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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空降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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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知道Dinky和冉培相识,楚吕会早早打出这张人情牌。不出所料,Dinky高性能的菊花切换功能同样一流,自动换挡成为经济适用型,再没有跟她提过马桶圈这三个字。这样的转变她非常适应,以至于副导演叫cut的时候,她依然躲在老杏树后面,啜饮着Dinky的进口榨汁机榨出的马来西亚柠檬汁。别的演员的助理都涌上去送纸巾递茶水撑洋伞,她不是没有看见,装傻罢了。她承认是有点狗仗人势,但Dinky也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一个上午在淡淡的柠檬水的香气中悠然而过。
楚吕啃着工作餐里比鸡翅根还要迷你的鸡腿时,金石的人事经理通知她下午就可以到晚报熟悉工作环境,明天正式上班。
她礼貌地答谢,本着“粒粒皆辛苦”的美德,外表淡定地了结了那只大腿不如胳膊肘的鸡腿,内心也有小小的惊喜。要知道,金石的记者九成以上的研究生文凭,进公司还要进行考核,每次招聘季刷掉的实习生就有大半,其中不乏名校毕业,可想而知,要想成为正式编制,非但要有一技傍身还得过五关斩六将,这样复杂的流程,一开始足以让面试经验几乎为零的她却步。
当然她还不至于狂傲地自以为是,她悲催的人格魅力尚没有这么大的波动范围,这突如其来的收编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是特权阶级活动的结果。
她立刻打电话给冉培以示答谢,他貌似正有开会,嗯了一声就挂断了。这让她一腔感激化作愤懑,太伤感情了。
她这些年来很是疲懒,刚上大学的时候还有雄心壮志,一心想做有良心的新闻人。上学期间也零零碎碎做过几份工作,处于新奇也好,无聊也罢,最终都是半途而废。索性就这样一路考学下来,最初梦想铸就的壁垒早就断壁残垣,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暮年的老妪,被安逸的生活磨去了所有热情。
这次工作也是歪打正着,在她还在摸索试探的时候,冉培就替她牵好线搭好桥了。正午的烈阳晃在头顶,看着不远处忙着搭背景的工作人员,突然有些雀跃,或许这能够让她死水般浊闷的生活引入些许清流。
她以为剩余的半天会在百无聊赖的新员工报道以及例行公事的“新手上路”中泰然而过,可是仿佛世间的“本以为”都是用来诠释自以为是的。
下午去到金石大厦,楚吕被分到晚报社会版,只能算是助理记者,先跟着有经验的老记者跑。楚吕跟着李东,绰号狮王李,一头狂躁的短发确有几分金毛狮王的威猛。虽然他外表颇具欺骗性,据她分析,也不过三十五六,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心,这扮相太过深沉了些。
楚吕看得出狮王李是个面冷的人,至于心冷不冷还无从得知。打过招呼后楚吕就被彻底无视了,也罢,空降兵就该有空降兵的自觉,不被言辞犀利就算人道主义了,还敢幻想列队欢迎?
狮王李对关系户见怪不怪,或者说是麻木了。他曾经也对关系户嗤之以鼻或愤愤不平,现在他倒愿意带一些门路硬的徒弟,办起事来方便很多,闯了祸也不用他来捡底。
楚吕刚刚和她的方寸之地熟悉了感情,从茶水间接了杯温水抱在手上,狮王李火急火燎地召唤她外出采访,只匆匆向她交代了两句就又开始“惜字如金”了。她约摸拼凑出个大概,并不以为然,不过是医患纠纷罢了。
楚吕一行的车开到三医附近就被堵住了,门诊外面水泄不通,一个伤腿的从出租车下来,一见这阵仗,吓得又缩了回去,受惊道:“这要进去了,莫把第三条腿给整残了。”
楚吕伸头探了探前面歪歪扭扭的长龙,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她第一反应竟是谁这么大手笔雇了这么多群众演员?医生和患者天天扯皮,见怪不怪,还真没见过这么多患者一起扯皮的,这架势,别说□□,做个拉皮手术都够了……
狮王李开道,楚吕断后,大约十来分钟,他们才好不容易挤到风暴中心,眼尖的群众看见他们这边扛着相机挂着工作证疑似记者,迅速蜂拥而至将楚吕和狮王李团团围住,然后就是七嘴八舌……
推攘间楚吕时不时拿眼瞟狮王李,狮王李则处变不惊,安抚群众的同时提出要点问题。说老实话,虽然她学历很高,在过去求学的几年中,安逸的寄生生活豢养了她的好吃懒做,是不是理论上的巨人她不敢妄言,实践中的矮子是必然的,教育与实践脱轨啊,素质与应试冲突啊……眼前争先恐后的混乱确实让她乱了方寸,她一乱了分寸,思维就特别跳脱,好似那脱缰的野马,朝着那蓝天白云的大草原,踢踏这马蹄,只等那套马的汉子……
“傻愣着干嘛,录音!记!”狮王李一巴掌拍在楚吕脑瓜上,瞬间将她六神无主的思维打回原形。
河南普通话,安徽普通话,江西普通话……愤怒的群众们踊跃发言以后,楚吕也渐渐严肃起来,刚在推搡间的烦躁也抛之脑后。她疑惑更深,这真的不是花钱雇的群演吗?能够说清楚事实过程的就那么十来个核心人物,其他乌泱泱百十号人,有路过凑热闹打酱油的“老子早就看三医不顺眼了,照个黑白B超敢收老子150……”“哎哟,三医啊,该,贵死人不偿命的哟……”“全都外包了,坑一个算一个哦……”更多的是起哄叫嚣的,更有的毫无群众演员的职业操守“我小表弟给我找的活,一天一百五,什么时候收工,发盒饭不……”
一起简单的医疗纠纷,医院给患者开的进口抗癌药物成分超标以致患者出现并发症,经知情人士爆料,该三千元一盒的加拿大进口特效药品实际是江明市一家制药厂出品,买过该药物的患者及其家属纷纷揭竿而起,于是有了三医这出群众抗议。
媒体人的悲哀,一不小心就做了枪手。狮王李想必也洞察了其中玄机,深感无力地挤了挤鼻梁,一头乱发在混乱中更加狂躁。
正在她们准备撤退的时候,这一片的治安警察姗姗来迟,没道理警车开道比他们开着吉利轰隆隆从城东头赶过来的更慢吧?
像一锅热油突然渐进水星子,突变就在这一刻发生。群演中不知是谁发起骚动,叫嚣着就要突破医院保卫挤进门诊,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另一批支援,场面一下子失控了。前来看病的患者,医院保卫,媒体,警察还有深谙“法不责众”的黑暗群演们……
有一个先动手的,打头的保卫被当头一棒,其他保卫情绪瞬间被激起,纷纷撸袖子动手,一个妇女被推倒,惨叫喋喋——一场群众抗议朝着暴力和踩踏方向发展。
楚吕和狮王李被冲散,逆着群演走显然不可能,她一边寻找狮王李的踪迹,一面被推着挤到门诊大门口,后面一个男人一直掐着她的腰往前推,现在竟开始掐她的屁股,向来息事宁人的她也忍不了了!
危难之中,她还谨记着要保卫公家财产,一手护着相机,回头给了那男人一耳光,就在这时右边的一人和保卫发生冲突,被突然扯开,骤然空出一人空当,男那人被扇恼羞成怒,猛推她一把,她脚跟一扭,侧着从三级楼梯上摔下去,脚腕痛感来袭,手上又被碾过,她来不及呼痛匆忙爬起来,大呼“我是记者!”保卫也打红了眼,听见她是记者,竟然不分青红谗害忠良,朝着她的伤腿上来了一记猛踢,她顿时就跪倒了,心下苍凉,明天的《金石都市报》头条说不定就是“实习记者上任第一天惨遭踩踏而亡”……不带这么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