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裁》对韵

3、筵席（3）

　　仆佣在王愉位子后面搬了一个案，安排穆荷偏后一些坐定，旋即就有侍女上前搬来四合屏风，软垫流萤扇，穆荷挥了挥手，叫她们撤下。
　　席前的那一幕荒唐不胫而走，跟着王愉回席时，穆荷神色倒是自然，一路之上历经或揣测或鄙夷或好奇或垂涎的目光的观礼，姿态漠然得清贵。
　　晋人士大夫大多风雅得荒唐，譬如府中幕僚堂而皇之的向主人索要主人的美姬，譬如众目睽睽之下向心怡女郎求欢，都是司空见惯的——或许，世人因此一事还会赠他放荡不羁、随心所欲的名士雅号。
　　因而，在穆荷看来，像她这种程度的小事，实在无须大惊小怪。
　　王愉侧身看着，淡淡一笑，由她去。
　　只是这头还未等酒过三巡，就已经有人礼貌的上前请她移位，穆荷打量了一遭那人的衣着，心下一片了然——这是蓝田候下的命令，王愉忤逆不得。
　　穆荷向上首望去，果然望见与王愉眉目有五分相似的蓝田候，一身宽袖紫袍，与谢太傅同坐榻上，正风声谈笑。
　　蓝田候一向不满士人狂妄放诞的风气，对子女这方面管束极严，想来训子对众不责，但又压不住这个火，所以老人家这是要拿她开刀，以示警戒。
　　穆荷无奈且认命，刚要起身却又被按下。
　　“坐你的。”
　　王愉声音淡淡，不怒而威。
　　穆荷疑惑抬头，灯火中眸色宛如天水之碧，幽远难测。
　　“千叶红芙蕖，照灼绿水边。余花任郎摘，慎莫罢侬莲。”一旁的谢家小姑不紧不慢的挪开屏风的一角，打破僵局，口中念着的是刚刚唱过的摇橹小调，“今个儿这节目可是我三哥的心意，二郎和荷卿只知古乐雅趣，不知这等民间小曲入不入得耳？”
　　蓦地，穆荷笑了，“‘余花任郎摘，慎莫罢侬莲’，有祈求勉强之意，甚不合我意。”
　　“荷卿倒是快人快语！”谢家小姑笑意盈盈，接过婢女递来的酒樽，奉上，“既如此，卿何不斧正？”
　　穆荷的眼如狐一般，长而媚，静静的听着台上那吴人侬语，眼梢高傲的微挑，挑出一段风情来，“侬情君不负，莲袖约郎腰。”
　　穆荷回眸，似有情的对上王愉的一双眼。
　　王愉笑将起来，“莫讶春光不属侬，一人已足压千红。”
　　笑意还未达眼底，穆荷忽的敛去，美目多情，竟再也移转不开。温雅俊秀的儿郎，风姿逍遥，相隔万里长，而她竟在痴心妄想。
　　谢家小姑一径在旁掩唇轻笑，咯咯的笑声似是毫无觉察。
　　只听她笑赞道，“好一对璧人！看得阿暖洒了半缸子的醋。”
　　穆荷嘴角一扬，也不应话，朝着王愉盈盈一福，“阿荷不胜酒力，先行一步。”说着，再向谢家阿暖略一垂首，算作感谢，穆荷便施施然的退席。
　　无意中瞥见一舞姬，那眉眼似有眼熟之处，穆荷顿一刻，不觉贪看了几眼。

　　谢暖安然归座，瞧着那两个呆站在一旁无所适从的婢子，轻轻道，“人是活物，案是死物，人都走了，这案想也不用搬了。好生回去复命罢。”
　　谢家主子待下人向来恩多威少，加上这两个蓝田候的人，不比自家，谢暖给王愉打了个圆场，自然不会傻到落了蓝田候的脸面。
　　待两个婢子诺诺的退了下去，王愉才低声的道了声谢。
　　谢暖长眉一扬，笑问，“二哥哥刚刚在说什么，阿暖没听清呢。”
　　王愉斜她一眼，不多言，只是笑。
　　谢暖笑得温和，捧袂相敬，“阿暖说句不该说的，那阿荷来路不明，私通款曲这等事儿，二哥哥也该避一避嫌才好。”
　　王愉唇边带笑，也不辩白。
　　但只是刹那，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三枚精巧的美人镖凭空而出，夺夺三声，朝上首飞射而去。
　　电光火石，转瞬辄失，王愉眼明手快的抓起案上的香炉小盖，不料右手一麻，竟是抬不起来了！

　　那方只听着有人高喝一声“让开”，一张桌案便从后方陡然被人掀起！
　　夺的一声挡住两枚美人镖，余势不歇的兜头翻了过来，直直的朝那舞姬砸去。
　　顿时，尖叫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