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雪》唯香如故

4、容易莫摧残

　　皇帝俊美的面庞在月光之下更显清冷，“安四小姐，那么你最爱的是什么花”
　　芸然笑得如梦似幻，“回皇上，臣女最爱的花乃是，玫瑰。红似烟霞，蓝似妖姬，黄似骄阳，白似皓月，一眼就惊了心，从来都不是含蓄的，玫瑰是热情的。杨万里的《红玫瑰》写的是极好的：非关月季姓名同，不与蔷薇谱牒通。接叶连枝千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风流各自胭脂格，雨露何私造化工。别有国香收不得，诗人熏入沉水中。我所喜爱的是玫瑰的热情、直率、坦诚，纵使玫瑰有刺，扎人手疼，但这正表明了她不愿委身于世俗人的决心啊！
　　皇帝的玉扳指透着翠绿的光泽，“那么，你也是像玫瑰一样，灿若玫瑰、性情热烈的女子吗？”
　　芸然的面颊有落花轻拂，更觉美如天仙，“是。臣女喜爱玫瑰，自然是想要成为像玫瑰一样的女子。
　　皇帝不觉拍掌，“不想你才十岁，就有如此才情！”
　　他又转向在我们其中最不起眼的绾卿，忽然，脸上出现了嘲讽之意，想来是想要故意为难绾卿一番，笑容略透顽皮，“安五小姐，实在是不如她的姐姐们美！不知安五小姐，可有什么过人的长处？”
　　作为皇帝，自然是不会故意奚落人的，而皇帝如今这样说绾卿，想必是想要看看这个不起眼的绾卿，是何以被人称作“聪明绝顶”的。
　　只见绾卿听了这一番令人尴尬的话，却是面不改色，仍然是方才那悠然自得的神情，却让人更加感受到这个仅仅九岁小姑娘的深不可测，“不晓得，皇上博古通今，有否看过李太白的《妾薄命》？‘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若得他人倾心，很可能是因为容貌。而我容貌平平，若是有人对我动心，我便可知道那个人是真心的。我不愿意以色事人，所以这才勤奋念书，一定要像三姐姐一样，做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还记得曾经读过《唐史》，看到一个故事，据说是武曌本是太宗的才人，武曌生得很美，初入宫时深得太宗喜爱。可是徐惠入宫后，就得了专房之宠，武曌也很少与太宗见面。武曌自恃美貌，不甘徐惠得宠，可又不明白，自己姿色胜过徐惠，为何不得宠爱。于是，她有一日便去问徐惠，为何她能得专房之宠，而自己却不能。徐惠只告诉她：‘以才事君者久，以色事君者短’。唐太宗圣明，所以才会喜爱有才情的女子，相反，若是李治，不过是喜爱美色之人罢了。如今是太平盛世，想必皇上一定如同唐太宗英明神武，不喜欢以色事人，而是以德示人，以才示人。所以，皇上方才一问不过是想看看臣女是否真的如传说中一样善辩罢了。”
　　绾卿方说完，就微微一笑，刹那间震慑人心！仿佛是江南水乡里凝露的丁香，含蓄、沉静。我不禁在心中暗暗惊叹，我从不晓得，绾卿，是这样美的小女子。的确，芸然的美，是很夺目的，但是，绾卿的美，是需细细品味的，就像好茶一样，初入口，淡而无味，但细细品味，才会发觉，其韵味是这般的沁人心脾。这种美，是更长久的美，美在其心，其韵。
　　皇帝朗朗而笑：“不愧是漠北王的女儿！果然是机智善辩！看来漠北王，真真是教女有方啊！”
　　父王也是止不住嘴上的笑意，“皇上过奖！臣的五个女儿虽然较为出众，但是臣的长子也不是个无能之辈啊！”
　　皇帝笑着向父王抬一抬手，“朕晓得。安赫成已是三品怀化大将军了，曾与你一起立下战功赫赫。如今，其长妹出嫁，想必赫成你这个做大哥的，也是不能落后了的吧！”
　　太后的凤冠在月光之下仍不减半分耀耀光辉，灿烂夺目，“哀家记得，懿安太后在母家有位嫡亲侄女，叫做沈温宜的，性子温婉恭顺，三从四德亦是样样晓得的，想必是个贤妻，又是懿安太后的侄女，出身也是不低的，想必也是配得上怀化将军的！”
　　哥哥脸上一惊，半天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气氛随着哥哥的沉默一阵尴尬。我连忙轻轻推了推哥哥，哥哥这才反应过来，只是面上微露难为之色，“太后，皇上``````”
　　“怎么？莫非你认为沈氏配不上你？”太后微微露出些怒色。
　　不行！哥哥绝对不能娶沈温宜！若是哥哥娶了沈温宜，那么莞姐姐怎么办？慕容莞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祖父府与我漠北王府是比邻而居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而莞然，早已对英气逼人的哥哥情有独钟。我不能不为我最好的朋友做一些事情！
　　而哥哥，他那透着英挺之气的眉毛略微皱了皱，旋即又恢复平静，面容仿佛是不起一丝波澜的水面，静静的。只听他道：“皇上、太后赐婚，臣倍感荣幸，一时欣喜，便忘了谢恩。”
　　太后的笑意又恢复了仁慈，“这也怪不得你。皇儿，就择个吉日，给怀化将军和沈氏的婚礼办一办吧！只是不要太劳师动众了，漠北王府的人，也是都累了的。”皇帝笑着道：“儿臣知道。就依母后的意思去做吧！”
　　我一呆，那么莞然呢？莞然在哥哥心中又算什么？若是莞然知道了哥哥要与沈温宜成亲，莞然会怎么样呢？她若是伤心得伤了身子，又该怎么办呢？
　　世上的男儿，都是这般的薄幸，将女子的情深意重，都如石子落叶一般随意踢开的吗？
　　我的将来，会不会也是这样？我的夫君不爱我，我的心一定是很苦很涩的。
　　起初立誓“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想来也是不再可能实现的了。
　　听闻当年的太后，还是莞贵人时，曾在倚梅园许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只是崔道融的《梅花》中最脍炙人口的两句。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也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一向令我崇敬的梅花，不知为何，竟在一瞬间，仿佛柔得化为了一潭水，那样让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