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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上 Chapter 13 ...


  •   账是一本接着一本,我一卷卷仔细翻阅。
      原来这些数字真是与我不合,看着它们我就想睡觉。
      撑着头逼着自己一定要将这个月的账目看清楚,前两个月的账目都是兰姨看的,兰姨也已经有些抱怨了。
      正在聚精会神时,小丫头青姿跑进园子,立在我身后,说:“云娘,有个人想找你。”
      我未回,仍旧盯着账面,道:“你让他进来就是了。”
      青姿有些吞吞吐吐,说了几个字却又不成句子,我刚欲转头说她,越过她就看到立在园口处的邓袭。他面无颜色,静静地立在那里,面容上往日的不羁洒脱傲慢全无,只是将我盯的死死的。眼睛却是第一次寒光逼人冷厉的威迫。青姿向我微行了个礼,看了眼邓袭,跑着离开。
      我收回视线,目光继续盯着账目。可仍旧感觉出他立在门口处,身形一动未动。阳光将他的身影拉长,眼前的明亮似乎被挡住,我抬眼看他,他仍旧是刚才的面容,只是眼神中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从未见过如此沉默不语的他。
      我指了指身旁的石凳,他却依旧站着未动,我无奈道:“邓公子,你这样挡住我的阳光了。”邓袭沉默,忽地,走近前,脸突然伸向我面前,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他双手撑着石桌,一字一句冷声道:“他是你什么人?”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我一时间在想着这个‘他’指的是谁。上次与他见面是在皇宫里,哦,记起来了。他看到我上了冯彰嗣的马车,我估摸着这个‘他’指的就是冯彰嗣了。
      我摇头而笑,他却是一定要听到答案一样,“告诉我!”
      我不答反问:“你觉得他是我何人?”
      他面上的神情凝住,有些微微发怔。看着我在笑,面上仍旧是不确定,神情中没有颜色地缓缓坐在了石凳上,口中喃喃地说:“不知道。我派人打听过,他们说……他们说你从来不在园子里住,而是……而是去他的府上住。”
      这样的一句话他仿佛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断断续续地说出来。我定神看着这样的邓袭,一点也不像他,真是人生不知能够见他几回这样的表情。若是手中有空余的白帕话,我一定会不折不扣地画下来,虽然我的画技并不是很好。
      我很自然地点头:“是啊,确实如此。”
      听到我的回答,他眼神中原本还有丝不相信,但看着我淡然自若的样子,眼中的那丝不相信一点点变无,最终极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样。
      “何时开始的事情?”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我答:“自我来到洛阳,他就一直很照顾我。所以我一直住在他的府上。”
      他的满目惊疑中,全是不能接受的样子。
      邓袭忽地站起来,怒指着我:“你……你未出阁,为何平白无故的住到他的府上?日后你让别人如何说你?你又如何出嫁?”
      原本只是想与他开个玩笑,眼见着他动了真气了,我叹口气,“如何不能出嫁了?我自己行得正又如何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在西域这是很平常的事情,真是不懂你们汉人怎么这么讲究。难道这世间的男女情只有情爱吗?”
      邓袭的怒气稍缓,面色和悦,却小心地问:“你是说……”
      “此情不关风与月!”我凝视着他的眼睛,淡然而说。
      他在口中回味着我的这七个字。最终,嘴角慢慢沁出笑意,直到最后笑意湛开,延至眉梢。他大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他的情绪,对着空中挥了一拳,笑道:“我就知道。我……”他有些喜不自收,估计这十几日来一直萦绕于心的心结终于解开,我却是没什么开心的,低着头继续看着我的账目。
      邓袭坐了下来,看着我道:“云莺,今日来除了这件事,还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什么事?你说。”我边看账目边漫不经心地说。
      他沉默了一会子,方道:“皇后想招你进宫。”
      我猛然抬头,他继续道:“我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我听父亲说,他与皇后聊天之时好像提到过你,当时那首《情相思》很红,皇后听后也是喜欢的很,那日她又听说宴会的舞蹈
      是你排练的,所以你更想见你。我估摸着也没有什么大事情,无非是好奇,想知道你到底长何样。”
      我放下笔,笑道:“能长什么样?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难道我与你们不一样?”
      邓袭笑着摇头。我肃了面容,问:“什么时候?”
      “明日未时三刻。”我点头。他问:“我陪你一起可好?”我看着他目光中的满含期待,缓和的目光变柔,而若是去了宫里有个熟悉的人相陪也是好的,我轻点下头。
      他欣喜万分。
      我指了指这一堆恼人的账目,愁眉苦脸说:“先容我把这些东西看好再说。”
      邓袭不说话,只一手撑着头,眼含笑意地看着我。
      次日。
      午时刚刚过了一会,太阳正是浓烈的时候。邓袭一身黑色袍子,衬得他精神奕奕。看到我,忽地笑起来,伸出右手,想邀我上马车。我却是双手负背,大摇大摆地越过他,经自一个人上了车。他未想到我是如此不买他的面子,神情中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在我之后上了马车。
      我闭目而憩,心中却是想着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对话。我是该将阿娘的问候带给她吗?不知道。
      正当我想得入神时,却觉得有道目光要紧不紧,要缓不缓地盯着我。我猛着睁眼,朝着那道目光瞪过去,邓袭明显被这‘意外的眼神’给震住了,微微怔了一瞬。我道:“不许这样看我!”邓袭回过神来,笑道:“这是我的马车,我愿意看向哪里就看哪里!”
      我自知若是比脸皮厚度着实是比不过他,也讲不过,遂决定不理他。我转过头,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街市,不停的叫卖声,我觉得虽不是富裕,但这些人脸上洋溢的却是真实的笑容。
      目光正在游离间,一道目光一个人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望着站在思饮居二楼窗户边的唐湛,总觉得他的面容中透着一层冷意。他与我说话虽时常微笑,但微笑下藏着的绝不是真心的笑。因为真心的笑容我可以感受得到。
      午后的阳光虽很炽烈,照在他身上,却觉得少了一层午后的暖,多了一层冬日中的冷。
      是什么让你会有这样的表情?而你又有怎样的心事?
      马车缓缓前进,而他就站在那里。我探出头一直望着他,可是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应该没有看见我。
      “你在看些什么?”身后邓袭的声音传来。我坐正了身子,合上帘子,微闭着眼睛,不急不缓地答:“没看什么。”邓袭明显不信我的话,掀了帘子望去,却只见到叫卖的人群,他四下望了望,并未发觉异常。合上帘子后打量着我的表情,一瞬后,也微闭着眼睛休憩。
      一切都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做事情从来不顾虑后果。我不知我在洛阳做的一切对不对,但是我知道我做的事情让我很开心。我很喜欢这样开心的感觉,就如同在沙漠中行走的人看到一棵绿色的树,也如同久经干旱的地上下的一场雨,那种兴奋,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情。起码,我很享受现在。
      马车到了宫门口,已经有宦官过来带路,邓袭陪着我默默而走,一路上他都是不言不语。我也未说话,只沉默地走着。
      行至一座宫殿前,宦官停下了脚步,陪笑着说:“云姑娘,奴才就带到这里,皇后娘娘在里面。”我默然点了点头。邓袭盯着我,轻声道:“进去吧,皇后未召见我,我不好随你进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他语态轻和,唇边的笑意若有若无,我看了他一眼,朝里殿走去。
      阴皇后躺在一席软榻上休憩,清脆的琴声从殿里传出。眼光所及,是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在那架琴前,随意地拨弄着几根琴弦,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却在这空旷的殿堂中回响。殿两侧都站了一排的奴婢,我轻着步子,不知道此时皇后是睡着还是未睡着。
      走到殿中央,跪下,叩首:“民女云莺参见皇后娘娘。”殿中却是除了断断续续的琴声就再无第二种声音,阴皇后没有回话,我也不敢随意起身。只觉得跪得膝盖发麻,真是有些恼恨这汉朝的规矩,为何要跪下行礼。
      “起来吧。”一声淡而若无的声音,带着些慵懒,带着些倦意。起来后却觉得膝盖酸麻的厉害,皇后也起了身子,虽然我很想揉揉我可怜的膝盖,可是我不敢。
      阴皇后道:“赐她张席子坐着。”立马有宫女拿来席子给我,我道了谢后坦然坐下来。
      阴皇后淡然盯着我半晌,我脑中想着上次兰姨和我说过的宫廷礼仪,知道此时不能与皇后的视线相对,所以微微低下了头,看着地面。皇后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我默默抬头。皇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我唇角浅笑。
      皇后也慢慢抿出笑意:“倒是个不错的好苗子。”我静静听着她的话:“今年多大?”
      我回道:“回皇后娘娘,民女不知道自己多大。”皇后眉角微蹙,我坦然而笑:“民女也不知晓父母是谁,家中亲戚几何。只是大约知道今年不满双十,具体生辰不知。”
      皇后微微点下了头,端起案上的茶盅,细细抿了一口,看着我道:“我听陛下说,前些日子在洛阳中闹起一场风雨的《情相思》是你的作品?”我淡然道:“是。”
      “本宫虽然没有亲眼去看过你坊里的歌舞,可回来的小宦官将你谱的曲子唱了一遍给本宫听,本宫觉得你是个有心思的人,曲子也好,词也好,都是用心了的。”
      我道:“那是娘娘过誉了,民女的曲子只是一般的曲子。不过是故事好,所以才让洛阳中的人都倾慕罢了。”
      皇后盯着我,她的眼神我看不懂,只不过盯的我头脚发麻,但我知道她并无恶意,所以并不害怕。她放下茶盅,悠然笑道:“听高密侯说那天宴会上的歌舞也是邓袭找你来排的。你做事情本宫很放心,不如本宫向陛下请旨,今后宫中的歌舞都由你来排演可好?”
      皇后的语气很柔和,就像阿娘一样,说话中带着商量,只不过她比阿娘柔和,阿娘说话带着冷意。
      我回话:“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只不过民女只是一介草民,自然是比不过宫中的乐师精心排练的好的。头一次进宫献舞,自然是将最好的一片全都展现出来,只怕日子久了,娘娘就会觉得民女排练的舞蹈毫不新意,还不如宫廷的乐师的一支曲子好听。”
      皇后悠悠笑开,“如此,本宫就不勉强你了。”我抿唇而笑。
      皇后的眼睛盯着穿外的那个影子,久久没有说话,我好奇,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因为此时夕阳日落,余辉正在洒在墙角上,而邓袭就站在那片阳光中。皇后问:“那个是谁?看着不像是宫里的宦官,出去看看是谁。”立马有小宫女跑出去看。
      宫女看过后,跑进来答:“回娘娘话,是邓家二公子。”
      皇后望了我一眼,道:“让他进来。”
      邓袭进来后,见我盘坐在席子上,看了我一眼,向皇后请安。
      皇后笑道:“来了宫里,不来西宫也就算了,怎么站在殿门口却不进来?”邓袭不知如何回答,只有笑笑盖过一切。
      皇后也赐他一张席子,与我同坐在一起。邓袭侧眼看向我,面上表情多了一层探究,似乎是想问皇后与我聊了什么,我只是笑,却没有看他。
      皇后看看我,又看看邓袭,似乎明白什么一样的笑开,道:“怪不得我说一向不问宫廷琐事的邓家二公子,怎的非要说替本宫安排歌舞,原来是有原因的。”
      怕皇后误会,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我道:“事情并非是皇后娘娘心中所想。我与邓大人并……”“臣随陛下一起去过云碧坊,后来又见过云姑娘几次,言语交谈间,觉得她的处事极好,正逢皇后寿宴,所以臣就想皇后看惯了宫中的歌舞,不如来看看在洛阳里久有盛名的云碧坊的舞蹈……”邓袭一面说着,一面在袖袍底下来握我的手。
      汉朝衣饰讲究宽袍大袖,我们并排而坐的两人衣袖重重叠叠在一起,正好方便了他行事,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碰到我的手指,我立即去刺他的曲池穴,他笑着对皇后说话,手下反应却是很迅速,避开我手指一瞬用掌心压住我的手,然后立即合拢我的手握到他的掌中。
      他还挺得意,侧头笑瞟了我一眼,手轻捏了下我的手。我一时气愤,等待时机,攻其不备,他以为我会这样安静地任他握着?错!偷眼看了下他的神色,他见我长时间没有动作,定是放松了警惕之心,我趁着这时,使劲捏了他一下,力道中泄着恨意。他眉头皱了一下,我嘴角含了丝笑,看你还能忍得了多久?
      他并没有反击,我一时兴起,觉得此时不报更待何时?力道越来越深,今日他倒是难得的好脾气,不但没有还手,还没有防备,任由我在手他上蹂躏。我得意地看着他,怎么样,知道本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吧?
      邓袭的说话声音停住,侧着头纳闷的看着我。他眉宇间带着丝不解与探究,我被他这样眼神所慑住,停了手上的力道,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他忽地笑起来,轻声道:“皇后娘娘问你是或不是。”
      我浑然发懵,不知所言何事。侧转求救地看向邓袭,他却是一派淡然地盯着前方,毫不理会我的信号。我暗暗咬牙,叹道,这才是他无声的报复!
      抬头看向皇后,显然皇后是被我们二人的这些小动作给弄糊涂了,不解且含笑地望着我们二人。我脸上微羞,手上松了力,默默地想将手收回,邓袭却是一把握住我的手,力道很大,不容许我有一丝回手的余地。
      皇后笑道:“云莺,邓袭说你与他相遇是相见恨晚,你心中可也是如此想?”
      我‘啊’了一声,刚才一直顾着与邓袭在袖下大战,丝毫未听到他对皇后说了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是得意的笑,我有些凄哀,什么相见恨晚,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面上却是极迅速的一个笑容,恭敬地说:“正是如此。”
      皇后面上的笑意绽开,邓袭脸上也是笑容,我更加不明所以。不过无所谓,反正话已经说了,看他们笑的样子,应该不会伤害到我一分,所以我也浅笑着。
      皇后挥了挥手:“看着时辰陛下快来了,你们也先下去吧。阿儇,你也下去吧。”
      我与邓袭一同告退。先前那个弹琴的女子也恭敬地跪下,向皇后磕了个头后而出,我想她应该就是皇后口中的阿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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