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胭脂玖

45、灰姑娘（11）

　　第四十五章灰姑娘（11）——辛迪瑞拉

　　一周之后，摩顿公爵的邀请函由专人直接送到了裂石塔外，穿着制式服装的仆人步履优雅地向着刚刚从塔内出来的莫璃几人走去时，立即在周围的玩家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卧槽！骗人的吧？摩顿公爵的近卫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可那确实是渥丹庄园的号衣啊。”

　　“怎么了？公爵很难见到吗？”一个明显是小白的玩家问。

　　“当然了，高级NPC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小一些的领主偶尔会邀请排名前一百以上的会长到自己的领地去做客，但是公爵这种级别的……”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到的好吗？

　　“可这个只是近卫啊……”

　　“你没看见他手上拿着什么？那是带有渥丹庄园标志的邀请函啊！”

　　“他们四个人不是也成立了个公会吗？我记得是叫月照什么的。”

　　“‘月照青锋’吧？可是他们工会到现在一共也才四个人，在排行榜上根本就是垫底，跟大公会的会长能比？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神器……要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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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PC离开时，周围的议论声已经稍稍散去了一些，波琳把邀请函递给罗伊，一转头看见莫璃的神色，不由挑起了眉，“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莫璃微微侧头，“NPC每年发出的开拓授权书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封，但是还从来没主动要求召见哪个开拓公会的会员。”

　　“是因为这个吗？”桑迪举起手中简约优雅的白色双刃。

　　莫璃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带完这次副本，我们需要去一趟迈因城。”

　　——迈因城。渥丹庄园的所在地。

　　西大陆广沃的土地名义上归属于罗克堡的格洛里王室家族，实际上的统治者却是国王座下的王公侯爵们。上一任老国王已于三年前去世，新王年轻气盛，不甘心只做一个手无实权的傀儡。收归权柄的第一步，就是要充实国库，所以严格计量各领主每年上交的贡赋便成了重中之重。

　　西大陆的贵族们崇尚武力，一个对自己治下国土毫无实权的羸弱王室，是得不到他们的尊重的。理论上，这些手握良田的贵族领主们每年都必须按照土地的位置、面积、肥沃程度和治下人口数量，向王室上交百分之八到百分之十不等的纳贡。然而王城每年实际收到的贡赋却不足领主们应当上交的三分之一，如遇天灾人祸，或是饥荒年份，这个数量还要减半。至于滥竽充数以次充好，已经不足为奇。

　　锱铢必较的新王引起了诸位领主不满，然而各位领主之间也互有矛盾，再加上教廷、法师公会、兽人等等势力掺杂其中，最终却是谁都不愿意做第一个反抗的出头鸟。于是，如何合理合法地减少进贡给王室的财物，就成了各位大小领主最头疼的事。

　　“所以说，我们这是赶上了好时候。”波琳用巨剑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地面。

　　王室鼓励领主们开垦荒地，一来可以增加王室的财政收入，二来也可以借各领主之手驱赶魔兽，所以每年计算贡赋时，都会按照领主们名下正在开荒的土地大小和用工情况，进行部分减免。而领主们也可以趁此扩充地盘。公会领地建成后，会长们每年向领主缴纳的税金也是一笔收入。这项政策如果操作得当，完全是王室和领主双赢。然而此前十几年里，王室衰微，开荒拓土带来的那点收益对领主们的钱袋子构不成太大影响，自然也没人对这种需要前期投入的麻烦事提得起什么兴致。

　　这些信息一部分是他们从迈因城的酒馆里打听来的，另一部分在圣光城时已经有所耳闻。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召见我们。”桑迪望着远处的山丘，渥丹庄园华丽的房舍在林木掩映中若隐若现。

　　“罗克堡规定领主们向公会会长分发开荒许可的同时，必须配备必要的人手和工匠。”罗伊说，“也许是为了把我们叫过去勉励一番？”

　　“去了就知道了。”波琳将武器收归腰间。

　　莫璃沉吟片刻，“不论为什么，我们可以试试多要一份开荒许可。”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她，莫璃笑了笑，“一份开荒授权，在黑市上的价格已经炒到了五十万金。”

　　从公爵手上签发出来的授权，理论上是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到主城集市上贩卖的，可这世界又没有绑定任务物品一说，所以各种易得、不易的的任务物品和稀有道具，一直在玩家之间有着私下交易。时间长了，黑市应运而生，一些不方便在市面上出现的东西统统流向了这些不能见光的贸易市场。

　　这则消息不是源自辛迪瑞拉的记忆，而是来自理查。

　　上次在神迹峡谷旁的河滩交谈之后，莫璃通过了理查的好友申请。自那之后，他每隔几天就会给她发几句私聊，有时是市场上某种材料的降价信息，有时是一些副本消息。他的态度不远不近，始终维持在一个不会令人厌烦也不会让人自作多情的程度上。莫璃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和波琳商量之后，决定暂时把他留在自己的好友列表里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几天后，摩顿公爵如约在渥丹庄园接见了他们。正如罗伊所预测的那样，公爵的这次召见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他的确对他们在地底洞对战巨龙的经历感到好奇，但也只是敷衍赞赏了一下他们的勇敢和机智，就将话题引向了开荒计划，但关于开荒也没有提出什么切实有用的建议，只是答应让他们在迈因城周围五十公里的范围内随意选择建立公会领地的地点。并且热情地表示，可以多送些人手到他们开荒的地方。

　　对于波琳提出的多要一份开荒许可的要求，他毫不犹豫地欣然应允，并当场在文件上签了字。

　　“亲爱的勇士们，”公爵将这份贵重的文书交到波琳手上时，郑重地说，“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听到各位的好消息。”

　　如他所愿。名人效应再加上之前在论坛里热炒的八卦事件，月照青锋招收公会成员的广告一打出去，入会申请就如井喷般占据了招揽界面。莫璃他们四个人手忙脚乱地忙了半天，直到雇佣的NPC到岗后接手了工作，才总算解脱出来。

　　领地的建设也如期开始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迈因城以西的一片紧邻森林的高地上，出现了一座初具规模的微型城镇。镇外城墙高耸，四边均设有瞭望塔楼。从塔楼上极目远眺，东、南、北三个方向视野开阔，向后还可以望见迈因城的城墙。而西方森林幽暗，从公会领地围墙外沿着地势一路向下延展，直入远方，在云雾彼端没入天际。

　　月照青锋毫无意外地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波琳以往的战绩和他们四个人如今的身份，已经让他们成为奇迹大陆上新一代传奇。只是众多议论中，总是会存在一些不那么和谐的音符。

　　“你们看见月照青锋的公会领地了吗？我还以为从月夜之歌过来的阵营指挥得有多大本事，没想到连个领地都选不好。西边的森林是什么鬼？要是打公会战，从这个方向搞偷袭最容易了。”

　　“谁知道她的阵营指挥怎么当上的呀？再说了，五年被挤走两次，我看她水平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吧。”

　　“我看过她指挥战场的视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很多战术其实都很常见。不知道为什么都把她吹那么厉害……”

　　行兵打仗未必人人能行，倒是提起意见来谁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有关月照青锋的公会选址和建造方式的讨论帖很快出现在了论坛里，莫璃他们四个人忙得没时间关注这些，但总有能力不行还爱搞事情的人喜欢凑热闹。

　　领地建成的第七天，月照青锋接到了第一张战帖。

　　奇迹大陆的公会领地取得方式除了做任务和获得大公会的会长推荐之外，还有第三种方式——抢。大公会为了长远利益，自然不会跑来蹚这个浑水。不知死活前来挑衅的，都是些没有几斤几两，偏还自视甚高的小公会。

　　“他们的公会大厅位于镇中心，这个位置。”身穿弓箭手服装的美艳精灵，神色冷峻地伸手指向地图的中央方向，“只要进了城，一队和二队跟我一起从东面的小巷穿过去，掩护我射掉大厅屋顶的旗帜，这片领地就收归我们名下了。”

　　“我现在再强调一遍：人太多了，”说话的是一队队长兰德尔，”两队加起来足有二十个人，我们是去偷袭，不是去打团战。人多容易暴露目标，而且我的队里就有两个远程，已经足够了。”他转向会长，“梅森，我申请带领一队成员，趁乱潜入镇中夺取旗帜。”

　　女弓箭手嗤笑一声，“他们镇内的情况还没打探清楚，进去后能不能顺利找到大厅还两说。不多带点人，走到一半团灭怎么办？你以为进到镇里就安全了吗？”

　　兰德尔还要再辩，梅森皱眉瞪他一眼，“别吵了。两队一起进城是我的意思，你们进城后保护丽塔夺旗。速度要快，如有必要可以分开行动，但是决不许互相抛弃。听到没有？”

　　话已至此，再吵就是没眼色了。从帐篷里出来，兰德尔双眼喷火，本来他们公会还算和谐，但自从丽塔来了之后，梅森就像吃错药一样，一天到晚挑他们不是。二队的队长在这种气氛下很快被挤走了，紧接着，丽塔走马上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偏偏梅森的眼睛像屎糊了一样。

　　“老大，怎么办？”队里的法师凑过来，低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再有半个小时就要开战，说什么都没用了。

　　“见机行事吧。”

　　跟在兰德尔身后走出营帐的丽塔看着眼前男人背影冷笑了一声。不论这次战争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容忍兰德尔继续留在会里。

　　从被黎明之星踢出公会那天起，丽塔就一直想要报复。人是有惯性的，她已经习惯了辛迪瑞拉的软弱，突然有一天遭到反噬，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重新找公会的时候，丽塔碰了不少壁，那会儿论坛上的事正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没有大一点的公会愿意接收她。好容易进了个三流公会，还是个连领地也没有的穷公会——哦，也不算太穷，钱还是有的，只是距离买领地还差了一大截，但是打几场公会战已经足够了。

　　天色渐暗，梅森望着远处，难得地担忧了起来：“肯定没问题吧？”

　　丽塔撇了撇嘴，开口时却换上了温和的语调，“放心吧。肯定万无一失。”

　　然而事实证明，梅森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号角吹响时，由东南两方发起的进攻似乎很顺利的牵制住了镇内的兵力，然而西面森林中的偷袭小队却连城门都没摸着，就被早已埋下的陷阱送回了重生点。几分钟后，丽塔很快重新集结了队伍再次对西门进行偷袭，可不论尝试几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原本丽塔预计将会耗时三个小时的战争，只持续了不到四十分钟就以由攻城方认输为结局草草收场——不认输也不行了，死回去的会众太多，公会仓库里的那点金币，光是支付公会成员的装备修理费都让梅森心痛万分。

　　“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梅森勃然大怒，“你不是说西门薄弱，只要牵制住他们的兵力，就肯定能用滑索溜进去吗？”

　　“当然，前提是兰德尔的队伍给我们做好掩护。我已经两次冲到城门附近，每次都是兰德尔的人踩到陷阱，害得连我也莫名其妙的死回去了。”

　　发公会战是丽塔挑唆的，输了又往别人身上推，兰德尔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连累你？开战前是谁反复强调让我们跟紧你的？”

　　“我说的是要你们跟紧我，不是让你们当我的累赘！”

　　“我们是累赘？！是谁非得把偷袭搞成团战？戴维为你挡暗器死了多少次你瞎了吗看不见？现在输了又怪我们是累赘！我们公会本来好好的，自从你来了之后变得乌烟瘴气。我看你才是整个公会的累赘！”

　　“我是累赘？”丽塔冷笑，“我的战场指挥权和现在的职位都是梅森任命的。你这么说，是不服我，还是不服梅森？”

　　兰德尔一个直来直去的汉子，指挥手下成员刷副本打怪是一把好手，但要说起给人挖坑下套，那可是要被丽塔甩出去十条街。

　　一场争执兰德尔没占到半点便宜不说，还在梅森那里受了训斥，他心灰意懒地考虑了两天，决定退会。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论坛上的一个视频悄然改变了公会里的风向。

　　论坛里的视频是月照青锋的玩家上传的，内容是两天前公会战。

　　奇迹大陆的玩家经过之前的轮番科普，早已知道波琳在月夜之歌的战绩，视频一出立即引来了大范围围观。这世上永远不缺事后诸葛，主题帖很快歪成了分析贴，然而三十几层之后，一位匿名玩家忽然指出视频中西面森林的几段视频中的一个女人疑似丽塔。前阵子的八卦余温尚存，大家纷纷做起了侦探，很快就有人证实丽塔确实在偷袭队伍里。还有知情人士指出，这次对月照青锋的公会战实际上是丽塔挑唆的。

　　梅森成了群嘲的对象，丽塔挤走二队队长强行上位的事也被爆出来了。这之后的某一天，梅森找丽塔谈长了一次。

　　几个小时之后，丽塔又成了孤家寡人。而这一回，她再也找不到愿意接收她的地方了。

　　※※※

　　“打蛇不死随棍上，”罗伊关掉论坛，“对这种人还是一撸到底比较放心。”

　　“其实我比较喜欢干脆点的处理方式。”波琳说。

　　桑迪叹了口气，“你又想把人杀到退服。”

　　波琳给了她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引得桑迪大翻白眼：“你不觉得亲自动手很没格调吗？手痒直说，我陪你1V1，打到地老天荒。”

　　“你再磨炼十年，或许能成为我的对手。”波琳勾唇一笑，看向莫璃，“这次算是釜底抽薪了。主意不错。”

　　莫璃微笑，“还得感谢桑迪。”

　　桑迪热衷八卦，又为人亲切。在月夜之歌的时候，她就经常利用自身优势打听情报。他们转到奇迹大陆才三个多月，对这个世界的公会势力分布还不熟。月照青锋成立后，桑迪每天都会留出两到三个小时在公会频道和大家聊聊天，顺便也了解成员们的想法。而这一聊就聊出了意外之喜。

　　说来也巧，那位原本在梅森手下效命，后来被丽塔挤走的二队队长妮娜，好巧不巧地在离开原本的公会后进了月照青锋。和妮娜一起入会的还有一个战士和一名法师。三个人原本就对梅森的做法不满，桑迪稍微关心了几句，他们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如果梅森没有昏头昏脑地听从丽塔的意见给他们下战帖，波琳他们倒也没打算做些什么——毕竟公会领地刚刚建成，需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一个已经下台一鞠躬的过气反派，还让他们提不起刻意针对的兴致，就连莫璃在听到桑迪转述的八卦之后，也只是一笑而过。谁知道没过两天，丽塔就自己把人头送到了他们门口。

　　莫璃从来不是圣母，她呛过费云帆，怼过威克姆，对梅若鸿也不假辞色。她不喜欢和奇葩恶人纠缠，但不代表她能容忍他们在自己面前气焰嚣张地挑衅。

　　这一杖他们赢得漂亮，然而一次公会战的胜利并不能让所有想趁火打劫的人歇了心思。战争永远是最烧钱的，有人在论坛上分析说月照青锋这种规模的公会，在建立领地后必然捉襟见肘，撑不了多久就会在某次公会战中败北。然而几次零星的小规模试探之后，大家发现自己被这种所谓的分析贴给坑到家了——公会战打了几轮，没有一家公会占到便宜，反而纷纷赔进去不少钱。谁都不是傻子，花钱不落好的事有一有二，再不会有三了。一个月之后，各路人马纷纷偃旗息鼓。一些曾经向他们下过战帖的公会，甚至厚着脸皮上门来表示想要预定通关神迹峡谷的席位。

　　“想得倒美。”在送走又一个厚颜无耻的使者团之后，妮娜不屑地撇了撇嘴。

　　月照青锋规模日益扩大，妮娜凭着以往的指挥经验，在几次公会战后脱颖而出。成为公会管理中的一员，日常除了带团刷副本之外，偶尔也接待其他公会的来访人员。

　　神迹峡谷仍然是奇迹大陆中难度最高的一个副本，眼光稍微长远点的会长，都知道这个副本所带来的效益会对自身公会产生怎样深远的影响。稍大一些的公会早就向月照青锋递出了橄榄枝，合作拉拢都来不及，哪里会向他们宣战？也就这些上不得台面，连个公会领地都没有的小公会才盛产这种奇葩。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拜托也先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好吗？

　　以为他们会因为几千金的利益就跟前不久还在城下叫嚣的敌对公会尽弃前嫌握手言和，真不知道是说他们单纯好还是无知好。以那四位大神的吸金能力，他们公会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黎明之星的卢西恩昨天联系我，问我们卖不卖隐藏本的内部消息。”罗伊对在座的另外三个人说。

　　波琳望着莫璃，微微一笑：“果然。”

　　早在三天前，莫璃就从理查那里得到了这条消息。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理查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了。

　　该在故事主线中出现的情节还是出现了，她看向波琳——所以她应该就是她的“仙女教母”，而手中的神级法杖则是让王子注意到她的水晶鞋。

　　“怎么了？”波琳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莫璃忽然一笑，握住她的手。

　　“我在想，该不该利用这次机会，让卢西恩也吃点苦头。”

　　有什么关系呢？即便是偷来的人生，她也可以活出自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