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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我圆满了 ...

  •   先是左使篇。

      她死了。
      口里说着明日就要大婚,今晚先预演一下,跟我喝完交杯酒后,她却服毒死了。
      死在我怀里。却要我发誓好好的活,无论发生什么。

      只有她才弄得出这么糟糕的告别法。
      五年内,我一直后悔,后悔当初她让我给她梳头之时,我不会,只给她描了眉。
      她走得这般绝,不给我任何机会。
      甚至连身体也不肯留给我。她那师兄说将她化了,洒了之时,我眼前一黑,只觉将她那师兄碎尸万段也不够。他却说她绝不会爱躺在地下,受那蚁虫啃噬之苦的。想想也对,我放过她师兄,只觉辛苦经营半生,大梦一场,到头来竟连她也保不住。
      万念俱灰,万念俱灰。
      不过一年,教中大变,黛绮丝成婚破教而出,范遥失踪,接着大哥也失踪,教中一派混乱。他们将我找回,却是商议教主之位。说不得一众暗讥我为一女子颓丧至此,大怒。双方人马动起手来,和气尽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仗着光明左使者高位,言圣火令不现,教中就不立新教主。教中职务本以我为高,看尔等奈何!
      我无心教务,因未见她最后消失一刻,总觉心欠,无处宣泄。五年内,无数次重游她与我同呆过的每一处地方,伤神不止。单单峨嵋却只去了一次,大悲,受不了,再不重上。她师傅业已回,新收了一名大龄老女为关门弟子。去见了他师兄一回,见后心中仍极怒,恼他毁我见她最后。忍住未发难,恨恨离去。

      回西域,忆她从前所讲之话,遂将所住山峰命为坐忘。从此定居峰上,因为她师兄说将她洒在了下面。
      过了几年,听说峨嵋派中风陵师太仙去,新掌门继位,号灭绝。这名号倒是古怪。当时我正流连成都城内,芙蓉酒肆内竟与她师兄再度相遇。双双错愕。她师兄却神色寂寞悲苦,主动约我一月后比试。一月后,他竟提了倚天前来。我长笑,一招即夺。哼,倚天又若何?本是她派中宝剑,她却再不能用。这绝世宝剑又与废铜烂铁何异!掷地,怅然离去。
      此后经年,教中势力分裂,人心渐散。我允她当初誓言,就算不快活,也将活。直至她去后第十七年,我行至川西大树堡附近时,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纪晓芙。

      不知当时我是着了魔,还是中了邪,只觉得她像她,像极了她。虽外貌完全不同,但只那双眼就够了,让人魂牵梦萦的那双眼。我就此疯了,跟踪,纠缠,甚至夺了她的剑,晚间再悄悄放回她枕边。她一字一句的说:“我武功虽不及你,但我们峨嵋派也不是好惹的。”那神态,那口气,竟跟她一模一样。我最终将她擒回峰上,强迫她做了不该做之事。她逃去时,我与她竟双双都不知那时她已有了孩儿。
      我一直没有去寻晓芙。我承认我害怕。我害怕她会学她,最终会不留余地的死在我面前。结果数年后,张无忌带着一个孩子寻到我,说那孩子是我的,叫杨不悔,她妈妈纪晓芙,也死了。被她师傅打死了。

      仰天长啸,四下木叶簌簌乱落。将不悔抱回峰上,安置妥当,当即启程,马不停蹄赶往峨嵋。欲杀灭绝恶尼为晓芙报仇。
      星夜上山。顶上布置多年未变,悄悄寻至掌门房前时,却见房中一盏孤灯。屏息凝神,凑眼一看,当场呆立,五雷轰顶。
      房中那人,灭绝,正拿起一件件事物在灯下细看。我一眼就认得,那些首饰通通是我备给她的,她死前还戴过的;那些刀具,式样虽古怪,但和她以前爱用的那几把,相差不多。房中那人轻叹,一声杨逍,听得我当场合目,立身不稳,几乎摔将出去。
      那语气,一辈子也忘不了。即使她完全变了,从外貌到声音。为何数年前我上峨嵋之时,竟没有将她认出!竟没有将她认出……
      大错已成!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一心以为晓芙可以是她之后,她竟没有死?
      原来她竟没有死。没有死!
      让人情何以堪?何以堪!
      立在窗外,直至东方将白。晨露沾衣,我迅速的下山,迅速的策马回西域。那一夜立在窗外,我想了许多。终究还是没有进去见她。
      她可以为了我,诈死,容颜尽毁,独孤一身……就如她所言,为了我好好的活?只为了我!而我,自欺欺人,有了晓芙,有了不悔,我终究对不起她。对不起她!拿什么面目与她相见。
      当年一别,她要我好好的活,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的活。她杀晓芙,我不怨,该杀的,其实是我,是我……
      而我却不能死。遵我当年之誓,好好活将下去。否则她熬的这么多年,该怎么办?而且,我还有了个女儿。
      一切,都是个死局。
      死局。
      回到峰上,不悔盯着我看。数日后,她轻轻唤我:“爹爹。”
      童声娇弱,我满目热泪,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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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是定寻正文篇

      我双目一闭,泪一流,从此杨郎是路人。
      是路人……

      两年后,我回到了峨嵋。
      揭了斗篷,满头华发,容颜衰老。师傅当场定在原地,瞧得我都准备心酸的上前做自我介绍了,她老人家才颤巍巍的唤了一声:
      “我徒定寻!”

      是的。我没死。
      新婚前夜,我诈死。
      多年后回首前程,对当年这一别,到底是对或错,我不愿细想。

      毒药是王难姑和胡青牛给我的。
      难姑说此药来自苗疆,由胡青牛的妹妹胡青羊偶尔带回。可让我七日之内,全身冰凉僵硬,呼吸全无,真真正正的做盘活死人。
      他们夫妇甘冒大险赐我此药,只因我告诉了他们我无故白发左使凭添老色的缘由。难姑善良,一路看我走来,实有同情之心。我们身体上的变化,又完全超出了夫妇所能认识的极限。最终在我苦苦的恳求之下,即便他们半懂非懂,将信将疑,也终不忍见我和左使双双互虐。照我的说法,那最后呐,可会虐的天地因此而变色,风云因此而扭曲,时空颠覆,众生危矣。(omg:有神棍……)

      后来,飞鸿师兄对我说:“杨逍抱你出来之时,双目赤红,状若疯狂,骇人至极。你药发,身体四肢逐渐僵硬,似足了身死之态。胡青牛夫妇劝说,他仍不信,只自顾自的说天山某处至寒,可保人身万年不腐,一定可让他寻得办法让你再度转醒过来。在场之人均听得骇然,幸好他心神过度激荡之下,竟当场晕去,否则当日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师兄答应了我之前的请求,趁杨逍大悲昏厥的机会,抢走了我的“尸体”。我们之前说好,联合难姑,为我堆座假坟意思意思吧。怎知师兄做的更绝,冒着性命危险,直接对醒来后的杨逍说已将我火化,骨灰洒入了那万丈悬崖之中。
      据闻,一听我被挫骨扬灰了,杨逍陡然坐起,一口血喷出丈余,随即暴起欲找人拼命。还好师兄机变,大吼:“你认为我小师妹会喜欢躺在地下,受那阴寒潮湿、万蚁噬肤之苦?!”硬是逼的杨逍那掌生生顿在了他胸口之上,没劈下去。否则,一切就不好说了。

      我诈死之事,师兄他们做得极为隐秘。明教上下,除了胡青牛和王难姑,应都真当我顿悟谢罪,自杀收场了吧。师兄说杨逍打他一掌后,飘然离去,不知所踪。怕被发现,我和师兄隐在那峰下竟足有年余。
      一年之内,听说紫衫龙王结亲既而叛教出门、光明右使者失踪;听说明教教主忽然不见,全教上下群龙无首;再听说、听说他回来了,却似乎与众人交恶,教中势力分派、人心渐散。

      一年之内,我白发依旧,竟连容貌也……日日渐衰,老的厉害。仿佛诈死一次就不被原谅了,时光在我体肤之上肆意凿刻。而且下山不久,我葵水就来了。
      我以为我快死了。还好还好,仍可苟且度日。那时我常常想,老天让我穿越成这样,到底是啥意思嘛?不人性呐!
      师兄担忧至极,我非常理性的安慰他:“俺的一颗红心,已经交了出去。心没了的人,怎么会不爱惜这仅有的躯壳呢?”

      那时的我,只是一心相信:一切自有天命。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苟活就苟活吧。我不会求死。我想看他好好的活。即使知道他会移情,即使知道他们甚至会有个女儿,但他至少还是活着的啊,至少不是跟着我莫名其妙的就挂了啊。
      既然老天暗示我克他,那ok,我想办法走,我想办法离开。虽然以死相离是刺激了点,但这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呐。所谓快刀斩乱麻。割的痛一点、快一点,应比那欲段不段、纠缠不清的凌迟之苦,要好上许多吧?亦或者说,那时的我,其实不够喜欢他?所以达不到不能同生那就共灭的境界?不,别问我这么毁灭性的问题。我不知道。
      诈死之前,我只知道自己的心一直在徘徊。一方面,不想连累他因我而产生不幸,另一方面,又不待见他日后爱上别的女人,既难舍,又嫉妒,甚至还怀着那么点侥幸的心思:要不得过且过吧~无奈最终手比心快,药一送,水一吞,断了自己的犹豫,也断了自己的退路。我甚至都想好了,大不就此隐居山林,开荒种田,念书织布,做个才女,不闻世事,慢慢将他淡忘。
      可惜事实难料……
      多年后,晓芙下山久久不归。
      倚天宝剑横卧膝上,我静静盘坐在大殿之中,听窗外风雪呜呼嘶吼。
      往事纷纷,黄粱梦一场。究竟是周庄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心如死灰。
      若能早些料到命运留给我的会是这样的人生,那时,倒不如真死了。
      也罢,也罢!

      那一年,师兄陪我隐在山下,听着明教零零星星的消息传来。为了彻底不再纠葛于杨逍,心冷之下,我戴起斗篷遮住白发,逼自己找件事来忙碌,于是拣起荒废多日的武艺。谁知进步惊人。身体就像突然开了阀门通了灵窍一般,无论招式还是内力,竟齐齐突飞猛进。加上师兄的指点,我越练越觉得惊喜。收剑回鞘,暗想:莫非,这峰回路转之后,我还是女侠的命?
      一年多以后,我们启程回了峨嵋,见到了师傅。

      当时回到峨嵋,师傅认出我后,随即走来将我紧紧搂住,抚我白发,泪洒当场。
      我在舍身崖边硬是跪满了三日。跪我无辜仙去的九师姐,跪我无辜断指废武的飞鸿师兄,最后,跪我自己。
      我对师傅交待了所有的事,不管她听懂与否,我都真真切切告诉她,我是穿来的,我不属于这个年代,我爱上了明教的光明左使者杨逍。师傅听后满脸怜惜,拍拍我肩,只是缓缓道:“为师明白你的苦衷。”随即凝神细看她房中那幅郭祖师作的杨过与小龙女之画,久久不语。
      师傅是突然回到派中的,就如她突然消失一般。我们一行人之所以下山,起初都是为了去寻她。师傅于我们,是因是果,其实已不重要了。对派中弟子,师傅大人她只道自己这段时间是去云游了远方。大家都觉得奇怪,却也不敢乱语。
      后来,师傅仙去之前,神智已有些恍惚,老是嘀咕“神雕大侠等等,俺是襄儿……”之类的雷人话语,我才恍然大悟,莫非师傅曾穿成了郭襄?大雷。难怪她听我遭遇后神色不惊。
      师傅是幸运的,至少一开始知道自己是谁,会遭遇有怎样的感情。不似我,待到最后,才明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才明白我是谁……

      我回峨嵋后,师傅立即对外宣布,爱徒定仪,定寻俱陨。她伤心之余,再破例新收了一名关门女弟子。此女终日闭关修炼,黑篷遮身,派中见其真面目者竟寥寥无几,竟连其名号也不知。只是隐约传闻其年龄偏大且面相偏老,其余成谜。
      飞鸿师兄常来探我。他练起了左手剑法,常与我切磋比划。也许是他左手生疏,也许是我邪乎般的精进,总之,师兄他竟再也无法胜我。
      一日黄昏,师兄前来,引了一名女童与我相见。定睛看去,竟然是她!女童也盯着我看,许久后才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寻师傅?”
      我揭开斗篷,她眼中愕然。我嘿嘿笑笑:丁敏君啊你这死小孩,短短三年,都长这般高了。
      师兄说:“敏君这孩子性子有些乖僻,这几年在派中人缘不善,本事没学到什么,苦头倒吃了不少。自从九师姐去后,更无人照拂。几日前,我路过后山偶然撞见她一个人在林中磕头烧纸,口中还念叨着给九师傅和寻师傅。心中着实感动。思量许久,我去告知了师傅。师傅同意让我带她来看看你。”
      听师兄这般一讲,我想起了九师姐牵着她向我们引见时的情形。九师姐啊……一想到她,心中愧疚之感就疯涌。好好的一代灭绝大师,就这样让我给提前扼杀了。其实九师姐她于我,一直是颇有照顾的,我对不起她,还有她哥哥。想到此节,心中一酸,我拉过丁敏君,摸摸她头顶的馒头髻,道:
      “记住,你的寻师傅已经同九师傅一道死了。你也不必太难过,相信过不了几年,你就可以拜到一位新师傅的,而且还是超厉害的那种。她会教你很多很多功夫,你应当算是大师姐吧。好吧,丁敏君,记住了,在你新师傅来我们峨嵋报道之前,你可以暂时留在我这里不用回去。我教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嘛……”
      此话一出,丁敏君这小孩就立马狗腿的改口呼唤我了:
      “师傅!”
      怎知,这一声师傅,竟让她唤了我一辈子……

      又过了三年,我出关。
      三年之内,师傅日日替我运功。仿佛疯了似的,她老人家似乎一心想将毕身修为尽快传授与我。
      我不止一次的进言:“师傅大人,这拔苗助长之事做不得呐~”
      师傅总是怒目一瞪,随即训斥道:“ 乖徒,你的意思是,为师在害你么?乖徒呐,师傅说你是天纵奇才就是天纵奇才,这一点上,为师的眼光是不会错滴!”
      不知是她的眼光果真独到,还是我的后天开发异常成功。短时间内,我像打了鸡血似的,功力猛进。
      很多年后,我偶尔也会怀疑,师傅当初她当初这样做,是不是故意的。知道我的故事后,故意想打破她的那个故事。
      可是不管怎样,出关后,连败派中各路高手是事实。青锋微颤,我一剑钉死了风师叔的要害。点到即止,双方互拜,收剑。师傅向众人宣布,我是她云游寻回的不世奇才:关门弟子,定音。
      我当场软了软。师傅她平日都唤我乖徒的,万万想不到她竟暗自给我起了这么个新名号。都不事先商量下。
      定音……除了跟“一锤”好压韵之外,和“定仪”的名号有点点接近,跟定寻都扯不上什么关系了……>_<
      还好这怪名号几乎没有用过。原本还担心出关后被认出。结果派中原本相熟的师姐们,个个擦肩而过,却再也无人回头诧问一句:“定寻?”
      起初,我还时不时偷偷蹲在山中小涧旁,伸头张望自家的水中倒影。摸摸雪白的鬓角,斑白的眉毛,老态毕现的嘴角。我怕,怕认不出这衰老陌生的脸,竟属于我。老天呐,这到底是时空定律,还是、还是王难姑他们给我的,竟是毁容毒药……(omg:所以,没事表乱吃)
      我在派中立威,丁敏君在小辈中扬眉吐气后,抱着我的膝盖痛哭流涕:“师傅,敏君好幸福,能在三年之前拜见您。否则换作今日,敏君定是认您不出。师傅呐,敏君认不出您,定然就不能拜您为师了,定然就不能出人头地喽。师傅呐,敏君好幸福呐……”
      一脚踢飞。居然间接暗示我老的快!还有,谁许你老叫我师傅的!!
      我对早衰之事耿耿于怀,直到又过了一年,也就是我离开他的第六年,师傅亲自将一人带到了我跟前:粉妆玉琢,乖觉可喜,眉眼中又略带一丝刚毅之相。

      “乖徒,此乃汉阳金鞭纪老英雄的掌上明珠,纪晓芙。”

      “老英雄千里迢迢,一心将爱女拜我门下。你看,这孩子身板挺不错,应该是个练武的好料。为师考虑将过,决定让她拜你为师,今后你要好好对待呐……”

      什么?!终于明白什么叫五雷轰顶的滋味。烤的烂糊,我当场语无伦次的说:
      “不,不,我不干,我不干!”
      随即拂袖而去。刚跨出殿外,胸腔仿佛突然被人剜去了一块肉似的,剧痛不已。哇的一声,口血呕出。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我坐倒在地。不不不,一定是错了,哪里错了……

      我拒绝收纪晓芙为徒。
      师傅将我叫入房中,眼深深看来,问我究竟为何。当着她的面,我失去了控制,大吼大叫:
      “为何?为何!因为我是穿来的,因为我知道啊!她长大后会遇见他,他们会相爱,他们甚至会有一个孩子!”
      “师傅!我离开了他六年,可我还常常想他,我都还没将他忘记!”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我亲手调教一个女子,亲手送给他,然后亲手杀掉她,最后就为了让他记恨我一辈子!”
      “我把什么都放弃了,想悄悄一个人平静过活,这样都不能被放过吗?不被放过吗!”
      太残忍了。
      我有想过千千万万种结局,无言的也好,惘然若失的也好,总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的伤口。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要收纪晓芙为徒。

      师傅拍拍我的肩。我抬头望去,第一次看见师傅脸上有如此苍老的神态,说着让人似懂非懂的话:
      “乖徒啊,如果郭祖师知道了跳下去就会见到神雕侠的夫人小龙女,你说她依旧会跳么?若是我,我还是会跳的。因为,他在那下面啊……”
      良久过后,她忽然提了提嗓子,唤了我那许久没人唤的名字。
      “我徒定寻,从你选择离开他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有承受一切的觉悟。无论是什么,都不必太过惊讶。毕竟,你曾告诉为师,他应有他的宿命,破坏了,就会伤害他,所以你离开。抛开你所知晓的将来,你终究是不愿见他有一丁点的不好,不是么?何谓因?何谓果?定寻呐,你说自己是变数。那,可曾想过,变数也有自己命定的轨迹?”
      我没想过。

      两年后,师傅仙去。
      得到了对我而言已不是秘密的倚天屠龙之秘,以及那只铁指环——牢牢套入了我指中。
      而那个人,直到戴上铁指环前一刻,我都热烈的笃定以及狂热的肯定,她会突然现身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双目一闭,铁指环套定在我食指之上。终究还是用了她的名号,灭绝。

      这种感觉,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除了自己的意识,所有的其它因素都在按它们既定的轨迹运行。被挟持在其中,就算再不愿意,再不甘心,最终也得被迫接受。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夹杂在现实洪流中的无奈。因为把柄、软肋被它们牢牢掌控,挣不去,脱不了。也许从我选择离开他的那一刻起,不,也许是更早以前,譬如挂了九师姐的那天起,亦或者从我出现在这个时空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命定。命中注定我爱你,命中注定离开你,命中注定我孑然一身终会为你所恨。从来不期望我的意中人会是什么盖世英雄,也从不盼望有人会踩着五彩祥云来接我。世人常叹:料到了这开头,却料不到这结局。而我,于开始,于结局,压根就未料中过。没想过有一天,我也可做上峨嵋派的掌门;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用上那个代表狠心、绝情、凄厉异常、不顾情分的名号——灭绝。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

      继任掌门的当夜,我削去了满头白发。道家本没有剃发的习惯,我还是自己给自己剪短了点,做个了断也好。再不用捂着黑蓬示人,第二日扣着一顶布帽出现,众人目光皆诧,却无一人相询。如今派中以为我最强,谁敢多问?众人皆拜。
      飞鸿师兄改了名字,他让敏君叫他孤鸿子师叔。我埋头惨然苦笑。
      四代弟子中,新收了静玄、静虚、静空等人,资质均还不错。俗家弟子中,纪晓芙、贝锦仪等已拜我为师。人才济济……
      不久后,师兄就跑来向我借倚天。我沉默良久,开口仍是苦涩:
      “你,见过他了?”
      师兄也不瞒:
      “是。他终究恨我将你‘毁尸灭迹’,约我比试。”

      “你打不过他的。”
      “是,所以我来借倚天。”
      “倚天也没有用!不如……我同去暗中与你掠阵。”
      “定寻!”
      师兄突然唤我一声。有多久了,没听人这样唤我?
      “他见过你的。两年前他就来山上转过,他来找过我,甚至全派上下都他翻了个遍。”
      什么?我有些茫然的抬头。师兄顿了顿,终究讲出了那令人难堪的的答案:
      “他没有认出你。”

      原来是这样啊……两年前,原来他就已认我不出啊……
      我侧身欲走,不愿借出倚天。师兄忽然将他那只余拇指的右手,猛的凑了过来。轻的几乎快让认听不见,他说:
      “你成全我。”
      递剑给他的一瞬间,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不顾老相的失声大哭。就算已是一派之尊,可只要见到师兄,我就仿佛还能永远重回那些辛苦练功胡闹鬼缠的时光。这么多年了,如今连他,竟也要离我而去了。

      “飞鸿师兄,再见。”

      后来一切如后世所知。赶到时,倚天已被人夺走,师兄病的连路也走不得了。他躺在我怀中,目光锁着远处桌上的孤盏油灯,神情似笑非笑。
      “只一招,剑就被他夺去。比起以前,他倒是狂了许多啊。是不是被你害的?呵……咳咳……将倚天抽出,只看一眼即合上,说句什么破铜烂铁的玩意儿,就给扔在了地上。他说他不杀我……咳……扬长而去……”
      师兄在我怀中闭目。
      再后来,我知道剑被人夺去,献给了朝廷,潜入汝阳王府取回了宝剑。隐在梁上之时却意外认出,原来府中的汝阳王,就是昔日的李公子。我取剑的那日,府中正热闹非凡,听说又新添了个小郡主,汝阳王大喜,取名为敏敏特穆尔,汉族名字,赵敏。我没有下去问他为何又添了这么多新夫人,为何没等赵敏儿回来。也许他厌了?也许他忘了?谁知道呢?我的已是这般千疮百孔,他人之事么,管不着了。

      又过了十年,晓芙快十八岁了。从她约六岁时初见,我惊恐的拒收为徒,到如今她是我的得意门生,时间过得可真快。
      晓芙这孩子极聪慧,容貌又好,比我当年可强过许多啊。性子柔中带刚,武学天赋不错,得我真传。说来可笑,我这个半吊子的学武之徒,当初就拿着几把菜刀闯天下的人,多年后竟也可混得个一派剑宗的名号,竟也可以授人与武,世界真奇妙。
      这些年来,我的性子是转变了许多。有时自己都觉得陌生起来。我变得沉默,不爱说话。因为十多年间,我一直找不到面对纪晓芙的方法。
      看着她一点点出落成人,我总是产生恍惚之感。太不真实了。每一天,我看到她,就会想到他。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模样一点也未从我脑海中淡忘,因为不断的回想,反而愈加的深刻。原本规划的是将他忘怀,如今却变成这般状况。哭笑不得。
      每一日清晨,我走出房门前,都会告诫自己,我不可能想他一辈子的,人生又不是除了恋爱就无所事事。好歹我也是掌门人了,好歹我也有江湖地位了,我用着灭绝的名号,除了教好她武功,最后亲手将她结果之外,我也有其它许多精彩之事可做。走出房门后,一干弟子在房前请安,目光却还是最先扫到了她。敏君会时不时在我面前抱怨,说我太过于偏爱晓芙。我不置可否。偏爱么?可能是某种不由自主的牵绊吧。
      我也不想这样。

      晓芙下山后数年不归。后来那些事,我也不想再多讲。
      早已知道会这样,听见她口口声声述着她和他的那些经过时,我还是心不能静,不能静。亲手杀她之时,她跪在我跟前,一声师傅叫的真真切切,听得我好不凄苦。
      掌毙。

      我知杨不悔和张无忌就躲在不远草丛之中。杨不悔,他们的女儿,今年已五岁有多了吧。放她生路,指引弟子往另一边搜寻。回峨嵋后,日日梦见晓芙以前在派中的点点滴滴。胸中隐痛,无人可诉。
      我有一只不大不小的箱子,里面装着些首饰和一些刀具。首饰是我诈死之时穿戴的;刀具是回峨嵋后我从九十九道拐巨石下挖出来的,当年我下山时没有带走的那些“立人”。晓芙死后,我半夜里常常转醒。点起灯,把这些东西从箱子里拿出,件件挑在灯下细看。
      我看到过她脖中的黑丝,知那是他留给她的圣火令。我也有过,只不过我早就还给了他。找不到什么特别留给我的纪念品,只能望着这些镯子呀刀呀什么的发呆。我不会承认我有多想念,我只会说自己在构想,构想他知道晓芙的死讯后,到底会恨我到什么程度。
      真难过。命运弄人,还是我自个儿弄的呢?
      将近一年的时间,我都有些惴惴不安。怕他会突然现身,来质问,来报仇。我不怕他杀我,因为我知道我还有些年可活。我只是有些惊慌,不知道那种情形之下,该拿什么样的勇气相对。可还是想见见。但他始终没有来。

      八年后,六大派相约围攻光明顶。离开峨嵋前,我知此次再不会回。去同师傅和师兄的土堆做了告别,将那箱子里的东西烧的烧,毁的毁,实在烧不烂的,亲自送到了山下铁匠铺中,看它们溶在铁水之中。提起倚天,率领众子弟下山远行。韦一笑这混蛋,居然真抢杀了我两个徒儿来饮血。光明顶上,终于再见。远远的一瞥。明教众人均以为大数已尽,自他、韦一笑、说不得诸人之下,直至厨工夫役,个个神态庄严,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着火焰飞腾的手势,诵念着教中经文。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及至离开光明顶后,中金人的毒失去内力,一切过程于我本身,都再明白不过。万安寺内高塔之上,逼芷若发毒誓与我后,将铁指环传予了芷若,再将派中秘密告诫于她,塔下人声鼎沸,塔身已着火,火焰层层窜将上来。
      范右使早已认我不出,还诓着鹤笔翁等我是他老情人的鬼话。如今他的外貌也这般形容可怖。可叹可叹。先前服了他的解药,我丹田暖意渐升,此刻内力已恢复了五六成。踏步走到栏杆之旁,徒劳一望,哪里望得着他。此刻他应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准备骡马接应吧。
      果然还是见不了。

      鹤笔翁这老儿,当年伤我师兄,强虏我而去,如今还在不干不净的一口一个老情人说的热闹,我大怒。映着时明时暗的火光,我沉声喝道:“鹤老儿,你上来,我跟你拼上一百掌再说。”他却苦于他那师兄落在别人手中,不敢与我蛮来,只在那里叫唤一切都是范遥所说。就在此刻,塔下喊声大作。好了,定是张无忌来了。我的大限……亦该到了。
      火舌舔上,鹤笔终上来与我剧斗。我已知死期,只攻不守,他挂念他师兄,心有二用,一来一去,我同他竟斗了个不分上下。心中还是隐约暗爽,我也有今天呐!芷若不肯舍我独自下跳,鹤笔急他师兄,还和我扯着什么我是苦头陀老情人,周芷若是我们私生女的鬼话与他无干。我收掌问范遥,范遥嬉皮笑脸的道:“什么疯话?”此刻他虽容貌已毁,但那神态,似足了多年前洞中疗伤时那笑嘻嘻的模样。恍惚中只听芷若大叫:“师傅小心!”黑烟卷来,背心剧痛,鹤笔那老贼竟狠狠拍我一掌。玄冥神掌何等厉害,我身子一晃,险些摔倒。芷若大惊,抢来将我扶住。范右使还是挺仗义的,提起裹着鹿仗客的铺盖卷儿就往下抛,鹤笔翁追铺盖卷去了。
      此刻塔中梁柱已被烧的渐渐倒毁,我们所在的塔顶已微微摇晃。芷若还是不肯先跳。我一掌往范右使肩上劈下,嘴中喝道魔教贼子,容你不得,心中大叫,你快跳。他长笑,率先纵身下跃,终于去了他。我立即伸臂抱了芷若,踊身下跳。
      待离地面丈许,双臂运劲一托,将芷若抛高数尺。我死志已决,拼起全身残力,和抢来的张无忌对掌相交。重重摔在地上,痛到没什么知觉。很庆幸,这最后一刻的鬼模样没有让他见到。涌来的徒儿们围在身旁,我演了大半生别人的角色,最后的时刻到舍不得虎头蛇尾了,要演就演她个十足!张无忌走来伸手搭脉,我翻手一扣,紧紧抓住他手腕,厉声恐吓道:“你这魔教的淫徒,若玷污了我爱徒的清白,老子做鬼也不饶过……”可惜最后一个“你”字我没来得及讲完。
      此生,气绝。

      醒来后的第一眼,是头顶惨白的日光灯。
      转头,床边小柜上,杂乱的堆着几篮花,几个水果,一个水杯。
      再转头,隔壁床上的人正翘腿看着报纸。当然,他的腿翘得很痛苦,因为包着厚厚的石膏。
      我继续盯着那人,眼也不眨。可惜,那人一直没有转过头来瞧瞧我。
      房门被人推开,却没人进来。推门的人显然还有几句话没对门外什么人讲完,待彻底告别后,那人才走进屋来,是老妈。
      她惊喜的看着睁眼的我,扑过来就是一顿臭骂:“GOD呀,你个死孩子!居然敢带那么多把菜刀给我跳阴沟,花掉你老妈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老妈挣钱容易吗,就被你这样子乱花!家里有床你不睡,非要跑到川医来睡,一睡那么多天,作孽啊!”
      然后,她用手轻轻拍了我的脸,出去唤医生了。隔壁床上的人此刻终于撤下报纸,转过了头来。我心顿时漏跳了一拍。他一本正经的盯着我的眼睛。然后,他笑了。
      “你母亲骂的挺好的,真的。还有,她刚刚唤你什么来着?死孩子?GOD?你通通老实交待吧,定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是个HE吧~
    昨晚写完就立刻贴上了来了,都来不及在这里发下bia言,调戏两句。今天我来发-_-
    话说,左使篇本应在最后的,算番外吧,我把它调到了最前边。
    这个版本捏,我个人私底下认为已经是最正常的一版了,可是还是有同学说雷、虐、不理解,不圆满>_<可是我觉得挺好的呀,虽然是狗血了点……
    可能有许多地方,同学们都觉得写的太概括了,不详尽,比如他们是怎么回现代的啊,灭绝跳塔死后左使怎么感想的啊等等等等。我的解释是呢,有时候把什么都写的太绝太尽,反而不太好了,要留有一定余地给同学们想象,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
    我本来也想写左使知道灭绝死后是个什么状况的,毕竟照我的设定,灭绝死时他们是没有相见嘛。但最后还是忍住,把笔停在了不悔唤他爹爹那一刻。
    很久以前,看过白嘉露大人写的纪晓芙死后杨逍的故事,具体记不大清了,貌似是把杨不悔养大嫁人安排好后,杨逍最终沉湖自杀了。后来白大自己也说,这个情节安排的不怎么好,因为以杨逍的个性最后是不应如此的。
    同样,我最初也想把左使后来的故事写出来的。照我的想法,灭绝死后左使惨然得知却一直隐忍不自尽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因为要遵守他对定寻的誓言一直活下去,否则定寻这师太大半生就太没价值了-_-;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有了女儿,他还有更多的责任。再阴暗点,他还有事业野心云云,当然这太破坏形象了,是绝对不会写的。总之,灭绝死后,左使的日子,在不断的回忆,不断的懊悔,不断的煎熬中,会过的超凄苦。我个人认为,其实这一段的情节,才会感觉到一个虐字。但我最后停下来没有写。开头已经说了,因为不想把什么都写绝、写尽。搞不好,有时还会弄巧成拙,譬如又臭又长。^_^
    关于同学们不理解定寻为什么会甘心扮演别人的角色。我想说,这不是甘不甘心的问题,这是她自愿的。为什么?一路写下来,这么长的时间中,我自身也经历许多事。冲击最大的莫过于地震。很多人说这文前后风格有些不搭,这我承认一半,不认帐的另一半是因为这后半截的情节是写分别的,所以抱歉,没办法再像前边那样不顾一切轻松胡搞。当然,文风转变的确有地震的因素。地震后停更了很久,这么一震,许多想法认识都有了改变。譬如按照我最最初的设想,定寻后来离开杨逍是因为外界的反对呐,世俗的压力呐等等等等,定寻变灭绝呢是因为情变呐、奸伤呐一系列狗血。地震后,我才深觉生命是如此可贵,意识到也只有死亡,才能最终促成一切。所以我给了那个很雷的情节:如果有一天你爱的人会因为与你相爱而渐渐死去,你会怎么做?我让定寻选择了离开。大家都知道,以她那个颓废的性子,即使感情再深,仿佛也是不可能为了爱,就把自己给了结了的。我给她安排了个稍稍激烈的方式,让她和左使就此双双死心。同时安排让左使发誓,答应她不管遇见什么状况,都会好好活下去,然后才让她离开。这点其实很重要。离开后,也不能立刻化身为灭绝。对于灭绝这个事,我写了,作为定寻,那是之前从未料到过的。要让命运的推手,让她身不由己,被迫接受这个角色。还要继续问她为什么接受,反抗不行么?好吧,我回答,这应该是定寻性格里的懒惰因子决定的,或者叫她不具有鲜明的反抗意识。小打小闹可以,大问题上,终究还是个没主意的人。所以我一再提及宿命论。她潜意识里是完全浓烈的宿命。命运给了个苦果,好吧,我接受,因为说不定我这个还不是最苦的。XX让我当灭绝师太,好吧,灭绝老不出现,那我先当着吧,说不定哪天她又出现了呢,我可以把名号还给她?就是怀着这样一种类似于认命的心态,一步步走下去,连环相扣,扣到最后,不得翻身。其实,也可认为扣到最后,多少年了,身心俱疲,所以能甘心按照书里的安排,塔上一跃,就此了断。对于掌毙晓芙一事,我的解释是,定寻半推半就。一方面当了这么多年师太,亲耳听到到底还是郁闷,既然一切都在按照历史行就,那该杀还是得杀,不然左使怎么办呢;另一方面,同学们,你们就没想过她还是能有点点怀恨的么?跟左使连孩子都有了啊。所以这也叫箭在弦不得不发,亦或者叫借刀杀人、顺理成章?汗,好像把定寻说的很阴暗了。不过,我从来就没把她当烈女、圣母来写。她有许多缺点,她很矛盾体,她,对好人一词,从来就是担当不起的。
    写这个文的最初动力是看匪大的《当灭绝爱上杨逍》,兴致上来了,因为自己从小也很喜欢杨逍,所以非要自行YY一版。定寻这名字也是匪大取的,我直接给拿来用了。―_―匪大的文貌似是个坑没有继续写下去,而我的这个omg版呢,居然也写到了这种田地,好多字啊~~~~自己佩服自己一下。写这么多,是想说这个版本,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几个中,最正常的一个。结果都有这么多同学受不了。我来解释一堆字。看来我是个变态呐。―_―其它版本以及番外,都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接受下去了。唉,我很怀疑,看来会被血腥屠宰呐。
    2008.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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