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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房子和盛开的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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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上开出漂亮的花。
栏杆上围满了吊兰呀。
篱笆里围着的是我们的家。
阳台上盛开的,是爱情的花。
高尾有一个隐私的笔记本,这是连绿间都不知晓的秘密。他在笔记本里写满了甜美的故事,一篇一篇,都是亲手用钢笔手写上去的。
绿间看过高尾发表的所有作品和一些还在完成中的存稿,唯独从未看过那个笔记本里的故事。
那是只有高尾自己知道的故事。
故事里有一座漂亮的小房子,外墙漆着浅绿色的漆,阳台的栏杆是象牙白,上面垂着几盆露草,也叫樱花吊兰。走廊上铺着橙色条纹的地板,门口是一条石子路,夹杂着细细的,白色的沙。
故事里的他在院子里搭了一个葡萄架子,架子下放着藤木椅,还有一个书架。
他看着小真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书,喝着他泡好的蜂蜜茶。
他看着院子里的椴树花开了,看着小板车上睡着懒洋洋的猫。
他看着故事里,他们的生活,多美好。
回国后两人都回了家,休息了两天倒时差,第三天终于出门,一起去赤司家。
高尾想绿间是紧张的吧?他知道绿间给赤司打了一次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
绿间没有打第二次。
一路去了赤司宅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往前走着。终于看到那扇大门时才停了下来。
“您好,我是绿间真太郎。”
绿间对过来开门的人鞠躬,对方见到他显然吓了一跳,连忙回礼后有些不解地问:
“真太郎少爷您怎么会来本家?是回来看看吗?听说您两天前回国了,以为一定会先去少爷那边呢。”
绿间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但马上反应过来。
“征十郎不在本家吗?”
“少爷在京都,三年前就搬出本家了。”
绿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
“是和妻子一起住到京都去了吗?”
对方这次是切切实实地愣住了,十分失礼地呆看着他。但马上有熟识的人迎了出来。
“真太郎和高尾君来了吗?快请进来。”
赤司的母亲笑着招呼他们。两人进了里屋,在和室里席地而坐。
“母亲大人好。”
绿间称呼得十分自然。高尾也礼貌地说道:
“伯母好,冒然过来实在是打扰您了。”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真太郎和高尾君都长成了出色的大人了。德国的天气应该也很好吧?”
“那边比较温暖,但过段时间,四月份了,下雨会比较多,出门的话一定要准备好伞具。”
“日本的话,三四月份正好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呢。”
“是的。”
绿间点点头,回应她的话。
“真太郎现在打算回日本发展吗?”
赤司的母亲后来问了这样的问题。
绿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
“是的。”
“征十郎应该会很高兴吧。”
对方这样说着,绿间有些沉默,过了一会才终于开口问道:
“征十郎他……和妻子还好吗?”
对方没有回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了一句似乎和问题没有什么关系的话。
“小野家的那位小姐,是个不错的孩子呢。”
绿间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他没有心思察觉到的,一个对方在称呼上的问题,坐在一旁的高尾却发觉了。
“小野家”的那位小姐。
高尾已经知晓了答案。
他看了看面前的杯子,上好的骨瓷,里面是清透的的茶水。
那是沉淀着的绿。
高尾想起他最近写的一首童谣式的歌。
啦,啦啦啦啦啦啦……
藤蔓上开出漂亮的花。
啦,啦啦啦啦啦啦……
栏杆上围满了吊兰呀。
小石子呀细白的沙,
院子里围着竹篱笆。
主人搭起了葡萄架。
带着恋人呀种丝瓜。
啦,啦啦啦啦啦……
篱笆里围着的是我们的家。
阳台上盛开的,是爱情的花。
他心中爱情的花,仅仅只是开在他自己的心里。
就在绿间打算离开时,管家将电话拿到了赤司母亲面前,说是赤司少爷的电话。
绿间抬起头,看着对方接起电话,和那一头的人问好。
高尾看着他放在桌下握紧的手,连筋脉都凸了起来。
有多紧张呢?
高尾看着他想。
很想去接过电话吧?
小真你啊,果然还是这样呢。
“真太郎在身边呢。”
赤司的母亲对着电话里这样说,然后听着那头说了什么,抬起头笑着看向绿间。
“征十郎想跟你说话呢。”
电话被递到绿间手上。
高尾端起茶杯,放在嘴边。
“我是真太郎……”
他听着绿间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
“嗯……我回来了。”
他抿了一口茶,带点儿苦涩的味道,但也能喝出确实是很好的茶。
“还好。你那边怎么样?”
他想试图回味着舌尖的感觉,茶这种东西,苦过了应该可以感受到清香的余味。
可他仍旧只尝得出涩感。
“妻子……也还好吗?”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一刻绿间几乎屏住了呼吸。
然后似乎安静了。
他看着绿间的表情从紧张到惊讶,看着眼镜背后的那双眼睛从微垂到陡然睁开,到睁大眼的难以置信。
那一刻,他看到绿间身上从里向外扑面而来遮掩不住的狂喜。
赤司,说了什么呢?
让小真很高兴的话吧?
因为小真在笑啊。
连眼泪流出来了都没有发觉到的,在笑啊。
可是,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了。
他已经清楚,这个故事里,属于他的戏份,该结束了。
这个名为“高尾和成”的角色,该从这个舞台上退场了。回到他原本的位子,在观众席上,仰望那高高在上的戏。
属于他的故事该是什么呢?
藤蔓上开出漂亮的花。
栏杆上围满了吊兰呀。
篱笆里围着的是我们的家。
阳台上盛开的,是爱情的花。
他仿佛回到了那所小房子里,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着小真捧着他泡的蜂蜜茶,洒下几片甜点心的碎渣,引来树下的蚂蚁排着队地爬。
那是心中的爱情,谁都夺不走。
绿间还在和电话里说着什么,赤司的母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高尾,伸手也摸了摸高尾的头发。
高尾仰起头对她笑,十分不在意的表情。
“伯母泡的茶很好喝,我可以再喝一杯吗?”
高尾像个孩子一样欢快地问。赤司的母亲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
当高尾喝完第二杯茶的时候,绿间和赤司的通话结束了。
“一直以来,给母亲大人添麻烦了。”
绿间走到赤司的母亲面前,端正地行跪地礼。
对方也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太郎是个好孩子呢,以后也要多多照顾征十郎了。”
“我会的。”
从赤司宅出来的时候,天终于开始下雨了,但是下的不大,一两点雨滴,并不影响人行走。
绿间和高尾往回走着,心境和来时已完全不同。
高尾突然笑了一下,绿间看向他。或者其实,从一出赤司宅起,绿间的视线就一直放在他身上。
高尾说:
“其实,赤司并没有结婚吧。”
绿间看着他,说“嗯”。
“那么小真要去找他吗?”
“嗯。”
“哈哈。”
高尾笑着,用那种最初和绿间说话时的轻浮语气说,
“真是可惜呢,那小真可就没机会嫁给我了呢。”
绿间没有说话。高尾继续用不太正经的语气说道:
“那我可要去和女孩子结婚了呢,果然还是女孩子更加可爱一点,可以抱在怀里……小……”
高尾的声音断在那里,绿间走过去,抱住了他。
这是绿间第二次,拥抱他。
“喂喂,我是说把娇小的女孩子抱在怀里啊喂,小真这样子是想说我跟女孩子一样娇小吗?”
高尾抗议着喊道,绿间张了张口,说出了一个音节:
“su……(すみません,‘对不起’的第一个音节)”
“不要!”
高尾飞快地打断他。
“不要说那句话,只有那句话,就算是小真,我也会生气的。”
“那么,谢谢!”
绿间抱着他,这么说。
一直到了车站高尾还是笑着的,他送绿间上车,对着车窗挥了挥手。
那是开往京都的列车,它承载着一段爱情的圆满,一个故事的终结。
最终的最终,高尾还是要自己给自己写出结束的句子。
高尾很爱笑,会笑得十分灿烂。这一点是跟黄濑的学的。
在高中的时候,绿间曾有一次说起他仅有的一点羡慕高尾的地方,是与人交往的能力和开朗的性格,这一点与他的友人黄濑十分相像。
后来也真的带高尾去认识了黄濑。
一头金发的小模特在阳光下笑得极为灿烂。
绿间说他们很像。高尾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在他眼里黄濑在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会很开心地扑上去,在尝试了很多次都赢不了对方的时候会依然很有精神地叫着“one on one”来继续。
高尾不一样,他能很亲近地叫着“小真”,却不敢真的扑到绿间身上去做什么。他在输给绿间后被对方说“高尾你还不行啊”也只会无奈地笑着说“小真不愧是王牌大人嘛”。
他想这大概就是他最终无法在绿间的世界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但他还是学着像黄濑一样笑,十分灿烂,让人心里,也跟着灿烂起来。
看着列车走远时他也是这样笑着的,一直到雨点终于大了起来,淋湿了头发,在脸上积成水痕流了下来,才终于僵硬着嘴角收起了笑容。
才发现,天空已一片水雾,完全看不到亮光。
结束的句子,该怎样写呢?
作为即将退场的演员,最后一个动作,一
句台词,该怎样表现才能完美地收场。
雨点一滴一滴,噼里啪啦地打在行人的雨伞上,大家或成双或单身,都快飞快地往目的地赶。回家、去公司、去超市、去学校、赶下一班列车……匆匆忙忙。
高尾抬起头,四周看了看,走进了一家酒吧。
酒吧开在街转角的地方,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巨大的单词:HOMRA。
高尾推开门正准备走进去,被里面的情景愣得立在当场。
蓝发的眼镜少年正一脸无奈地拿着游戏手柄,看着身边的人玩得极其投入。沙发上红发的男人懒洋洋地靠着,嘴里叼着烟,看着对面的少年拿着摄像机不知道在拍些什么。
最终是吧台里正在擦拭着玻璃杯的人看到了他。
“哟,是客人啊,要进来喝一杯吗?”
高尾看了看外面的雨,还是踏了进去。
“客人要喝点什么?”
金发的男人礼貌地问。高尾笑了笑,对着他说:
“来杯适合失恋的酒吧。”
“每个人失恋适合喝的酒都不一样呢。”
金发的男人似乎很为难的样子。高尾想了想,说:
“那按照星座来呢?比如说天蝎座,一直以来喜欢的人眼里只有别人,这种情况的话,要喝什么酒比较好呢?”
高尾那一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什么错觉,怎么金发男人和拿着照相机走到了他身边的少年都用奇特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一直陪着身边的人玩游戏的蓝发眼镜少年,对他投来了十分锐利的目光。
“那个别人是什么星座?”
拿着照相机的少年笑着问他。高尾想了想,赤司应该是……
“射手座吧。”
“嘛,不是狮子座呢,KING~”
少年说着朝沙发上的男人叫道,男人哼了一声,依旧懒洋洋地躺着。
金发男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给高尾倒上一杯酒。
当高尾从酒吧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当时金发的男人是如何介绍那杯酒的了,只记得他觉得味道十分不错,就接着又要了一杯。
他酒量并不好,以前偶尔有作家之间的交流会聚餐的时候,会被轮流敬上几次。第一次醉醺醺地回到住处后,绿间就开始注意他的酒宴,会在恰当的时候过去接他,有时候还会替他挡上几杯。
与他相反,绿间作为医生很少喝酒,酒量却相当不错。
酒吧里的酒,总是比其他地方更容易把人灌醉。高尾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的大门,隐约还看到已经放下游戏的人正端着一盘蛋炒饭送向蓝发眼镜青年的嘴里。
他想笑,却突然蹲到地上哭了起来。
原来最终,他是这样狼狈地出场。
高尾和成这个人,在这个故事的舞台上并不属于最优秀的那一群,与绿间和赤司那些所谓的“天才”相比,他仅仅是还算有能力的普通人。
他觉得即使这个故事在三年前,绿间离开赤司和他在一起即收场,那位名为赤司征十郎的人,退场的姿态也一如既往地有如一个帝王。
可是这一刻,即使他扬起笑脸笑得灿烂,说着轻松的话,从里到外也都弥漫着一种狼狈不堪。
所以,不如干脆地哭出来。
“你要来听我唱歌吗?”
就在这时候,酒吧里拿着照相机的少年却跑了出来,对着他微笑。
唱歌?
藤蔓上开出漂亮的花。
栏杆上围满了吊兰呀。
篱笆里围着的是我们的家。
阳台上盛开的,是爱情的花。
高尾仰起头,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展开,递到少年的手上。
“可以,唱这首歌吗?”
酒吧里,少年拿着吉他。金发的男人擦着玻璃杯,红发的男人坐在吧台的凳子上。蓝发眼镜少年和身边的人挨着趴在桌子上。
高尾躺在沙发上,听着少年用温柔的声音唱着他写的歌。
啦,啦啦啦啦啦啦……
藤蔓上开出漂亮的花。
啦,啦啦啦啦啦啦……
栏杆上围满了吊兰呀。
小石子呀细白的沙,
院子里围着竹篱笆。
主人搭起了葡萄架。
带着恋人呀种丝瓜。
啦,啦啦啦啦啦……
丝瓜丝瓜快快长大,
翠绿叶子灿烂的花。
小板车放在墙角下,
猫咪在上面安了家。
椴树的叶子冒了芽,
酿好了蜂蜜来泡茶。
树下蚂蚁排着队爬,
甜甜的点心碎碎渣。
小木屋里搭个书架,
坐在藤椅上看晚霞。
秋千做好了挂树下,
没事也去推一推它。
朝见晨光夕看日纱,
偶尔也枝头望昏鸦。
看书中比肩去天涯,
听故事说尽世繁华。
可生活总愿如歌呀,
歌完小调又唱童话。
啦,啦啦啦啦啦……
篱笆里围着的是我们的家。
阳台上盛开的,是爱情的花。
啦,啦啦啦啦啦……
篱笆里围着的是我们的家。
阳台上盛开的,是爱情的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