就好像忘记了一切，不知道疼痛，不知道泪水......
直到生命的尽头。
很多事情，在一开始，就不允许被存在。
因此才会被无情的毁灭。
可是，在毁灭之前，我还是想再拥有一次。
起码，让我在最后，能让我为曾经，流一次泪。
“你干什么！”江南鼓着红红的眼睛，穷凶极恶地对着白薇大喊。
“你情绪不稳定，我送你回去。别这样，江南。”
“南你个脑袋！你给我滚开！”手脚并用，江南不信推不开这个讨厌的家伙。
不料竟然被一把扛起，白薇一路小跑，把他装进白色的汽车里。
熟练地发动，速度还特快。
“你你你你慢点！”江南看着他那不要命的速度，害怕地抓住他的胳膊。
白薇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看着他：“有我在，不要怕。”
江南听闻，呆呆地望着他，又呆呆地点了点脑袋。
“你等会！”江南硬是拉着白薇到自己房间门口，却又把他堵在外面。
不到两三分钟，江南擦擦头上的汗，拉开门，却发现外面夜色娇美欲醉人，但却空不见一人。
只有和煦的春风轻轻摸着江南的脸，很像是白薇的手，但却少了那种触电的感觉。
江南一听，外面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什么啊，一点儿耐心也没有。”话虽如此，江南还是满足地关上门，牙不漱脸不洗就倒下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分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