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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魇不过思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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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卧室里响起,哈利猛地坐起身子,手捂着不住起伏的胸口,那冰凉麻木的感觉好像还残余在皮肤上。他又做了同样的梦,梦到了那个男人。很久没有这么剧烈起伏的情绪了,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去。不安的感觉在脑海中蔓延,好像有什么事快要发生。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紧张以及不舒服。呵呵,哈利自嘲地想。战争时代已经过去了,还能发生什么事?食死徒从阿兹卡班越狱还是新一代黑魔王莫名诞生?
战争时代已经过去了。哈利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却感觉到更多挡不住的痛苦。从伏地魔被打败的那年算起,已经快十年了吧。伏地魔的梦魇散去了,也带走了那么多的人。阿不思•邓布利多,西里斯•布莱克,卢平•莱姆斯,尼法朵拉•唐克斯,塞德里克•迪戈里,弗雷德•韦斯莱,疯眼汉穆迪,海德薇,多比,还有……西弗勒斯•斯内普。那个阴沉又尖酸的老蝙蝠。用死亡狠狠地对着他自以为缜密的猜测和怀疑扇了一个巴掌,通过事实让他了解到自己的无知和偏见是多么根深蒂固地愚蠢。
可是为什么他还活着呢,大难不死的救世主?和伏地魔的战争里,那么多人阵亡。首当其冲的救世主,为什么没有死去?胜利的喜悦或许能一时麻痹他的伤痛,却也只是一时的。三年的时间让他从救世主的光环荣耀中清醒过来,他突然感到孤独。赫敏和罗恩结婚了,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正是幸福轻松的时光,他不想过多地打扰他们。乔治还在继续弗雷德和他的伟业,虽然笑话商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哈利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乔治的悲伤。尽管仍然像以前一样经常恶作剧,却只像抽去了全部力气的强颜欢笑。他曾经多次看到乔治抚摸弗雷德的照片。照片里面的人努力地拉一个玩具爆竹想逗照片外的人笑,却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照片上蜿蜒的水痕。他不想、不能、也无法强迫一个悲伤的人来安慰他自己。
都是自己的愚蠢自大让那么多人送去性命……有了这个想法的哈利,心里感觉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勒着,捆绑着,挤压着,让他感觉透不过气。他站起身,借着黯淡的月光,拿起睡袍披上,习惯性地抓起枕边的魔杖,又叹了口气,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迟疑地抬起头,看了看墙上一幅镶着金边纹路的空白画像,淡淡的失望催促着他走出了卧房。
哈利从波特老宅的楼梯上走下来,左手无意识地描摹着楼梯扶手上雕刻的花纹。是的,他继承了波特家的产业,包括这座老宅,也就住进了这里。他没有继续在布莱克老宅里居住,尽管他继承了布莱克家族的遗产,但他仍然让那座老宅闲置在那里。是因为触景生情,也是因为怀念和尊重。他定期会去布莱克老宅里看看,和安静许多的克利切聊会儿天,亲自擦洗一些家具,不用魔法。虽然每次都会累个半死,但是那让他感觉温暖和快乐。他能感觉到西里斯的气息,仿佛回到了同住在布莱克老宅里的时光。虽然短暂,但是那是他从出生以来度过的最幸福的日子。可是现在,因为他的无知和自大,他仅剩的亲人也离他而去。
那都是他的错,不是吗?即使已经过了十年,当年的活下来的男孩已经长大成为了活下来的男人;即使黑暗的阴霾已经在天空上隐去,现在的生活温暖、平静、安宁;即使他一直有他的朋友们的陪伴、安慰和鼓励,没有理由感到孤独和难过;即使他已经真正成为了一个强大有担当的成年巫师,在他心底始终有一块满是疮疤的地方,留存着所有逝去的人们最后的影像,无时无刻地煎熬着他,让他无法忘却;始终有一个头发乱得像鸟窝,带着圆框眼睛的绿眼小男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缩成一团。只有在内心深处,哈利才能释放自己的压力和悲伤,让自己的脆弱显露无疑。
也有一个男人,始终站在他心里的那片空白处。穿着纯黑的袍子,将自己隐藏在阴暗里,与孤独和偏见为伍,把一生仅剩的信念与执着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那朵洁白的百合花,那缕温暖的阳光,也是哈利的母亲——莉莉•伊万斯。那抹孤单的黑色和淋漓的鲜血一直被保存在他的内心深处。
哈利赤脚走过宽大的羊毛地毯,脚下有些微痒的感觉。他加快了脚步,放松自己的身体瘫在柔软的沙发里,慢慢地陷进去,又好像要闷死自己似的把脸埋在两只手掌中。长久的沉默,直到冬日夜晚的寒气侵入,让他开始发抖。心底的疲累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没有动。一个低沉柔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Well,是什么原因让我们伟大的救世主深更半夜不睡觉甘愿跑到客厅来被冻得瑟瑟发抖?”
哈利猛地回身,盯着墙上一幅与他的卧室中一摸一样的画。只不过这幅画不是空洞的白色,而是被一席漆黑的袍子占据。哈利突然感觉自己的压抑与疲惫在看到那抹暗色时慢慢消散。冰凉的月光给男人披在肩上的黑发涂抹上了一层亮银色,一向阴沉冷峻的苍白面庞莫名显得柔和起来。虽然说的话还是一样的不客气,但却有种让他安心的熟悉感。哈利甚至努力控制因为寒冷开始僵硬的脸部肌肉向男人展露一个“灿烂”的微笑——那应该只是像一个不受控制的面部抽搐,从男人微微跳了跳的眼角可以看出来。“斯内普教授,你在关心我吗?”
哈利眼含欣喜地看着那幅来之不易的画像——他为此不得不接受了麦格教授,不,现在是麦格校长的一番严肃又认真的“讯问”。虽然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学生了,霍格沃茨最严厉的教授之一的威慑力也让他额头出汗,四肢僵硬。尤其是讯问过程中邓布利多那个甜食控还一边一脸慈祥地看着他——如果除去那玩味的眼神和暧昧的笑容,他差点就被感动了——一边义务充当背景音向他推销蜂蜜公爵最新的薄荷爆炸糖。不过幸好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斯内普一直都没有在画像中出现,也没有用死光射线和强大气场来轰炸他,看起来就像跑去别的画像那里串门了。但是空白画像边框处那片没有藏好的黑色袍角还是让他感觉压力很大。
“波特!用你仅剩的大脑自恋还不如好好控制一下你的面部神经!回答我的问题!!”熟悉的令小巨怪们震颤的怒吼——还是一样的别扭啊。心底有些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条缝。
“梦到你了啊,教授…”没有细想为什么会感到欣喜,哈利毫不隐瞒地咧咧嘴。开始的时候,是那些人轮番在他的梦境里出现。之后,随着斯内普的出现次数逐渐加多,到最后就完全占据了他的梦境。而每出现一次,他的心智就更深入一分,他甚至慢慢感觉到了斯内普当时的痛苦和挣扎。这让他有了一丝掺杂了喜悦和沉重的心情。他挥挥手,壁炉里燃起熊熊的火焰。哈利微微仰头看着斯内普,那张苍白的脸被橘红色的火光照的忽明忽暗,清晰地显现出隐藏在月光下略带惊讶和迷茫的神色。那瞥稍纵即逝的神色瞬间被抹去——这是一个双面间谍所必备的本能,即使成了画像也一样被防备笼罩的习惯。
男人收起了刚刚柔软了一点的表情,重新绷紧了脸,皱起了眉头,微微抬起颌骨,本来就是居高临下的位置更添了一种压迫感:“的确,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梦到你的前魔药教授确实是一件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那么,”斯内普勾起了一个标志性的假笑。“波特先生,如果你的大脑没有在对抗黑魔王的时候被袭击你就应该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魔药叫无梦魔药。而且既然你的无杖魔法运用地还算差强人意,用一个低年级学生都会的飞来咒也不在救世主的话下了吧。难道你的大脑已经衰退到连无梦药水在橱柜左手边第三个抽屉里都忘记了么!”
哈利带着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贱”的笑容听着斯内普“优雅贴切”的形容词——不知道为什么,斯内普短短的几句话(还都是在批判他~)就能让他从压抑中恢复平静。斯内普还是像在霍格沃茨一样致力于通过喷洒毒液来吓唬各种巨怪,他已经习惯了,却好像有什么酸楚的水从那条裂缝流出来。
他微微抬手,用无声无杖魔法召唤无梦药水。这好像还是斯内普教他的呢,虽然学习过程中被迫充分认知了波特家族和巨怪的血亲关系......抽屉听话地滑开,无梦药水飞到了他的手上。哈利出神地盯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瓶中流转着荧光的紫色药水——这应该是至今为止纯度最高的无梦药水了吧。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瓶身上摩挲,眼神聚焦在某处,但是整体看上去却很涣散空洞。其专注(或者说发呆)程度已经让魔药教授的眉蹙得能夹死一只飞虫。这瓶药水还是在波特老宅的魔药制作间里毁灭了无数坩埚和珍贵材料才制成的,并且在前魔药大师兼霍格沃茨魔药教授的指导下(这个才是重点…)……
想起当时男人一脸对材料的疼惜和对自己毫不留情的批评,哈利不禁傻笑一声,把正要开口讽刺救世主智商的魔药教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闭上了嘴。自己怎么就在家里挂满了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画像呢?大厅,魔药制作间,卧室,就连基本只有家养小精灵出没的厨房也有……波特老宅都快成斯内普老宅了吧……
“波特,你怀疑里面有毒么?就算你的魔药教授有心下毒恐怕也毒不死生命力如此顽强的救世主吧!”喝了吧,喝了就不会梦到我了。我可不想就算死了也被迫跑到救世主的梦里去骚扰。
哈利就像没听到男人的冷嘲热讽,依然紧紧攥着那瓶药水。喝了吧,你还在犹豫什么?梦中的沮丧、悲伤和痛苦你还没有受够吗,还想一遍遍尝试吗?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罪,你没有必要为此忍受!你需要平静!放过自己吧……
哈利慢慢地抬起手,把瓶子凑到嘴边。斯内普微微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哈利的手,仿佛要把哈利手中的瓶子直接塞到他嘴里。
“砰!”水晶瓶子被猛地敲在桌上,清脆的碰撞声打在了哈利心里。为什么不喝?虽然只能获得一时的安宁,但是你为什么不愿给自己一点微薄的同情?他责问着自己,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站起了身。
高大的身躯在夜色下显得单薄脆弱,哈利向楼上走去:“不用喝了,教授,我困了。”他说谎了。为什么要说谎!他到底是舍不得什么?是那瓶斯内普亲自帮助制作的顶级魔药?还是……他下意识地回头,正看到那抹黑色从白色画像中隐去。
哈利走进卧室,轻轻阂上门,把莫名的情绪和隐隐的失落关在门外。
脱去睡袍,缓缓滑进被子,哈利感到突如其来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重见光明,却又被他极力压制。哈利有预感,如果他看到了那破壳而出的东西,他就会被改变。他恐惧于未知的改变。
哈利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晚安……”模糊的语调中听不出起伏和情绪,几不可闻的尾音消散在凉薄的空气中。
哈利极力压制着复杂运转的思想,银色的月光泼洒在他的脸上。哈利在寂静的冬夜中沉沉睡去,心情平静。他知道,将会有一个濒死的黑衣男人在梦中等待他。所以,他并没有看见墙上空白画像中滑入了一袭黑色的袍子,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混沌一样复杂,紧紧地盯着微勾着嘴角,睡颜安详的男人。为什么自己会在波特放下魔药之后……松了一口气?真是的,就算成了画像也还得被那个巨怪般大脑的救世主折磨!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晚安……”接着就消失在了镀金的边缘。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像从来都没有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语调向熟睡的男人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