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情》榴莲不常有

17、第十六章

　　毫无疑问，晋阳城内除皇宫以外最壮观的府邸就是俯卧在其左侧的安王府，但是二者相比却是各有春秋。
　　皇宫不必多说，定是这天下至尊至贵之处。红墙金瓦之间一室一廊，一楼一殿为的都是突显凤翎皇帝的威严和尊贵。其地位自是天下莫能与之争。
　　然而再看安王府，其让人叹为观止的程度竟不亚于至尊至贵的凤翎皇宫！
　　从外面看只见安王府偌大的面积和高高的围墙，然而只有等置身其中才能感受到真真是别有一番洞天。只消看过府内亭台楼阁、碧瓦朱檐无一不是巧夺天工、匠心独运，再说其景色变幻莫测又有一步一景之感，让人不禁恍然觉得似乎几步之内就已走过春夏秋冬、东南西北。
　　商行风从小生长在商家，后来在宫中也是地位超然，接任家主之位的这几年更是游历了不少地方，这世间按说已经没多少能让他感到惊异的东西了，然而眼前的这栋安王府却是不得不让人惊叹万分，并且叹了再叹。
　　安王莫景澜和商行风年岁相仿，性格却截然相反，待人甚是热情大方。这时他正走在前方带领商行风游览他府中的花园。凤翎的气候本就适合花草生长，而这安王花园内的花草品种竟比凤翎还多出不少。
　　安王见商行风身后的溥唔一双圆眼正不住瞧着远处一株奇怪的绿色植物。那植物高高大大却不见枝桠，生的棒状竟然还浑身带刺。
　　安王指着那植物笑道：“那是察合哈沙漠里的东西，名叫霸王树，不长枝叶性喜干旱。小王见着有趣就带了一株回来，别看这东西长的奇怪却极好养活。”
　　溥唔听罢呆呆点了点头，心想这安王果真如念西所说喜爱游山玩水啊，竟然还翻山越岭的跑别人察合哈那里去挖棵树回来，这真叫一个闲的。他家主子虽然偶尔也会出个门，但不是跑什么魔教里去给别人找点不痛快，就是到商家哪个分号里去转转直转的那些掌柜们小心肝乱窜。唉~他家主子要是有这安王一半闲，他这做属下也就能跟着舒服不少啰。
　　不过，他家主子一大早跑这安王府来是干嘛的？就是为了让这位王爷带着他逛园子？
　　溥唔暗地猜测自家主子的想法，却没想到他家主子竟然真的只是来逛园子的！因为，他家主子逛了一圈后对那安王道了一句“打扰”就挥一挥衣袖告辞了。
　　五分惊讶五分惊恐的溥唔一跟着他家主子回到使馆，就连忙偷偷把这件事飞鸽传书给了他留在东圣的弟弟。长篇大论的描写从商行风见到安王一直到最后离开，细致到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然后最末附上一句话：阿嘲，你说咱家主子不是看上了那个安王吧？
　　对于溥唔的这些小动作，商行风无意理睬，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回到使馆后，他就打发掉左右所有人包括溥唔，然后把自己一人关在屋内，严禁任何人打扰。这门一关就没再打开过，直到天黑。
　　这夜风朗天清月光如练，整个安王府在皓白的月光之下更增添了几分白日所没有的瑰丽。
　　由于，安王莫景澜长年在外逍遥，只是偶尔回到府中小住，这两个多月难得主人都在府内，府中上下都甚是欢欣鼓舞，每个人莫不使出浑身解数只盼能得到王爷的几句赞赏。
　　这天下午，府内厨房就得了消息，王爷晚上要留在府中用膳。安王一直深受广平帝宠爱，自回晋阳之后常常是被召进宫随皇帝一起用膳，只是近几日大婚将近皇帝事务繁忙，才让安王终于能在自己府内用一餐饭。厨子们得了这个消息，莫不是把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精心准备了一大桌菜，本想送去厅堂，却突然来了小厮命人赶快把菜送去府中后院的芙晓苑。
　　原来，安王是准备和那位杜先生以及杜小公子一起用膳。
　　对于这位杜先生，府中上下都亲眼见过。
　　安王府十多年来都没多几个人，两个月前那对父子进府时的兴师动众更是引人注目。那一天，杜先生是浑身是伤的被安王抱进府，后面跟着一路哭哭啼啼的杜小公子，则不时在他们家王爷尊贵的凤腿上猛踹两脚。接着就是他们家王爷怒吼着要人快去宫中请个御医来。那场景真是让安王府上下每个人都记忆犹新。直到第二天他们才从府外传来的消息得知，原来是他们家王爷骑着马慌慌张张回城时不小心撞伤了这位杜先生。
　　头一个月，杜先生和杜小公子都一直在芙晓苑里没有露面，到了月末的某一天，他们家王爷突然殷勤地领着人逛园子，才让府中的人看清这位杜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
　　杜先生据说名微，字子谦。因为有人听他们家王爷先是称人家“杜微兄”后来称“子谦”。年约三十，相貌清俊举止谦和文雅，一看就是风度翩翩。而那位杜小公子，一开始踹他们家王爷的举动把众人吓了一大跳，但这多日看来实也是一位机灵可爱的小公子，尤其是伴在其父身边时更是乖巧可人让府中女眷看着心生喜爱，恨不得立刻化身为杜夫人，除却……这一月府中花草屡遭其摧残……花匠师傅深感责任重大前途灰暗……
　　话说回来，这晚安王正是在芙晓苑中陪着杜家父子用膳。席上，安王依旧热情大方，招待杜家父子更是无微不至。
　　一桌佳肴用罢，安王又端着茶盏继续和杜家父子说话。
　　安王道：“这几日东圣使团新进晋阳，我只顾着忙宫中的宴席去了，竟怠慢了子谦，真是不该。子谦在府中是否觉得烦闷？要不我明天向皇兄告几天假一起去城外的山庄住上几天？那山庄名幽然，依山傍湖而建，景色非常漂亮。”
　　安王生的英俊潇洒，待人也诚恳大方，这种人让人不喜欢都难。两个月的相处，杜先生对对这位性情洒脱的王爷也心生不少好感。
　　“承蒙厚爱，王爷不必如此费心。贵府的景色足以囊括万千，子谦和小儿都很喜欢。只是我父子二人已经在府内打扰了两个多月，子谦的伤势也早已痊愈，想是应该……”
　　一听杜先生话中的去意，安王连忙打断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子谦就在府内多留几日吧。那日撞伤了你，我心中真是愧疚万分。只盼子谦在我府中多住些时日，我这心才能好受几分啊。”
　　这已经不是杜先生第一次表明想离开，只是这安王一次又一次的挽留才拖延到现在。他刚开始说的就是父子二人来晋阳游玩，所以一时也没很好的借口离开。而到如今……如果他临时编一个借口离开，又担心平白引人注目……
　　唉，罢了罢了，那就继续留在这里看看后续发展吧。
　　脑中千般回转之后，杜先生只得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安王才心满意足的放下茶杯告辞离开了。
　　守在旁边的杜小公子一待到安王脚步声远去，就“咚咚咚”从门边跑了过来，一下子就跳到杜先生腿上，搂住了他的脖子。“爹，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小小的朱唇不满的嘟了起来。
　　杜先生拉长口气无奈叹道：“唉……是啊。”真是好巧不巧怎么被这古道热肠的安王给撞了，按这情况看来就算他们父子要在这安王府住上一辈子这安王大概都会乐呵呵的同意。
　　杜先生一应声，杜小公子的嘴就瘪了。“不要嘛，不要嘛~爹爹快想办法，人家不要再住在这里了，真是太无聊了！没人陪人家吵架也没人陪人家玩，人家只是拔了几朵臭花那个老头子就凶巴巴地盯着人家看，好吓人的！呜呜呜~爹爹，我们走吧走吧，你不是说还要带人家去看海的嘛~”
　　杜小公子鲶鱼似的扭着，麻花似的缠着，磨得他爹顿感无力无奈加无助。“唉，儿啊，你怎么求都没用，现在你爹也是黔驴技穷了。”
　　这晋阳城内现在不仅遍布着各方眼线，还有个他一心避之不及的人，一旦惹人注意后果十分严重。两个月前，他其实只想来晋阳瞧瞧，却没想到这一下子就走不了了。虽说现在他的身份是完美无缺，但就是这完美无缺如果让有心之人看见了可能更生怀疑。
　　杜小公子却不肯善罢甘休。这厢，杜家父子还在纠缠不休，那厢只有杜家父子两人的屋内却凭空冒出了一个人来。
　　正百般无奈的杜先生无意瞟见前方空地上单膝点地的黑衣人后脸色立刻一正，拍了拍膝上还在耍赖的小儿后问道：“何事？”
　　这黑衣人竟然是一位女子，婉转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主子，少主刚刚离开。”
　　杜先生听完就笑了。“果然。唉，还是让他看出了什么。不过他现在应该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否则刚才就已经进来了。”
　　“是的，少主只在远处看了一阵就离开了。”
　　杜先生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现在也没时间管这些了，现在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抬头望向梁上，“今天那里查探的情况如何？”
　　梁上先是洒下一阵低沉的笑声，接着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少年从上面一跃而下，信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没有蒙面，看起来脸庞清瘦，眉眼中带着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狡诈。这种人理应不是兔头獐脑之辈就是狼心狗肺之徒，然而这个少年周身的锋芒却锐不可当，很让人怀疑刚才他竟然一直在这房梁上没让人发现。
　　少年先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在杜先生对面的椅子上歪着身子坐下才开始回答他的话。
　　“我说主子啊，您这每天一问累不累啊。这两个月来属下我可是累惨了，我这每天不仅要皇宫这里两头飞檐走壁的，还要一封一封认认真真的给阿拾那家伙回信。您说，您当初怎么就不把阿拾那木头带着呢，他现在每天准时三封信真让属下不胜其扰啊~唉~属下我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是遭人嫉妒啊~刚开始阿拾嫌弃属下的回信颠三倒四、用词轻浮，于是属下学了半个月的谋篇布局、遣词用句。结果没几天阿拾那家伙竟然又把我的信全部退了回来，这次的理由呢~是属下我玉手一挥写出来的字不堪入目~
　　“好吧，属下也知道阿拾那木头是有点什么完美主义~主子也说过要理解人格残缺人士，所以前段时间属下我每天白天在安王府房梁上练字，晚上在皇宫屋顶上借着星光给他回信，唉~真的是好辛苦啊~好不容易最后终于把字练完美了让他老人家满意了。属下就高兴着终于可以清闲两天了~谁、想、到、今、天，阿拾他竟然又把我的信给退回来了~理由呢~竟然是我写的是楷书，而、他、喜、欢、草、书！”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
　　“还有那齐狩~您说齐狩的皇帝老儿怎么就还不动手呢~我在这凤翎皇宫辛辛苦苦守了两个多月的夜，感觉真——的是很——无趣啊~属下现在可是连这皇宫地上铺了多少块石砖都给数清楚了，再过几天就该数瓦片了~主子，您说属下是不是应该不要继续守夜了呢？其实，属下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杀进齐狩皇宫去问问那皇帝老儿到底想怎么样！主子您觉得呢~”这声音怎么听怎么杀气腾腾。
　　这边听完自家属下一派声情并茂的牢骚后，杜先生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他的难处，然后好心建议道：“阿商，其实你可以把这些写成一封信然后给玖拾看看，主子我相信他能理解你。哦，对了，记得谋篇布局和用词，还有其实你也可以偶尔练练狂草陶冶下情操。唉，玖拾就是有点完美主义，没办法，你们也理解一下他吧。”神情陡然一转笑眯眯道：“好了，可以开始说说今天的情况了吧？”
　　“……”“咔嚓”一声椅子扶手齐根而断。
　　玖商瞪着怒火中烧的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胸中的滔天怒火给勉强压抑住。他现在真是恨不得立马把自己的一双狗眼挖出来丢在地上狠踩几脚！当年到底是怎么把一头披着羊皮的狼给看成纯良的小羊的！他竟然就这样傻乎乎的把自己一辈子给卖了！
　　“哼！”气要生，事情却不得不办。玖商冷着脸开始向杜先生汇报这天的状况。
　　杜先生安静听他说完之后，摸着下巴一脸兴味地笑了。“看来风儿已经猜到了几分齐狩的目的，只是他还不确定齐狩要的是什么东西。”看来这孩子真的已经可以担起商家家主的责任了。“玖妍，你这几天继续跟在风儿派去宫中查探的人的后面，弄清楚他们每天的调查情况。”
　　“是！”
　　“另外……，阿商你再继续在那里守着。”玖商眼中怒火狂飙，杜先生立刻笑着安抚道：“放心放心，没几天了。他们在那里转了这么久就是等凤翎皇帝大婚。你只需要弄清楚他们的行踪就行了。我早说过，我只是来看看，绝不插手此事。”
　　玖商更怒。“商昙，你这混蛋！你让我在那破屋顶上睡了两个月，竟然还不让我最后杀几个人解解气！”
　　“……”唉~为什么他“过去的”属下个性都这么冲动呢，要是都像玖拾一样他就能省心不少啊。杜先生无奈叹气道：“那也没办法啊，我手上没了麒麟印就无权插手这些事情。本来你们‘玖影’都已经解散了，只是我两个月前突然想到晋阳来瞧瞧才让玖拾请你们两个人出山……”
　　“……”所以，从他两个月前被玖拾从深山里挖出来，到他这两个月的血泪生活其实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心血来潮？
　　杜先生继续道：“好了，天色已晚，我和雾儿也该歇息了。你们继续去各司其职吧。哦，对了，还有阿商啊，你快去找把椅子来把你刚才坐的那把给换了，我和雾儿都不会武功，免得明天让王府里的人看见了心生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