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情》榴莲不常有

26、第二十五章

　　“哎哟喂，我说仇大公子，您今天这是什么喜呢，怎么像个新姑娘似的穿的一身的红。”
　　正在平澜王府门口摆笑脸摆到脸已经僵硬了的仇珍，听见这声音转身正好抓过来一个人。“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元少爷啊。嘿嘿，真是好久不见呢~本公子~真是想——死你了~”嘴里说着情深意浓的话，一双手却在使劲蹂躏眼前这张勾引了东都不少千金小姐芳心的俊脸。
　　“啊~~仇珍你这混蛋，快住手！我、本老爷已经是刑部侍郎，小心本老爷现在就令人抓你入刑部大牢，让你尝尝十大酷刑加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啊！住、住手，我的脸啊……”
　　“哼哼。”仇珍一手掐脖子，空出一手在元成修脸上狠狠捏了一把，阴阴笑道：“那就更不能让你今天逃脱我的魔掌了，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少你一个也不会有人发觉。元少爷，你说我是把你的尸体埋在我院里的莲池里呢，还是干脆让今天的宴席上加点肉？”没有穿越前，他在学校那会儿同学们之间最流行的就是这些恐怖电影，想想他来这个世界最大的遗憾就是少了电视机电脑这些消遣的玩意。
　　“小珍。”
　　突然传来的叫唤声让仇珍一扫挂在脸上吓人的阴森，满脸惊喜地抬头望着迎面走来的两人。“啊，咏梅，常菀！我就说你们怎么还没到，肯定又是等元成修这家伙等迟了吧！”
　　元成修硬生生在这头顶烈日的中午被仇珍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见仇珍转身把他丢到一边，怡然自若地跟商咏梅两人打招呼，一时气不过几乎和他打了起来。
　　“珍儿。”威风凛凛的仇老将军一踏出大门看见眼前的景象，脸色瞬间一变，低声叱道：“为父让你出来是接待宾客的，你怎么在门口和元大人打闹起来了，今日还这般样子让人见着成何体统。”
　　正好又走来几位参加仇珍成人宴的宾客，都是东都里的达官贵人，谁也不好怠慢。仇老将军走上前去拱手寒暄，期间斜了仇珍一眼。仇珍缩了缩脖子连忙拉着元成修三人进了大门绕过前厅朝他院落走去。
　　平澜王府格局相当简单，尽显了武将和文臣的性格差异。如果不是空地上种植了一些宫中赏赐的花草，这个偌大的王府几乎能称得上荒芜了。
　　王府右边一隅就是仇珍的院落，比起整个平澜王府来这里无疑是最繁华的地方，不仅有北方少见的莲池，其上亭台水榭交错林立几乎让人有此处便是水乡江南的错觉。
　　这爱莲小院本是仇珍母亲生前的住处，仇老将军对仇夫人视若珍宝，当然对这小院也就穷尽了心思，恨不得把世上一切最好的都塞进这里。只是可惜仇夫人英华早逝，这院落空了一年，仇老将军就让爱子仇珍住了进来。原来的仇珍两岁时跌落的水池就在这里，所以这里同时也是现在的仇珍重生的地方。不知是因为知道母亲曾经住在这里，还是因为重生于此，仇珍对这个小院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四人走进小院后寻了一处临水小亭，亭中一张石桌四边正好各一个座位。
　　一身墨绿锦衣的商咏梅是这三人中性格最温和的，他长的清眉秀目，眉宇之间蕴含着商家人惯有的水一般的温润。
　　“小珍，三年不见，你总算回来了。”撩着衣摆落座之后，他首先笑着开了口。
　　“哼！还不如不回来好，一回来就欺负我！”这元成修虽是文臣，却生的浓眉大眼猿臂蜂腰，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这般英武的样貌在重文轻武的东圣很是少有，东都里不知有多少少女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只可惜这元成修天生就是个花架子。自从仇珍开始学武功之后，他就再没在仇珍这里讨到一分便宜。这时他正用手揉着被捏僵硬了的脸，一边狠狠瞪着仇珍，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仇小鬼打小就鬼心眼多，身高还不及他腰时就敢在背后阴他，现在长大了学了功夫就更不把他放眼里了。
　　三人中纪常菀一向性格沉默、言语最少，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注视着仇珍而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几人打小一起在这东都城内长大，小他们好几岁的仇珍几乎是他们三个一路看着长大的。在他们心中，仇珍一直就与家中其他兄弟并无不同。只是他们三人由于长了几岁，早些年便开始在朝为官，随着年岁和阅历渐长，加之诸多事情纷纷扰扰，和仇珍之间到底无法再像年幼时那么亲密无间了。
　　三年前，仇珍到底为何消失他们已不想追问。眼下，人总算是回了。
　　仇珍拿过桌上准备的鱼食小盒，抓出一把洒在亭外的池水中，一群经过的锦鲤立刻在水中争相哄抢起来，溅起的水滚落到荷叶之上，骄阳的照射之下漂亮的就像一粒粒的珍珠。仇珍看着不禁笑了起来。这景象真像一群小孩在打架。
　　他四岁时尚未被召进宫做伴读，却已达到入学启蒙的年纪。东都城内有专为官宦子弟设立的书院。在书院里一堆小童中，他虽年纪小力气弱但刚来这世界没几年最是好奇的时候，书院里常常被闹得鸡犬不宁，那时最卫护他的就是眼前的三人。
　　在那之后两年……他就遇上了他在这个时空的劫。
　　“三位大哥，前尘种种就不必细说了吧。倒是今天~”拍了拍手上的粉末，仇珍回身笑嘻嘻地望着桌边的三人道：“你们来参加我的成人宴不会就是这么空手而来吧？贺礼，我的贺礼呢？”
　　元成修拿起桌上的水壶一边猛灌水，一边怒骂仇珍：“刚才还想掐死我，现在竟然还有脸要贺礼！”
　　仇珍嘿嘿一笑凑过去搂着他脖子讨好道：“成修哥哥，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小心眼啊。”不等元成修朝他怒吼，仇珍头一偏又望向商咏梅：“咏梅，还没跟你道声喜呢。你这尚书大人做的好啊，我在南方都听见不少百姓嘴里夸，这商大人真不愧是东圣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尚书大人。”
　　商咏梅他们那年的科考是东圣历史上最传奇的一年，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不仅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而且都是年纪不过十六七的少年郎。转眼十年宦海沉浮，这三人由于早年得到天佑帝的刻意栽培，现今已成为东圣朝堂上的梁柱。而以二十六岁的年纪成为最年轻的尚书的商咏梅就是三人之首。
　　商咏梅淡然一笑。“道什么喜，都是为人臣子替君分忧罢了，只不过愈发是位高权重，肩上的责任就愈发重了。”
　　商咏梅虽不说，仇珍已从商昙那里得知江南近况。现在户部入不敷出，情形如何是可想而知的。
　　四人又闲聊了几句，正巧仇老将军派来的小厮来叫仇珍去前厅。四人随着小厮来到前厅之后，没多久就融入了人群之中。
　　按说，仇珍不过只是一个毛头小子，断不可能一个成人宴就聚集了这么一大帮东都权贵和江湖豪杰。宴席开在平澜王府后院，仇珍不禁有点庆幸他爹不像别家喜欢在空地建楼造景，否则一大帮人还真没处搁。这其中几乎九成的人都是冲着仇老将军的威名而来，剩下的一成就是类似于商咏梅这样自幼交好的世家子弟。
　　午时开席，到了西边月头渐渐升起，客人才陆陆续续的离开。
　　终于把最后一个客人送走了，仇珍吩咐府里下人几句之后，已经累的筋疲力尽，却又马不停蹄地闯进了仇老将军位于王府左边的独居小院。
　　“爹~”
　　仇老将军刚拿着一壶酒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就见仇珍脚步如飞的冲了进来，面上露出了几分讶异。“珍儿？你怎么还不去歇息？”刚才宴席进行到一半时，他就瞥见几次仇珍在偷偷打哈欠。
　　仇珍恬着脸嘿嘿一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解决，要他睡都睡不着。“爹~”又是甜甜的一声。
　　仇老将军沉下脸，撩着眼皮看一眼儿子，拿过酒壶斟了一杯，酒端在手里却不忙着喝。“说吧。”
　　仇珍见仇老将军虽面色威严却并没真生气，连忙趁机道：“爹，我想明天启程去南方。”
　　“南方？”仇老将军微怒道：“你不是刚从凤翎回来，又去南方作甚？何况，你才回家几日，竟又是要走，你是嫌府里虱子多了呆着让你不舒爽？”
　　“哪有，哪有，爹。家里比外面可舒服多了，儿子当然也想陪在您身边啊！”一听话音不对，仇珍连连否认。谁愿意在外面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的游荡啊，偶尔当个自助游玩玩还不错，常年这样和流浪又有什么区别！
　　只可惜……唉……仇珍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那个家伙不要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爹~那不是儿子看着您现在身体也康健，所以才敢出门走走啊。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儿子这也是想趁自己还年轻，多四处看看增长增长自己的见识嘛。”
　　“哼！”仇老将军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又倒了一杯。“别和你爹在这里胡扯。你老子我朝堂上下打了几十年的仗，誰忠谁奸谁真谁假还看不出早就被人暗算死了。”
　　“爹~”仇珍愁眉苦脸地望着他爹，几乎要哭出来了。要是他爹不放行，就凭他这花拳绣腿欺负欺负元成修还行，要是对付这院落里的影卫就是以卵击石了。说来这平澜王府也算这天下间安全的地方了，只是那冤鬼一样缠人的家伙实在是神出鬼没的厉害，总让他觉得呆在一个地方就是不安全。
　　“臭小子。”仇珍这幅表情一下把仇老将军给逗乐了，他起身哈哈大笑，似已猜到了什么，拍着仇珍肩膀朗声道：“那你去吧，珍儿。作为我仇世峰的儿子就该不怕惹祸，知道吗？”说话间仇老将军目光突然一闪，望着院落墙角处的一个黑影，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珍儿，看来你想避开的客人已经进了府，既然如此你就回院落去代替为父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客客客，客人？”仇珍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看着他爹。不不不，不会真是那家伙吧？
　　仇老将军盯着他眉头一皱，语带不悦道：“珍儿，在自己府中有何可惧怕的！”
　　“呃，可，可是……”看着仇老将军丝毫不软的目光，仇珍只有把话吞回了肚子里。刚来这里时，他就对他这爹有了充分的了解。仇老将军对仇珍向来是宠而不溺，就比方仇珍两岁时落水差点丢了命，这时平常父母都会让孩子远离水，而仇老将军却硬让他这北方旱鸭子学会了泅水。
　　“爹，那儿子先回去看看好了……”仇珍垂头丧气地朝自己院落走去，好似有什么洪水猛兽在他房中等着。
　　这时已近月上中天，整个爱莲小院本就是建在莲池之上，月光流泻下，一支支在荷叶上鹤立鸡群的莲花在月色下散发出一股股淡淡的清香，池水中的莲叶都被晕染上了几分乳白色，衬托之下建在水上的小楼都似带着一层层的光晕。这般景象真可谓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而正走在这如画美景中的仇珍却完全没心情看一眼这美景。上帝圣母玛利亚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保佑我，里面的人千万不要是那个混蛋啊！
　　但是仇珍好像忘了他现在的时空似乎根本不归这些祖宗管，所以他刚失魂落魄的走到居住的小楼前，还没伸手，门就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仇公子，多日不见，你面色真是憔悴不少。看你面中带黄、眼下乌青，想必今日定是十分辛劳。我刚叫你院里的小厮在这里给你备了点心茶水，你屋内屏风后应该也有刚打好的热水。仇公子，你是想先果腹啊，还是先沐浴？”
　　“……”
　　站在门内的人看着门外面色惨白的仇珍，笑得愈发的柔和：“仇公子在想什么？为何不说话？”
　　“……我在想你只是我的幻觉。”
　　门内的人闻言眉眼一弯：“原来仇公子这些日子也有思念我啊。”
　　躲了这么些日子，最终还是被抓到，仇珍反倒没了之前的急躁，很是淡定的推开挡在门前的人，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吃了起来。今天他忙着招待客人，自己的肚子倒是被忽视了。
　　那人站在门边见仇珍不理他也不在意，微微一笑，也朝桌边走。只是令人诧异的是，这人似乎患有足疾，行走很不便利。仇珍几步就走到的距离，他一步一崴走起来很有些吃力。
　　仇珍看他一眼，见他额上已出了一层细汗，眉头不禁就皱了起来，还没细想就起身把他扶到了桌边按到椅子上坐下。
　　“你说你这副……身体，好好呆在大漠不就行了，跟着我东奔西跑的穷折腾个什么劲儿！”仇珍在桌对面一屁股坐下后气呼呼朝对面的人嚷道。
　　对面的人身着一身白衣，如丝长发就散在背后，一张白净的脸上眉淡眼也淡，只望着仇珍盈盈浅笑，在屋内灯烛的照耀下清雅出尘的好似小楼外池中的莲花。就这样的一个人，在这半年内把仇珍逼得想要发疯。
　　哼哼，他再也不会被这人柔弱的外表给欺骗了。仇珍一手拿过一块糕点狠狠咬，一指指着对面兀自朝他笑的人道：“你别冲着我傻笑，越笑我越火大！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偷偷摸摸混进我平澜王府的？”虽然只要不是威胁到府中人性命，府中影卫就不会插手，但是平澜王府也不是让这么一个大夜晚里穿白衣的瘸子就能简简单单混进来的吧？
　　“我并没有偷偷摸摸啊。我只是昨日小卜了一卦，算到半个时辰前贵府侧门有通达之路，今日一见果真有半刻都无人把手，所以就走了进来。走进之后又见这间小院在这府中灵气最是丰沛，于是我就到这里等你了。正巧遇上照顾你的小厮也在院里，我估摸着你这时要回，于是就让他准备了糕点和热水。”
　　“……”他的回答总是这么无辜，好像这门开着就是等他来走的。
　　“噗嗤！”躲在外面的人终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谁？”仇珍勃然大怒。竟然还有人？这些胆大包天的人把他平澜王府当做菜市场了吗，想出就出想进就进！不过总体说来，还是要怪罪他爹完全把府里的影子变成了摆设……
　　“小珍啊，我之前就想到底谁能这么大本事把你追的四处躲藏。今日一见，这东丹公子果真厉害。”
　　随着说话声，人也走到了敞开的门口，虽然换了一张脸，仇珍还是立刻认出了三人中为首的一个。
　　立刻大惊道：“怜……你，你怎么在这里？”想到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人，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名字又吞了回去。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已经带着雾儿到南海那边逍遥自在去了吗？他身后立着的两个人又是谁？
　　这三人无疑就是从凤翎翻越了焰羽山回到东圣的商昙、商行风和念西了。
　　见仇珍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商昙微微笑道：“小珍，一别几日事多变迁，你我就不多说了。我此次赶回东都是有事想请教这位东丹公子。”
　　“东……丹？”仇珍迟疑的目光落到桌边还在微微笑着的人。“他？他不是方宇翱吗？”
　　东丹翱伸手握住仇珍放在桌上的手，目光透露出几丝愧疚：“仇公子，方宇翱确实是我的名字，不过我也是东丹翱。”
　　仇珍冷静地抽回手，盯着东丹翱道：“东丹？你是察合哈皇室？”
　　东丹翱神情落寞地看着仇珍表情渐冷，放下手淡淡道：“察合哈本无皇室。我们只是神的子民，尽责守卫神的土地。”
　　一旁，商昙听了东丹翱的话心中一惊，注视着东丹翱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深思。
　　神？听见这个字，就让他想起凤翎的炎凤。难道东丹翱说的察合哈的神就是那只他们寻找的银狼？
　　事情……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