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基因》响油鳝糊

3、摩擦

　　回家已经是一点半，在床上躺了一会，实在被身体里的酒精折磨得难受。于是，去痛快地吐了一场。呕吐是件令人筋疲力尽的事情，回到床上我立刻睡着了，深深陷入没有梦的混沌。在即将睡去的那一瞬，一丝熟悉柔和的味道在鼻息间环绕，我分不清这味道属于她还是她，或者这根本就是女人共有的。
　　
　　繁华的闹市区永远没有平静的时候，每一种声音都会敲打我被酒精折磨到脆弱的神经。为什么每次醉酒之后我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我被分离了，分成三个我。虽然早就因为失眠拜读了弗洛伊德关于自我、本我和超我的哲学理论，但我还是找不到和我有关的答案。我把自己分为人、思维和魂，人机械的运作着，思维在旁观，魂在游荡。走着过去的路，想着未来。到了车站，我静静地候着，我在等一个人。不可否认这是个善于粉饰的时代，人人都为自己添置了一副漂亮的面具。有的清纯，有的妖艳，有的用来给人看，有的用来让人羡慕。
　　车站的标志杆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莉。我来晚了。”我很想取笑那个贴这张纸的笨蛋，只见过先到的人给后来者留言，哪里见过迟到的人还要做这样的声明。我在这个车站等他已经许多次了，一直可以看见这张纸，显然这个男人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反复在这里粘贴着他的哀愁。我实在不喜欢哀愁的感觉，回过头可以看见这个城市中最漂亮的园艺风景，石板小路上走着一个蹒跚的孩童。我笑了，孩子的懵懂摸样总是可以愉悦人。
　　“看什么呢？”熟悉的声音在背后想起，他一般地准时。
　　“没什么，昨天喝多了，看点绿色舒服。”
　　“走吧，晚了只能看别人表演了。”
　　穿过清新的园林，街对面是一家很气派的桌球房，在这个城市小有名气。里面都是业余高手和一些职业的桌球选手，成弦和我只能算是二、三流的爱好者而已。我们喜欢这个运动，很静谧，能让身心放松。今天是周末，那里一定会爆满，幸好我们还算早，得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
　　“新工作怎么样？”成弦开出第一杆。
　　“不怎么样，比我想象的要累。”
　　“那我再帮你找找，也许会有更好的机会。”
　　“暂时不用了，那里还算有趣。”
　　“女人？”
　　“算是一部分原因。”我笑了。
　　“你有过几个女朋友？”他问得很小心。
　　我凝神盯着眼前的母球，左旋，低杆，发力，还是偏了。红球的洞口碰撞了两下，远远地滚到另一边。
　　“记不得了。”我咕哝着。
　　记不得了，许多东西在我的脑海里都很模糊。我不常回忆以前，很累。感觉自己象是无边记忆海洋中的一叶扁舟，记忆的鱼一条也捞不到，还有靠不了岸的绝望。球杆在食指和虎口间轻轻摩擦着，充满细腻的真实。成弦坐在沙发椅上，球杆倚在怀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球杆的移动。做任何事情都很投入，这是他最大的优点，所以他生活得比我好多了。
　　两小时，我们打了五局，结果是四比一，我一如既往的惨败。夜晚的闹市占主角的不再是白天的喧嚣，各种色彩和光芒横行在头顶上，提示这个都市不夜的本性。我们漫步在拥攘的街头，彼此并不说话。他似乎永远有想不完的问题，我则喜欢和周围空气溶为一体的无比轻松。我依稀记得我们就是这样走过了许多年，甚至可以感受彼此的步伐。成弦这个人好象有点偏执，每次都走一样的路线，仿佛全世界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回家。他很象《环游地球八十天》中的主角，过着很有规律的绅士生活，一切都很固定。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他有固定的女朋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换了。如果我也是一个广告公司的客户总监，拿着令人羡慕的薪水，我想，我会每天都会和异性约会。我不是色狼，偶尔也会有性，但我绝不是主动。我只是对形形色色的女人有一种好奇，仿佛由来已久。
　　躺在成弦家舒服的沙发上，疲倦不可抵抗的来了。在困意淹没眼皮的刹那，熟悉而柔和的味道又再出现，我想明天就能看见她了……
　　
　　闹钟响起，是成弦为我调的，他已经出门，休息日他还是有固定的安排。大街上湿漉漉的，昨晚依稀听见雷和雨的声音，看来一场大雨刚刚休止。走进仓库，看见吕群在和一个女人争论什么。那个女人很年轻，大约20岁，一脸冰霜，可以用“冷艳”来形容。从她胸卡可以知道她居然是我这个部门早班的领班，早班基本都是文职工作，有女人不奇怪，这么年轻的女领班恐怕另有背景了。说到胸卡，我对她的印象就差了起来，别着胸卡的地方实在太平坦了。我对不够女人的女人有点小小的偏见，她们往往很男人婆，眼前这个叫关毓的显然也是这样的典型。
　　“我不管什么原因，一共只有六个位置，不可能安排他们占了三个。一共有八个品牌的产品，你这样做其他供货商会去总部投诉。”如果她温柔地说话，那声音应该能弥补她不少身材上的不足。
　　“我也知道八个品牌，可其中四个根本没货，我们不能让排面闲置。”吕群也振振有辞。
　　“你换上去的三个新型号仓库里也只有少量存货，而且从记录来看这家公司的产品销量很差，根本不应该作为主推产品。”
　　“我有义务保证排面商品的可销售程度。”
　　“你根本是掩耳盗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哼。”
　　“如果你有意见去找林众提，我只接受他的指令。”吕群把菩萨搬出来了。
　　“好。总有机会弄明白的，你等着。”关毓气咻咻地走了。
　　吕群看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冷笑，回头招呼我们几个中班的人：“大家开工，今天预计会到的货物有这些……”吕群熟练的背出了预计到货表，并安排了工作范围，的确很有条理。四年了，他对这份工作太了解了。我很快完成了自己份内的工作，关键我有个好搭档——王舜。他工作的时候也不喜欢说话，熟练有效。离晚饭时间还有近一小时的时候，我已经空了下来。
　　
　　我想去休息室坐一会，在走过杂货部门长长的仓库过道时，遇见了梁莉。她一脸难以名状的表情，愤怒、羞辱、无奈似乎都有了。我停下脚步看着她一言不发的从我身边走过，我不解地望着她的背影，背后却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声：“你在这里看什么？”我回头，一个穿保安制服的男子可笑地瞪着我。说他可笑是因为他太瘦了，那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也许可以吓到不少小毛孩子，但在他面前的我只是一块麻木的肉而已，我有点茫然的看着他。他看着我的胸卡，口气生硬的说：“你不是这个部门，不能走这条道，不知道么？”
　　“我新来的，是不知道。”我笑笑。
　　“无所谓是么？把胸卡给我，叫你们主管来领。”
　　“我的主管是林众，你可以找他了解情况。我现在要去吃晚饭，没有胸卡我无法出仓库。”
　　“这与我无关，我照章办事。”他肯定从不掩盖自己的蛮横。
　　“你愿意，你可以来拿。”我双手背到身后，好让胸膛挺起。
　　他犹豫了一下，我想他一定知道流传在这里的一句名言——不要小看这里的任何人，因为你无法知道他背后有谁。虽然如此，但他还是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跟我去保安办公室，到那里解决。”
　　“你干吗？他是我新来的同事。”远远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关毓。她穿着便装，胸前仍然别着胸卡，她身边站着一个穿西服的男人，很帅气。
　　“关小姐啊，你这个新来的兄弟不配合我，我也没办法啊。”
　　“少来了，老钟。你看到新人就欺负，我还不知道？”关毓没想给他面子的样子。
　　“哎哟，你怎么这么说？嘲笑我不是？”关毓显然背景深厚，姓钟的不敢怎么样。
　　“算了，钟胜。这么点小事情，早点吃晚饭去吧。”那个西装男子开口了。
　　“行啊，你袁主管一句话，我还能怎么样？以后让他注意点好了。”说完，钟胜晃着手里的对讲机向远处走去。
　　这边，关毓和那个姓袁的年轻主管一见事情解决，也说笑着走了。他们没有和我多说一句话，似乎整件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是空气，默默地存在。我总算知道了被施舍的感觉，比被人围着痛打还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