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之十里水沉》冷川平

5、第 5 章

　　“雨停了。”东方不败站在门边对令狐冲说道，“我带你到花园里转转，可以吗？”
　　令狐冲稍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雨后的花园中泛着水气，阴云退到天空的一角，整个天空显现一片白亮。花园里植物茎叶的颜色经过洗涤变得幽深，雨珠在花草的叶片和花瓣上闪烁着。
　　“这里是除了山中的油桐树林之外我最喜欢的地方。”东方不败对令狐冲说，“它很多地方是我设计的。莲弟以前有时讽刺我的主意，他觉得这太混乱了，没什么条理可言。
　　“事实上，我正是想让它们自然滋长，达到它们本身固有的最佳状态。不过最终我还是做了让步，莲弟喜欢就可以了，我并不是非得按自己的观点去办。”
　　“这就是你的习惯，不是吗？”令狐冲感到这句话是从心里涌上来的，“你一直就这样，什么事都可以顺着杨莲亭的意思。要是有个什么人得罪了你的莲弟，你就一定会杀了他。”令狐冲想到了童百熊的死，由衷感到恶心。
　　东方不败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一朵岩蔷薇花蕊上的水珠。
　　“如果杨莲亭让你去动乱武林危害天下苍生，只因为他看这世界不顺眼，你也会去做吗？”令狐冲继续追问。
　　东方不败抬起眼，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惊恐地望着令狐冲气势汹汹的样子。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令狐冲仍不松口。
　　“令狐冲，干什么呢？！”一个严厉的声音在令狐冲背后响起，令狐冲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感觉自己的气焰一下子被浇灭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很奇怪不知为什么自己听到这声音后，本来自认为站在正义的观点上，却心虚得像做贼。
　　“你想伤害他，是吗？”冷川逼视道。
　　“不，他没有这个意思。”东方不败挡到他们两人中间，“这里没有你的事，别插进来，会把事情搞乱的。你去忙你的吧。”他对冷川说。
　　冷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要这样，你吓着他了。”东方不败继续说。
　　冷川转过头，大步离开了。令狐冲感到有点头晕目眩。“我感觉你在这个人面前很没教主样子。”令狐冲说，“为什么？”
　　“因为，当任何一个人需要他时，他们就都变得仅仅是他的病人。”东方不败回答，“他确实弄得自己不怎么受欢迎，但是很多时候人们还是需要他。你不能指望一个这种性格的人像个奴仆一样低声下气地对谁说话。好了，我们不要谈他了。”
　　令狐冲表示同意。“对刚才的事，我很抱歉。”令狐冲望向东方不败的眼睛。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东方不败很快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到这里本来是去看油桐花的吧？”
　　“是的。”令狐冲回答，“但我在山中找不到路了。后来，我遇到了你们的人，就跟着来了。”
　　“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总能顺利找到那地方。”东方不败示意令狐冲跟着他走，“方位这东西，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办法将它抓住，因为角度不一样，我们所看到作为参照的事物似乎也在变化。”
　　令狐冲为东方不败的某些说法由衷地好奇，因为他此前从没听别人说过类似的话。“你的理解全是从《葵花宝典》中得到的？”他问。
　　“不见得。”东方不败露出一个微笑，但很快消逝了，“从古到今练过《葵花宝典》的人不计其数，但是东方不败只有一个。”他叹了口气，“如果我可选择，我并不想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但你还是成为了。”令狐冲咧嘴一笑。
　　“我没有选择。”东方不败望向旁边，“我不像它。”他的手指向不远处大片的绣球花。它们一团一簇的粉红色和蓝色交织，显现出变化的色彩。
　　“什么意思？”令狐冲困惑不解地顺着东方不败的手望去。
　　“过来看。”东方不败向那个方向走近了几步，“发现什么了吗？”
　　“有蓝色的，有粉红色的。”令狐冲老实地回答，他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找不出别的东西了。”
　　“对，就是这样。”东方不败柔声说道，“往年，这里开的花儿，只有蓝色。莲弟喜欢这颜色，但我有时看到它，却总觉得冷冷的。莲弟死后，我将我存着的他的一些重要东西埋在了他最喜欢的那些蓝色花的下面。结果，过了这些天，那些花全都变成粉红色的了。”
　　令狐冲没有去询问更多，他开始习惯于世界展示的惊人一面，而不必追根究底。“但你也是可以选择的，不是吗？”令狐冲望着东方不败的眼睛说，“你是当世第一高手，有自主抉择的能力，你怎么会没有选择呢？”
　　东方不败摇了摇头，“你不明白的。”他笑了一下，“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明白。”他移开了视线，既而又发现令狐冲仍在那样盯着他。“你怎么了？”他用那细声音问道。
　　“我不喜欢你强颜欢笑的样子。”令狐冲一本正经地说。
　　“我既然没有死，那就不得不活着。”东方不败的语调很低，“没有人会喜欢我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人，所以我替大家来喜欢我自己。”
　　“我没办法不这样”。东方不败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声尖气的。
　　“可我喜欢你呀。”令狐冲脱口而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他并没有仔细思量去怎么安慰东方不败之类的想法，或者说他本没有这想法，这只是他一瞬间的冲动。“你给我展示过一个精彩的世界，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说着，伸出双臂将东方不败抱住，他可以清晰听到东方不败温暖的身躯里面心脏轻轻跳动的声音。
　　“你会笑话我吗？”令狐冲听到东方不败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他感觉东方不败正在流泪。
　　“不会。没关系，有希望总是幸福的。”令狐冲说着，没有松开手。他不明白世界是怎么了，然而现在，他却没有知道的愿望了。令狐冲忽然想起那一次他与东方不败交手前自己还说过“让我爱上这老疯子，我可不干。”他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令狐冲多希望之前的事全都是一场荒诞的梦，过去之后就结束了，但是不然。他第三次走在下山的泥泞道路上，只是，这一次任盈盈并没有在山下等他。他硬着头皮沿着之前走过两次（但他立即就记住了）的道路走着，头脑中想着该如何向任盈盈赔罪。
　　他走回了任盈盈等人暂时停留的那座房子，进入了门内。光线从窗□□入，照得令狐冲心中更加烦乱。“盈盈？”他试探地喊任盈盈的名字。
　　“令狐冲，我不想再见到你。”任盈盈从一扇门里走出来。令狐冲看到她头发和衣服上还沾着雨水，而她的眼圈红红的。“我要回翠竹谷去了，你自己回黑木崖吧。”任盈盈说道
　　“我去那儿干嘛？”令狐冲心中紧张不安。
　　“你不是很喜欢东方不败吗？”任盈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所敬重和深爱的冲哥竟然会喜欢上那样一个不正常的人。就算我可以忍受你一直想着小师妹，但是我是绝对接受不了你和东方不败在一起的，你真是有病啊！”任盈盈最后叫嚷了起来。
　　“盈盈，我不是那个意思。”令狐冲有些着急，“其实我不是去看东方不败的。我只是上山找油桐花，困在山上，恰巧遇到日月神教的人，就跟他们去了黑木崖。真的，就是这样。”
　　任盈盈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提到油桐花，上次你从黑木崖回来就看到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仍带着一点哭的腔调。
　　“你听我从头说起，好吗？”令狐冲望着任盈盈的眼睛，伸手想为她擦掉泪水，但是被任盈盈躲开了。“你说，不要管我。”任盈盈说道，自己擦着泪水。
　　令狐冲叹了口气，开口了：“其实那天我在黑木崖上，东方不败确实带我去了山里看油桐。我告诉你了，但你没有相信。”
　　“那件事给我的冲击很大，我猜你也不会相信（我就知道会这样），那倒不如就让你相信我被关在地牢里了更好些。今天早上，我便一个人再去了那里，可我找不到它了。最后，我被困在了雨中，在山林里。”
　　“你让我怎么能相信呢？”任盈盈反问，“东方不败为什么要带你去？”她把那个“你”字读得很重，“天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巧轮到你了？”她的声调提高了一点。
　　“他自己说，是因为我刺伤他的缘故。”令狐冲觉得自己最好讲真话，虽然真话让人简直没办法相信（他自己都不太相信），毕竟他已经瞒了任盈盈一次，却给自己招来这么多麻烦。
　　“哈哈。”任盈盈干笑了几声，“简直不可思议。我觉得我是越来越想去会会东方不败了。”
　　“别去，盈盈。”令狐冲恳求道，“你一去就正入他的陷阱了。他不会轻易忘记杨莲亭的事的。”
　　任盈盈抬起手，轻轻触摸自己脸上被东方不败的绣花针刺伤留下的印痕。“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有弱点。”她的泪水又要流下来，却强忍住了，“当初我的脸被他划伤的时候——那不过是一些天之前，你还在安慰我。我还担心你会惦记着小师妹时，你就给我搞出了这样一个新花样。我是不是特无聊啊？”
　　令狐冲呆呆地望着她，过了一会，他开口道：“我带你去看油桐啊？山里的油桐花开得正好，平时很难见到的。”
　　“没有油桐花。”任盈盈缓慢地摇了摇头，转过头望向窗外，路上的积水在阳光下闪着光亮，“我从小在黑木崖上长大，对山里很熟悉。我从来没有在山里见过油桐花。”
　　“有的，我找到了。”令狐冲拼命挤出一个笑容，“我带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