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童话》茶靡棠

11、第三章 明月几时有（3）

　　不知不觉间，秋天已经深入了肺腑。一轮明月高挂天际，如水的月光洒满了过道。
　　赵清禾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和白慈远这个冤大头走在一块回教室。
　　两个人走在一块，谁也不曾说话。
　　秋意深凉，清禾穿得单薄，连打了两个喷嚏，也不顾白慈远，一个人疾疾向前，却不曾注意到背后的脚步在不着痕迹地加快，似乎是想跟上她的步子。
　　清禾走到教室门口，看见满地的垃圾没扫，书包也没整理，又望了望外头早已灯火通明，还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去……不由郁闷地想要撞墙：不就是心里堵了口气，至于要跟自己过不去吗？早知道还不如放下身段请张甜全部打扫结束好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最近的自尊心都是拿来后悔的。
　　清禾一边叨咕地抱怨，一边不情不愿地挥起扫帚，前头却坐下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靠，都这么晚了，白大考神，你还不回家啊？
　　清禾被这个赤裸裸的现实瞬间震惊到了。
　　难不成……是等我？喂，赵清禾，你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
　　赵清禾就这样乐此不疲地看着心里俩小人掐架的现场直播，来缓解等会儿回家后必定要来的暴风雨。
　　还没缓解完，花擦！
　　“白慈远，你在干什么！”清禾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歇斯底里地吼道。她几乎要被气得崩溃了，这个混蛋居然给那满满的垃圾桶又加了一大堆！
　　白慈远却没被这分贝给吓到，他的侧脸就像一个善良无害的孩子，纤密的睫毛闪了闪：“倒垃圾。“说完，不慌不忙地将剩下的垃圾轻轻倒在快要溢出的垃圾桶顶上，仿佛只是单纯地想要搭个金字塔。
　　清禾所有的好脾气终于在那句“倒垃圾“里被磨得一干二净。她想也没想，冲过去，拿起满满的垃圾桶就朝白慈远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兜头兜脸地砸去。
　　等到清禾反应过来，白慈远那张洁白无瑕的小脸已经彻底“蒙尘“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不是白慈远，却是赵清禾。而赵清禾的第一个想法不是立刻去看白慈远有没有出事，而是想直接杀之而后快。
　　所幸的是——清禾也只是想了想。
　　她有点呆呆地放下了垃圾桶，满地的垃圾，白慈远一身的狼狈。
　　很久以后，清禾曾无数次想到这个晚上，想到白慈远灰暗如土的脸色，想到自己当时是有多恨白慈远。他的高傲，他的自作聪明，他的不屑一顾全都是恨他的导火线，天知道当时的她是有多想把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下，把他施加给她的嘲笑、猜忌、不屑、痛苦全都一股脑地还给他。
　　而他——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瞳里像藏着一片海，深不可测的同时竟带着浅浅的水光……
　　“不是吧，又把一个男生弄哭了？！“清禾欲哭无泪。
　　她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白慈远，仔细想来，他今天的确是安静过了头。她本来早就想好，如果白慈远回击她，她必定拼劲全力，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但是——他没有。
　　她只是觉得，白慈远，有点可怜。
　　上好的花瓶虽然被珍视，但是这样的珍视也不过是束之高阁。
　　再仔细想想，似乎从来没看到白慈远的家人，只有一个像管家一样的平叔。即便有钰慧这样的好朋友，他也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这样想着，胸腔里那一抹母性又开始无耻地泛滥开来，对于白慈远的恨竟也在片刻消散了。在沉默了15秒以后，清禾一边在心里痛恨自己的心软，一边却想着要不要安慰白慈远。
　　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清禾侧过开始迅速泛红的脸，避过那样尴尬的眼神，微微伸向前的手很快地缩了回来。她结结巴巴道：“这……这是还你……以前……对我欠的债！我……我什么也没有做错！“她等了一会儿，白慈远似乎打算沉默到底，”那……那我去倒垃圾了！“
　　还没说完，清禾就弯下腰，胡乱地把垃圾弄进垃圾桶，撒开脚丫就奔了出去。
　　清禾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暗夜狂奔的身影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瞬间点亮了慈远的世界。

　　学校的大垃圾桶离12班很远，清禾来回就得花上10分钟。从脸庞呼啸而过的冷风和外面清新的空气很快让清禾清醒了过来。
　　比起白慈远那湿润的眼睛，清禾更苦恼那被她“蒙尘“的白衬衫，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垃圾桶里竟然有不明液体，而这些液体几乎都落在了白慈远那洁白如新的白衬衫上。
　　她不敢拖拖踏踏，无论怎样，她都得和白慈远说清楚，尽管她是那么地不想面对他。

　　她气喘吁吁地又奔回了教室，白慈远却没有走，仍安静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满地的垃圾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用大的垃圾袋细心地装好。
　　清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慈远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站了起来，急忙说道：“不是我干的。”清禾愣了一下，突然想笑。
　　白慈远在下一刻似乎也意识到了，下意识地翻转手表，背上书包，慢慢走到清禾的桌子旁，他望向清禾，眸子里已经没有了水光，眼神却依旧高傲又狡黠，不同的是，极为清澈明亮：“我帮你弄了垃圾，算是还了我以前无意间给你施加的伤害，但是我身上的这件白衬衫，你得赔我。”说完，语调稍稍上提，竟有一丝得意。
　　清禾简直要泼妇骂街了，我靠，无意间！
　　但是打量了一番那惨不忍睹的白衬衫，清禾忍了忍，叹了口气，道：“你要怎么赔？”
　　白慈远靠在桌子旁，精致的脸颊上，嘴角轻轻扬起。白色的灯光勾勒出他脸上的棱角，薄荷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弥散开来。
　　清禾不得不承认——她在瞬间看呆了。

　　路灯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你究竟要怎么赔啊？不就是一件白衬衫，欺负老娘没钱？”
　　“不是欺负你，你也不是赔不起，只不过我觉得你肯定要分期付款，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你也太——好吧，你说说看，我还就不信了。”
　　白慈远没说话，伸出了两根手指。
　　“不就200嘛，土豪你也太看不起屌丝了！”
　　白慈远翻了个白眼，忍住没有爆粗口：“再多个零。”
　　清禾愣了两秒钟：“大爷，算你狠……”
　　白慈远奸诈地笑了。
　　他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被渲染出淡淡的暖意，映着暖黄色的灯火，像极了天边明亮的月亮。
　　清禾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这个多灾多难的夜晚，清禾记住的是白慈远眼底的水光，而慈远铭记的——却是那个垃圾桶砸向自己时清禾眼眶里瞬间涌出的泪花。
　　那一闪而过的晶莹也许清禾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但是那一刻的倔强与不甘却深深地烙印在了他心里。

　　只是他们都不会知道，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看着他们。
　　这个多灾多难的夜晚，不是仅属于两个人的记忆，而是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