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胭脂玖

69、暮光之城（13）

　　第六十九章暮光之城——布里·坦纳（13）

　　越野车轰鸣着从无人看守的停车场开了出去，沃特拉那不甚明亮的城市灯光越来越稀薄，渐渐消失在围绕着山城生长的丛林之后。

　　“西雅图？”弗莱德问，“为什么？”

　　“那里是唯一能让我们安全落脚的地方。你听说过卡伦一家吗？赖利口中的‘黄眼睛’。”

　　莫璃很想跑到天涯海角，但她不确定自己离开前，给沃尔图里制造的小麻烦能拖住他们多长时间。

　　沃尔图里的这些老吸血鬼，可不是依靠仁慈友爱统治世界的。

　　亚力克曾经给她讲过沃尔图里的历史。三千多年前，沃尔图里势力扩张过程中，和居住在欧洲本土的狼人发生了地盘之争。战争如燎原之火，在短短三十多年里，从欧洲蔓延至美洲，直到将亚洲大陆烧成一片焦土。曾经在广沃土地上叱咤的巨狼族群就此凋敝，时至今日，唯有少数几支尚存。

　　沃尔图里的掌控欲几近变`态，他们能为了脚下的寸土清缴狼人，也能为了抓住一个有着奇特天赋的吸血鬼而不择手段。而现在，他们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客人”，竟敢辜负沃尔图里的好意结伴出逃，这无异于在他们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阿罗和凯厄斯要是不想把他们抓回去，架在阴森的塔楼里烧成两堆光辉灿烂的篝火才叫奇怪。

　　“阿罗一直想得到卡伦家的两个有天赋的孩子。”莫璃说，“他们一个能听到别人的想法，一个能预见未来。之前沃尔图里几次针对卡伦家施展阴谋诡计，甚至找理由发动战争，但是都落败了。阿罗和凯厄斯为了彰显沃尔图里的公平公正，当然也可能是想让那两个人心甘情愿地为沃尔图里服务，不得不暂时放了他们一马。”

　　“你从哪儿知道的？”

　　“凯厄斯在你们就餐的时候，单独和我在‘餐厅’外等着的那次。我用自己的能力问了他。”

　　这又是一句谎言，那一次亚力克只离开不到一分钟就匆匆跑回来了，时间根本不够。

　　弗莱德看她一眼，“我记得，很奇怪你居然没趁机逃跑。”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担心自己跑了也没用。”莫璃看着他握在方向盘上苍白的手指，“何况你还在。”

　　漫长的夜色顺着道路向远处延展开去。已经是半夜了，乡间公路长得望不到尽头。越野车的车灯没开——不需要开。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无法阻碍他们的视线，但是却可以为人类的电子监控制造一点小小的麻烦。

　　弗莱德隔了很久才开口：“谨慎是对的。亚力克能看见攻击型天赋施展时的状态，所以反击的时候几乎从不失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沃尔图里这么放心的把她交给他看管。

　　天色微亮的时候，弗莱德已经把车开到远离沃特拉的意大利西部沿海地带。他们在一个人烟稀少、怪石嶙峋的海滩上丢下越野车，然后沿着海岸向北游了半个小时，让海水淡化了身上的气味，之后轻松地攀上一个无人的悬崖。

　　“希望他们会以为我们游过地中海，逃往了非洲。”弗莱德说。

　　半夜的时候，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路上经过的一个小镇，收集了些必要的东西。散发着人类味道的二手衣物装在密封袋里，连一滴海水都没沾上。弗莱德用沃尔图里配备给他的深灰色长袍，将所有可能成为追踪线索的杂物装进去，系成一个包裹，远远丢入海中。

　　包裹沉下去了，没有了护照、信用卡这些可能泄露他们行踪的东西，既意味着沃尔图里无法通过人类的方法追踪他们，也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路途，只能在徒步奔跑和从人类那里借用汽车来完成。

　　逃亡之旅意外的安静，沃尔图里似乎真的陷入了莫璃离开时制造的“小麻烦”里，没时间追踪他们这两个罪魁祸首。十三天之后，他们的车终于顺利驶入了奥林匹克山脚下的福克斯小镇附近。

　　高大的云杉、雪松，和覆盖着苔藓的枫树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车窗外，路牌上开始出现福克斯小镇的名字。车里的音响播放着重量级音乐，忽然间，一阵节拍之外的沉重声响从窗外传了进来。

　　“什么声音？”弗莱德关掉了电台。

　　那是大型哺乳动物的脚爪踩踏在正在腐烂枝叶，和厚厚泥土上的奔跑声。

　　“是狼人。”莫璃快速向外看了一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加速！他们看不到我们。”

　　整辆车都在弗莱德的保护之下，狼人能闻到他们的味道，但是肯定无法发现飞驰在公路上的这辆二手福特。

　　引擎轰鸣，码速表从悠然的80迈，提升到夺命狂飙的160迈。飞奔的脚步声依然如同头顶的乌云般笼罩在他们左右。巨狼的身影在两侧的丛林中灵活穿梭，形成左右包抄的包围圈。带着福克斯森林水汽的动物皮毛味道，随着他们的奔跑臭烘烘地挤进车厢里。

　　弗莱德卷起嘴角，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他们能听见我们的声音！”

　　码速表上的时速已经接近了200迈，茂密的原始丛林在狂奔的汽车两侧几乎化为虚影。毫无预兆的，汽车驶入了峡谷区。大片的丛林豁然消失，奎鲁特河带着奥林匹克山脉上融化的雪水奔流而下，从路桥下方怒吼着冲入地势低矮的峡谷。

　　一头灰色的巨狼借着地势轻轻一跃，翩然飞到他们头顶。

　　就像慢动作一样，莫璃看见它在风中极速飞舞的毛发在福克斯绵延数十公里的乌云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白色，勾勒出它强健有力的修长体型。

　　然后，它落了下来。

　　先碎裂开的是正前方的挡风玻璃，然后是两边的车窗。车顶向下凹陷的时候，莫璃借着车身翻滚的力量敏捷地从已经变形的车门钻了出去。弗莱德那压迫性的气场蓦然消失了，他跳进了公路另一边的丛林。

　　莫璃脚尖点地，轻巧地几经跳跃，在一棵铁杉树旁停下，回头面对巨大的追踪者们。绑成马尾的发辫已然散开，透过头发织成的网，她看见追上来的狼群愣了一瞬，距离她最近的一头沙砾色的巨狼眼中，甚至流露出了几分略显天真的好奇。

　　机会稍纵即逝，她盯住它黑色的瞳孔，命令道：“拦住它们！”

　　理性从巨狼眼中碎开，变成了俯首听命的驯服。它怒吼一声，转向了自己的族人。巨兽厮打的吼叫混合着奎鲁特河的怒吼传来。莫璃趁机大踏步地跨过公路，跑过去和弗莱德汇合。

　　“这边！”才一沾到公路另一端的地面，弗莱德立即抓住了她，然后带着她三两步蹿上高大的云杉树梢。

　　树冠微摇。弗莱德扶着她站稳后，轻轻点点自己的嘴唇，又指了指树下。莫璃会意地闭紧了嘴，小心地看向下方。

　　树下，两只一人多高的巨狼正四处嗅探着。

　　公路对面的扭打声已经停下来了，野兽的哭泣和着风声吹过来——一对二，能坚持这么久已经算是不错的战绩了，莫璃感到有点抱歉，希望被她操纵的那匹狼没伤得太重。

　　“它们能听到我们。”弗莱德轻轻在她耳边说。

　　“也能闻到我们。”莫璃补充。追踪他们的五头巨兽颜色体型各不相同，但她没看见山姆——狼群的阿尔法，那匹黑色的头狼。如果控制他，就能结束这场毫无必要的争斗。

　　“可能是例行巡逻，我们闯到他们的地盘上了。”莫璃耳语道。

　　“那一头，”弗莱德指着正在树下焦躁踱步的灰狼，“我能把他踹下峡谷吗？”

　　那是刚刚报废了他们座驾的罪魁祸首。

　　“……最好别给卡伦家找麻烦。”

　　回应莫璃是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弗莱德从坚硬的树干上掰下一块保龄球大小的木头。

　　“那就玩个捡球游戏？”他咧嘴一笑，将手上的“巡回球”丢向来时的方向。

　　子弹般飞出去的木块击中了树木，在林间弹了几弹，甚至带倒了几株刚刚有点形状的树苗。树下的两头野兽猛然转身，如同离弦的箭矢般，寻着声音飞奔了出去。

　　“走！”

　　福克斯的原始丛林再次幻化成绿色的影子，在他们周围浓淡不一地向后散开。狼群反应很快，几乎转瞬间就冲了回来，在他们身后重新汇聚成狩猎小队。弗莱德的能力完美地隐藏了他们的行踪。狼群的追逐没有焦点，但他们仍然寻着声音，追踪着气味，死死地缀在他们身后。

　　奔跑间，疾如闪电的巨兽接二连三地加入进来，一道黑色的影子鬼魅般出现在了追逐的队伍里。它从斜后方的山丘上疾冲下来，顶着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场，将巨大的獠牙探进弗莱德制造的安全区域里面。

　　“小心！”莫璃拖着弗莱德向右一偏，躲过了狼吻。

　　“那是什么！？”

　　“头狼！”

　　随着阿尔法的出现，狼群壮大了不止一倍。福克斯小镇已然在望，而莫璃和弗莱德的逃跑之路却逐渐被逼入绝境。

　　原始丛林在接近人类居住的区域渐次消失，大片的灌木丛和林间草地开始出现在他们的逃亡之路上。这是个很糟糕的地形，开阔地将十分不友好地为狩猎者们指出猎物的位置。

　　“试着控制阿尔法，”莫璃说，“前面！”

　　开阔的草地近在眼前，狼群的包围圈也开始成形。莫璃脚下一顿，弗莱德默契地跟着她停下脚步，两人同时转身，面向即将冲上来的山姆。

　　狼群直逼近前，山姆那巨大的棕色瞳孔越来越近，就在莫璃准备开口控制住他时，几道浅色的身影冲进包围圈。

　　“山姆！这是卡伦家的客人！”嘹亮的男声有力地制止了即将到来的杀戮。狼群一个急刹，停在了卡伦面前。形势急转，弗莱德拉着莫璃向后退了几步，远离了它们的獠牙。

　　黑色的头狼气势汹汹地瞪着卡莱尔和他身后的家人，然后一转身，带着两头巨狼钻进了森林。

　　莫璃趁机数了数。卡伦家来了四个，卡莱尔、爱丽丝、贾斯帕和埃美特。四个人组成了一面坚固的城墙，把他们护在身后的空地上。

　　“奎鲁特和卡伦家族的协议中不包括‘客人’。”从树林中走出来的男人说着，重新走进了狼群的包围圈，他身后跟着两个跟他一样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孩。

　　“就在去年，我们的客人还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卡莱尔说。

　　“现在已经不是和沃尔图里开战的特殊时期，他们不能在这里停留。”

　　“他们可以。”说话的是爱丽丝，“我们的客人也是素食者，不会攻击人类。”

　　狼群有一阵小小的躁动，看上去像是在互相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奎鲁特人在变成巨狼后可以用思想直接交流，刚才莫璃离开弗莱德的保护范围暴露在狼人眼前的那一刻，已经有三个狼人已经通过她眼睛的颜色确认过她的饮食习惯。

　　山姆的视线滑过爱丽丝的脸，又回到卡莱尔的身上。

　　“你的客人攻击了塞思，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留下。”他转向自己的族人，“把塞思带来。”

　　一头巨狼飞速向后跑去，林间恢复了寂静，留下来的狼群支着耳朵、抽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努力辨认着弗莱德和莫璃的位置。

　　对于吸血鬼来说，奎鲁特狼人身上的味道也一样呛人，在狼人的包围圈里，微风带着它们的气味扩散得到处都是，莫璃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种味道熏死。

　　“真臭。”弗莱德终于忍不住嫌恶地评价道，埃美特回头，视线没有焦距地在空地上转了一圈，然后对着另外一个方向咧嘴一笑——他看不见他们。

　　飞奔出去的棕色巨狼很快叼着一个浑身颤抖男孩跑了回来，它走到双方中间，小心地把那十六、七岁的孩子放在了地上。

　　塞思双脚一碰到地面，就立即跳了起来，他面对狼群，两只手臂快速颤抖着。下一瞬间，他体型变魔术般猛然增大，沙砾色的毛发生长出来。他变成了巨狼的形态，咆哮着面对自己的族人。

　　所有人都惊讶的向后退了两步，狼群再次躁动起来，有几只甚至露出了獠牙。

　　“这就是你的‘客人’做的事！”山姆咬着牙说。

　　塞思压低身体，喉咙间发出怒吼，刀锋一样的耳朵警惕地朝着自己的同伴直立着。

　　“那是因为你们紧追不舍，我不得不保护自己。”莫璃说着，走出了弗莱德的保护圈，然后小心地停在压力刚好消失的地方。

　　“山姆，”卡莱尔温和地开了口，“如果我们的客人给塞思解除这种状态，你能不能同意让他们留下？”

　　山姆表情严肃地在莫璃和卡莱尔身上来回扫视着，最后停留在莫璃身上。“你的同伴呢？让他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出于对卡伦一家的尊重，也是为了显示诚意，弗莱德正试着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但他的眼睛仍然介于红色和黄色之间。

　　莫璃对他的要求不置可否，“你刚才说‘和沃尔图里开战的特殊时期’，是什么意思？”

　　“我们之前和沃尔图里之间有些误会，”回答她的是爱丽丝，“不过已经过去了。”

　　误会？卡伦家和沃尔图里之间称得上“误会”的事件只有屈指可数的两次，第一次是爱德华以为贝拉跳崖自杀，一口气跑到沃尔图里的地盘上去晒太阳，试图让吸血鬼法官们判他死刑。另外一次就是贝拉和爱德华的孩子蕾妮斯梅被人误以为是吸血鬼婴儿的那一次，沃尔图里收到指控，全员出动跑来制裁这些胆大妄为的罪人，结果却无功而返。

　　爱丽丝口中的误会指第二次，因为只有那一次，卡伦家找来了所有愿意帮助他们的“客人”。

　　“我和弗莱德遇到了点麻烦，”莫璃望着山姆，斟酌着说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卡伦一家的帮助。和沃尔图里有关。”

　　话音刚落，狼群骚动了起来，山姆举起一只手，空地上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我要知道全部情况，”他看着莫璃的眼睛，“在那之前，你得让塞思恢复正常。”

　　瘦削而结实的沙砾色巨狼仍然和它的族群对峙着，它警惕地踱着脚步。莫璃这才发现它有一只前脚受了伤，蜷曲着收在胸前。

　　“只要你以阿尔法的身份下令停止抓捕我和弗莱德，他自然会恢复正常。”

　　山姆沉默地瞪着她，向后退了几步。两秒钟后，他变成了狼人的形态。

　　塞思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