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枕无明》萧十七妹

13、时轮

　　那一天夜叉摄政王龙幽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脑海里渐渐浮出了小蛮的形象，欣喜之余他发现自己是怎么跟小蛮遇到然后又分开却依然想不起。按照龙溟在梦中的指引他从御花园的凉亭石桌下挖出了一个瓷坛，他除去上面的浮灰，打开蜂蜡，取出一卷羊皮纸来，在那上面他看到了最亲切的话语和最熟悉的字迹。

　　这封信是龙溟写给他的，写给今天的他，信上除了对夜叉国如今时局的点拨外，龙溟特地注明了一条，他找到了魔尊散落在魔界的私生子伐天。

　　这魔尊相较魔界八国相当于人界春秋战国时期列国诸侯较之于周天子，鉴于这魔界八国共主的存在，各国君主只能称王而不能称帝，不愿屈于魔尊臣之下的魔界诸国，都想捉到他将其作为要挟魔尊的诱饵。有一日伐天被追杀至夜叉国边境，被夜叉守军救下，在得知其身份后，魔翳本想将其软禁并以魔尊云游为名重立魔界共主，夜叉国就此可伺机掌握魔界至高权，成为名正言顺的宗主国。但魔翳的这一想法却被龙溟否决了，他觉得应该把伐天送到苗疆去，这样既可以令其将水灵珠和神农鼎一并送回，还可以掌控巫月神殿的动静。

　　但最关键的一条龙溟没有说，那就是龙幽告诉他的这伐天会附着在一人界少年的身上，成为小蛮的父亲。龙溟让魔翳利用人界的分身为伐天寻找一合适的宿体，随后就可以启动法阵将其送到苗疆，只要伐天和李忆如能顺利相爱，何愁龙幽见不到小蛮呢。

　　想到哥哥和舅舅为自己付出这么多，他得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涩，按着夜叉编年史上的记载，夜叉王龙溟修复水脉一年之后再度失踪，朝政有龙幽和魔翳代为打理，三十年后龙幽成年，魔翳上书望龙幽即位，但是龙幽以哥哥说一定还活着为由拒绝继任夜叉王，魔翳辞去摄政王一职改由龙幽摄政，自己则继续做大长老。

　　提到魔翳他想起自己好久都没见过他了，尽管这个把月来他和龙溟直接或者是间接的改变了事情的走向，但他并没有见过魔翳对舅舅的印象还只是停留在近七十年前的蜀山，他忽然很想他，这毕竟是他如今可以见到的唯一亲人了。

　　龙幽来到魔翳府上，示意管家莫要通报，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来到魔翳的书斋。此时的魔翳正躺在竹榻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听到门口有动静，他轻轻将书放下，大声道：“阿幽，来了就进来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龙幽心里百味杂陈，只这一句便让他对魔翳几十年的不满刹那间烟消云散。不知不觉间他在心底萌生出一种暖流“舅舅，是我。”

　　“有什么事吗？”魔翳坐起来并示意龙幽坐在他身边“过来坐吧。”

　　“好久没跟舅舅聊天了，今天我们只谈家事。”龙幽轻轻的在魔翳身边坐下，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最怕舅舅了，每次见到他不是被数落就是被数落，如今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平和的坐在舅舅身边实在是意外中得意外。

　　“你想问有没有你哥哥的消息是不是？”

　　龙幽点了点头“你说哥哥会回来吗？”问这句时他得心里明显底气不足，多年以前他也曾这样问过的，可最终得到的却是哥哥再也回不来了的消息。

　　魔翳摇了摇头“我已派探子在六界搜寻，可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那次在蜀山，你哥哥他亲眼看着凌波姑娘化成尘灰，胸中苦闷郁结一时难消，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旧伤又复发了，如果他留书出走之后不能静下心来疗伤，最多也只有五十年的时光，如今近百年业已过去怕是凶多吉少了。其实都怪我没有听你哥哥的话彻底放弃姜世离这颗棋子，我总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不料姜世离受我影响试图想打通神魔之井来到魔界的想法变得愈加强烈，再加上蜀山把盗鼎一事归咎于净天教所为，所以……”

　　“所以净天教与蜀山再度兵戎相向……”龙幽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在蜀山大事记上看到那些，心中暗道“我已经告诉哥哥了，怎么他没有试着改变吗？”

　　“阿幽，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那净天教后来如何了呢。”

　　“姜世离兵败退回到覆天顶闭关修养，从此净天教也没有再攻打蜀山。三年后他得了一子取名姜云凡，你应该见过的，我还记得那年罗刹的红姬公主追你到覆天顶，你却拉着姜云凡说自己有什么断袖之癖，亏你小子想得出来……”魔翳说着说着大笑起来。

　　“舅舅，你别再拿我开玩笑了，后来怎么样了，我记得当时的江湖上还有四大世家呢。”

　　“欧阳英去世后，皇甫卓做了武林盟主之后帮姜世离洗清了当年的冤屈，但是姜世离不想再回到欧阳家净天教也日趋壮大，尽管正派人士对其仍持怀疑态度，但在江湖上还是自成一派的。夏侯家的新门主一门心思在自家生意上，也不怎么太涉足武林上的事情了。他们现在怕都是儿孙绕膝了，你哥他我到是指不上了，到是你让舅舅这么大年纪也见不到下一代，当是不肖。”

　　“舅舅，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指望我哥更靠谱一点。况且他也没说到了一定年纪不成家就是犯法吧。”龙幽心中嘀咕着“老哥啊，这种事情连你都不抓紧，还用得着我提醒你吗。”

　　“这个想法不错，明日我就找上几个长老商量法典中加上这一条。”

　　“可别，这样您老人家可就是知法犯法了，谁不知道您这五百多年也是自己过来的，我这也是为了舅舅好嘛，要不您就先找个舅妈做个表率。”说着龙幽伸手揽住魔翳的肩膀。曾经失去过的亲人能够重新遇到便是好的，况且他现在已经可以理解当年舅舅的心境，谁是谁非有那么重要吗，只是小蛮现在身在何处呢？

　　龙溟每天都会抽出空来教凌波学习夜叉语，他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手把手地教她写字。他从教凌波写名字开始，先是毛笔沾了墨,手把手,中锋行笔,如走龙蛇，待写得累了就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看他批阅奏疏。

　　“我很好奇是谁喜欢上了李掌门的女儿，她才只有十三岁。”凌波突然转向龙溟好奇的问道。

　　龙溟抬头，用之间勾了一下凌波的鼻子“你不知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好！”

　　凌波很小的时候就跟妹妹一同被送来蜀山，同门师兄弟之间也都是以礼相待，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继而轻声问道：“那你有没有青梅竹马？”

　　“当然有啊。”龙溟微微一笑，清了清喉咙正色道“而且还是只见一面的铭心刻骨。”

　　“哦……”凌波的心中忽然生出一阵隐隐的难过，盈盈说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龙溟环视了一周，接着伸手揽住凌波的纤腰“在天界你是让我惊鸿一瞥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子姐姐，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更早些认识你。第一世就让我做你邻家的哥哥，就算你不要我的心我也能默默陪着你；第二世我就做串街走巷的货郎，找机会接近你带你一起私奔。第三世我就拜入你们家做弟子，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这样你就会少受一些苦，而我也能多陪你些时日。”

　　听着龙溟的一番话，凌波心里甜丝丝的，但她还是故意嘟起嘴巴追问道：“你不要模糊我的问题，你到底有没有青梅竹马,不说就当你默认了”

　　“我已经说过了。”龙溟把凌波揽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吃飞醋的样子很好看。”

　　凌波赧颜低头不语，龙溟见状接着说道：“从前与那些贵族女子难免有些礼节性的交往，不管你信与不信，你是唯一走到我心里的。”

　　“我信你。”凌波感动的泪水瞬时盈满杏眸，她羞涩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心中甚至涌上自私的念头，她想这样一直留在心爱的人身边，一刻都不想分开，可此时理智又偏偏告诉她，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是时候考虑回蜀山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凌波连忙起身：“有人来了，我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龙溟微微的点了点头，拉住凌波的手却不愿松开，凌波蹙起了柳眉摇了摇头，把手迅速抽了出来，躲在屏风后面。

　　来得不是别人，正是魔翳，只见魔翳上前深深一揖，接着低声说道：“陛下，蜀山怀疑神农鼎水灵珠是姜世离的手下所为，现在双方对峙僵持不下，微臣觉得是时候让伐天去人界了。”

　　“孤不是对你说过解除对姜世离的控制，你为何抗旨不尊。”

　　“陛下，并非微臣刚愎自用，而是事情发展至此，姜世离已经骑虎难下……”

　　“也罢，盗鼎盗水灵珠一事还是需有人承担，姜世离这枚棋子，也只能牺牲他了。”

　　“微臣领旨，这件事情会做的妥妥帖帖，绝对不能让蜀山怀疑到我们夜叉……只是……”魔翳欲言又止“凌波姑娘……”

　　“凌波绝对不能回蜀山，到时对蜀山做何交代我想舅舅自有办法。”

　　躲在屏风后面的凌波将这些都听在耳中，虽然她的夜叉语只学了一点，但她也听出是和自己和蜀山脱不了干系，她的思绪如潮翻涌顷刻间泪珠已下，她知道自己和龙溟之间相处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