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在离光里》然清

9、第九章

　　杭州衙门。

　　大堂内的牌匾上“公正廉明”四个柳体大字闪闪发光。
　　游少钦、涯焰等一行人站在跪着的青布衣人身后，神情坦荡。

　　“堂下所跪何人？”常大人手中惊堂木再次拍起，比往日的声响还要大得多。
　　“小人，是醉花楼的伙计，夏牧。”青布衣人低头回答。
　　“杨妈妈，你可认识此人？”常大人的目光望向在门口张望的醉花楼老鸨。
　　杨翠儿赶忙进堂跪下：“回大人，他正是我们醉花楼的打手夏牧。”

　　“嗯……”常大人捋了捋胡须：“夏牧，游府二公子指认你是杀害眉庄和田富的凶手，你可认罪？”
　　“小人……认罪……”

　　简沐拉了拉游少离的衣袖，瞪了瞪眼睛，小声说：“这么容易就认罪？我还以为他要辩解一下呢。”
　　“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游少离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夏牧跪着的背影。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夏牧冒了身冷汗。

　　“夏牧，你为何要杀害田富？如实招来。”常大人看了看堂内众人，示意安静。
　　“回大人……”夏牧顿了顿：“小人一日喝醉酒，在仙乐居下榻，不巧遇见了来闹事的田富，神志不清下，小人……小人与田富行了苟合之事……”
　　堂外旁听的众百姓一阵唏嘘。

　　“后来呢？”
　　“后来……后来田富用此事来要挟小人，讹小人的钱财，开始还只是小数目，后来他越来越过分，已到了小人不能承受的程度，最后一次，田富居然向小人索要一千两，还威胁小人，如果两日内他拿不到钱，就……就把我们俩苟合之事传出去……”
　　“你为何害怕此事传出去？”
　　“因为，因为小人和醉花楼的眉庄……是情人……小人害怕眉庄知道……”
　　“所以你就把田富杀了？”
　　“小人……开始并不敢下手……是掬雾。”
　　“掬雾？”
　　“啊，大人，掬雾是奴家楼内的花魁，最近才火起来的。”常妈妈惊疑片刻，回答道。

　　“哦？想不到这件案子还关系到另一个人，夏牧，说下去。”
　　“是……就在田富讹小人钱的那天晚上，小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房间里借酒浇愁的时候，掬雾的丫鬟来敲小人的门，说她家小姐让小人过去。小人去到掬雾房里，没想到……掬雾居然跟我说她知道我和田富的秘密！然后，然后她说给我两千两，让我去杀了田富，这样，不仅不用给田富钱，小人自己还得了好处……”
　　“于是你当晚趁着酒意去杀了田富。”
　　“是的……小人一时财迷了心窍，做出这等傻事……”

　　“那蠎麒族的图腾呢？也是你放的？”游少钦在一旁追问。
　　“是的，那是掬雾让小人放在田富的尸身上的，她让我不要多问，还威胁我，如果那个图腾没放在尸体上，我就拿不到钱，还会把我所有的秘密公布天下……”
　　游少钦皱眉……掬雾……

　　“那眉庄呢！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是你的情人不是吗！！！”听音突然从旁听的人群中挤出来吼道。
　　“眉庄他……”跪着的夏牧眉头深锁，声音哽咽：“我不是故意要杀害眉庄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对不起……”

　　“你不想，那干嘛还杀了眉庄！”简沐也忍不住了。
　　“眉庄第二天来看我，我不小心让他看见了掬雾给我的两千两银子，禁不住眉庄的再三追问，我就把所有事情都招了……我本想用这些钱帮眉庄赎身，我们一起远走他乡，不再回来……可是眉庄他，我没想到，没想到眉庄竟然让我去自首……我当时犹豫不决，眉庄说给我三天时间，当晚他就回去了。”

　　“你为什么不去自首！”简沐咬牙恨道。
　　“我本来是想听眉庄的去自首的，第三天的时候，我让掬雾帮我带信给眉庄，让他去衙门口等我。”

　　“你为何要让掬雾替你带信？而不用信使？还有，听音曾说过，眉庄的情人是他们乡里的，怎么你也在醉花楼里办事？那么近的距离，你们为什么还要寄信？”

　　“我怕眉庄死了，听音会告诉你们他有情人每月给他寄信的事，大人会想到去调查信使，所以这次我托掬雾帮我送。每月寄信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醉花楼有规矩，不让我们产生私人感情……”
　　“杨妈妈？”
　　“回大人，我们醉花楼确实有这个规矩。”

　　“据信使所说，每月送信给眉庄的是田富。”涯焰有疑问。
　　“原先并不是，是小人自己去寄，后来跟田富……我就开始让田富帮我送，这样更谨慎一些……怎么也查不到小人身上。”
　　“嗯……这倒也说得通……说下去。”常大人点头示意夏牧。

　　夏牧抹了把脸，“等我到衙门见到眉庄，我问他，如果我去自首，他会等我吗，他……他居然说不会！我一时怒极，质问他，他不等我，我去自首还有什么意思，坐牢后还有什么念想，没想到，他居然冷漠地说他不会要一个杀人犯做情人……于是我决定不去自首了，眉庄扭头就走，边走边告诉我，他明日一早会来衙门告发我。我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那么决绝，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起了杀意……”

　　“所以你就杀了眉庄……”简沐紧紧握住拳头
　　。
　　“是，我追上眉庄，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抹了他的脖子，在他断气前，把他拖到了醉花楼门口，我知道素萝那个时候就起床了，于是我敲了敲醉花楼的大门，跑回后院，听到素萝的尖叫，就冲了过去，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眉庄他……他……一点挣扎都没有，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我……眉庄……。。”夏牧突然失声痛哭。
　　听音跌坐在了地上。
　　简沐双眼通红。

　　“大人，在下恳请大人速速捉拿醉花楼掬雾。”游少钦打破沉重的气氛。
　　“游公子说的是，来人。”常大人向衙役招手示意。

　　奉命捉拿掬雾的衙役回来，带回来的是掬雾的房间人走楼空的消息。
　　整个醉花楼搜遍了，也没发现掬雾的身影。
　　常大人遂下令封锁整个杭州城，全城搜寻。

　　月色笼罩下的醉花楼，彷佛没被命案影响，依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人声歌声鼎沸。
　　简沐一行再次踏入这座纸醉金迷的楼宇。
　　看着坐在大厅上首的是一名身着黄衫的清丽身影，不再是当初抚琴吟唱的红衣女子掬雾，小倌儿中也不再有眉庄纤弱的影子，不禁感叹物是人非。

　　坐在当初见眉庄等人的房间里，听音笑的很勉强：“多亏了你们的帮助，眉庄才能那么早沉冤得雪，我替他谢谢你们。”
　　“你……别太难过了。”简沐抬手轻轻拍了拍听音的肩膀，安慰道。
　　“其实我知道，眉庄说不会等夏牧，只是气话罢了，我了解，眉庄他……一直都是情深意重的人，夏牧，作为眉庄的爱人，居然……不相信他。呵呵……”听音苦笑。

　　“你……是不是喜欢眉庄？”游少离看着听音，略带迟疑地询问。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奈何？”听音缓步踱到窗前，望着眉庄墓地的方向：“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一室寂静。

　　祈一眼神示意众人退出房门。

　　走出醉花楼，二楼厢房内传来听音的歌声，婉转悲痛，萦绕在整个醉花楼上空。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
　　僶俛恭朝命，回心返初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
　　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春风缘隟来，晨溜承檐滴。
　　寝息何时忘，沉忧日盈积。
　　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半个月后，衙门还是没有带来掬雾的消息，常大人下令取消全城戒严，开启城门，杭州城百姓再次获得进出城门的自由。

　　游府大厅内。

　　“你为何同意常大人取消戒严？”涯焰挑眉问游少钦。
　　“掬雾这个人，不容小觑，她摆明是冲着我们游氏家族来的。”游少钦回答。
　　“没错，既然这次她没有得手，就还会有下次。”祈一点头。
　　“我们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况且敌在暗，我在明，她还会再伺机而动的。”
　　“啊，那就是说我们随时会被威胁？也可能像这次一样被卷进杀人案件去……”简沐摸了摸下巴，突然感到麻烦。
　　“哈哈，不是你，是我们。”游少钦提醒：“小简，你不必跟着我们涉险，在这个非常时期，你最好离开我们。”
　　“什么！不行，我要跟你们一起！”简沐跳脚抗议。
　　“白痴，你没意识到此事很危险么？”游少离难得说话。
　　“少离说得对，等此事了结，你随时可以回游府。”
　　“不行！我简沐不是那种人！朋友有难，我是一定要帮的！”
　　“呵，他要留下就让他留下好了，说不定下个被害死的就是他。还是被人奸尸又鞭尸然后大卸八块那种。”涯焰在一旁吓唬他。
　　简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嘴硬道：“小爷我不怕！”

　　祈一帮腔：“算了算了，小沐沐要待着就让他呆着吧，反正有少离这个高手在，不会出事的啦。”
　　简沐闻言炸毛：“谁要他保护了！！！”
　　祈一冲他促狭一笑。惹得简沐撇了撇嘴。看了看一旁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游少离。

　　“过几日少离要替我去金陵，既如此，安全起见，小简也一同去吧。”游少钦妥协。
　　“哎？金陵？为什么？就我们俩去？？？”简沐诧异。
　　“哈哈，游府不止在苏州城有生意，在别的城市也是有的，每年这个时候该去视察，今年就让少离代替我去金陵，我和涯焰则去京城看看那边的生意。少离武艺高强，小简你跟着他是最安全的。”
　　“这样啊……”虽然游大哥说得没错，但是简沐实在不想跟游少离独处啊……
　　“喂喂，你们好像忘了我的存在啊……”一旁的祈一有种挫败感。
　　“祈一跟我们一起吧！”简沐眼睛一亮，抓住救命稻草。
　　“别，我还是回蜀中，多准备点药材过来，不然你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那掬雾暗算了呢，到时候没有我的妙手回春之术，当心你们小命不保，小沐沐，在我回来之前你可一定要保住你的命啊。”祈一说完，潇洒的转身走出大厅，收拾行李去了。
　　简沐无语。

　　“哈哈，就这样吧，都回去收下行李，本来几日前就该动身的，都是被这次的案件耽误了，大家都好好休息一晚，明日看着时辰出发吧。”游少钦也拉着涯焰出去了。
　　简沐看了看大厅里只剩了自己和游少离，甩出一句：“我也去收行李。”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
　　站在原地的游少离纳闷：“我很恐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