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逊位 ...
-
辛恺一走,璟一满心都牵记着皇宫,他即刻回了军营,片刻不敢耽搁,寻到大将军伏献拿出虎符,调动了几千精锐骑兵星夜兼程赶回泽城护驾。
这么看来,大将军一开始也是辰胜安排的人。
璟一书信三封给朝中三位位高权重的大人,请他们定要竭力维护朝政、铲除贼子,而那三位大人,我从未见璟一与他们有过交集,想来也是暗中培养的势力吧。
这突然间的变故令我不禁苦笑,自己也不知被蒙在鼓里多久了。
待能布置的都安排好了,璟一尤是心不安,想要回宫去却又不能将眼前的战事搁置不理,辛恺突然跑来告知这个消息,未必不是调虎离山计,眼下战事僵滞谁也不知何时烽烟再起。
看他来回踱步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出言相问:“璟一,你早知道陛下他……”
他一愣,这才注意到我眼底的不安,便已明白我心底所想,走上前来将我拥住,吻了吻额角道:“元儿,你别多想,我并没有瞒着你什么,只是自从来了流川河就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说,你所听到的看到的,我也是离宫之前那日才知道。”
我们同辰胜请求来前线时他的确与璟一谈了两个时辰,只是当时我未多想。
“那日父皇曾单独与我谈过,希望能趁此战役……整顿朝纲、重立太子,他一直存了废太子的心,可以说从立太子的时候就有了考量,罗氏家族一直是驰国积病,父皇多年受压制,眼看着左相一方坐大,暗中也是布局罗网等待着时机。从小,父皇怕将来有一天自己要亲手将皇兄推下深渊时狠不下心,多年来强忍着不去亲近,其实……父皇他心里一直挂念着皇兄,只是无法表达出来。”
“那太子他怎么办?”
璟一苦笑:“我看皇兄现在也是没这个心了,不然左相怎会迫不及待谋朝篡位?眼下两地相隔千里,也不知情况如何、皇兄是否知晓些什么。上一战刚结时父皇还曾修书与我,他的意思是让我借此机会彻底代替皇兄。”
他说的轻巧,我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仔细想想,却仍有不明。
“既然你父皇有这个心,也开始实施计划了,左相向来多疑,不可能毫无知觉,怎的太子这边倒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璟一隔着帷帐,看了杨辰立修所在的方向,眸光一暗,“皇兄他怕也是知情的,他若想赢我是有很大胜算的,若是姻姻没死现在的军营哪会这么安静?这一月他将军务全权交由我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
“什么?”我一下就跳起来了,“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他放弃了?这……这怎么可能?他从不忤逆过左相和李后的意思啊,如今就这么轻易地丢掉了罗氏多年的经营?”
“我本不想这么早谈这事的,不过……”璟一拉着我一同起了身,为我理了理坐乱的衣角,晕开一丝苦涩的笑,“元儿,你同我一起去皇兄那吧,你在我身边我会更有勇气些。”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一想起辰立修如今落魄的样子,就不由不忍。“你别为难他,这事你皇兄没错,他向来待咱们很好。“
“嗯,我知道。”
冬夜里的寒风很是刺骨,星星点点的雪花从天上散落,飘舞着落在行人的身上,像衣襟里开出朵朵洁白的星,吸收了些微透过衣衫传来的温暖,便疾速无声地化作了一点水渍。
我们顶着风雪再次进了辰立修的帐子,他站在书架前,一手拿着书,背影安静地背对着门口。
璟一看着他的背影,低垂了眼一时说不出话。
这孩子到底还是心软,若不是知道父亲遭遇危险,凭他的性格和与辰立修的手足之情,他很可能永远不会有主动站在辰立修对面的时刻。
而现在,他终是下了决心,残忍地……给了这个受尽苦楚的哥哥翻不了身的最后一个耳光。
“皇兄你放弃吧,那个位置不适合你,你若主动离开咱们兄弟俩也可保全彼此情分,”
“眼下左相叛乱,国家内忧外患,论民心民意,你已是不能再为储君,只要你主动让位与我,我便可尽快处理好边关战事,赶回泽城平息内乱,还国家安宁。”
辰立修转过身,看着我们,眼里冷透了。
突然就笑了,绝望地笑。
“凭什么?擅自把那个位子给我,却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们没有一个人真正考虑过我的心情,现在我落魄了、我的家族不堪了、我的父皇要我滚下去,就轻易的要把我推开?接下来怎么样?啊?辰璟一,你还要我去死吗?”
璟一叹口气:“不,皇兄,只要你肯逊位,日后我绝不为难你,必以王爷之位相待。”
辰立修摇摇头,好似突然感到了累,揉着额头,失望不经意蔓延,“呵,你我自小一块长大还不知道我吗?那样的东西,地位、权势、问鼎天下,我从来都不在乎!没有什么是我在乎的,也没有谁在乎我,除了……罢了罢了,你若想,太子之位我给你就是。”没有灵魂般挥了挥手,好似甩开了全身的力量。
璟一闻言,眼里直直地坠下两行清冽的泪,无声无息地哭泣,决然地跪倒在地,双膝发出重重地触地声,他双手握拳,无比痛苦地颤声说,那声音却像从喉间撕扯而出的,“谢皇兄……大义成全。”
辰立修埋着头,落寞到了极致,声音却也淡到了极致:“……璟一,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他抬起了,要强的他说出了此生对别人的第一个请求。
“与苍塔的仗,让我亲手终结吧。”
璟一答应了他,丝毫不在乎将兵权交到辰立修手里是否会有不妥。
临走时我还能听见辰立修喃喃呓语,好似说着梦话,“我究竟……做错什么?”
这是我第一见到这样的辰立修,如果说姻姻死时辰立修心上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永世不可修复的伤疤,那么宫廷的叛变带给他的,就是心如死灰的绝望透顶。
“殿下,你从未做错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下辈子若能再次为人,就别做皇家人了。”我将从影凌处拿的玉佩,那块辰立修赠与姻姻的,时隔十几年后再次交还于他,
花开不经时,有些人的一生,始终赶不上最美的花期,在堪堪遇上幸福的前一刻,早早地谢了一地的花瓣,好似满地的心伤。
这之后辰立修一改前一月失魂的模样,重穿了铠甲,正式向苍塔下了战书,伏将军及一众将士起先也多疑虑之声,璟一找到大将军细谈之后,暂且强压下了军心。
辛恺那边接了战书倒是愉悦的很,派使臣前来应答。
“我家小鹏王说,开春苍塔东面的玉雪山也化了雪,春景是极美的,本还思量着被战事耽误怕是免不了要错过了,现下太子早早做了决定,两军早些打完也好各自收兵回家。”
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却让除了万事不放在心上的辰立修以外的所有人都气闷了一番。
连我都免不了怀疑这人该不是轮回时,从恶鬼道不小心溜到了人间道,才成了人的吧?他这样的形象、作为,说是恶魔倒很符合。
大战前夕,军内很是忙碌,筹备、列兵、战术、供给均有条不紊地进行,我在来往的人群中见到了穿着黑衣,匆匆而过的影凌,目标直向辰立修住处。便上前叫住她。
“影凌,你去做什么?”
她只淡淡道:“姻姻好歹是我徒孙,如今有人要为她去送命,我自当嘱托一番。”
临战前一夜,太子的帐内彻夜掌灯,影凌与他密谈了一夜,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却无人知晓。
也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好似在流动凛冽的空气里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第二日,战火烽烟,兵列长河边,晨光微微觉醒,带着无比清冷砭骨的滋味。
有了之前的教训,璟一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上战场,我只能坐在后方听黑狐兄传来的消息。
辛恺悠闲自得地靠坐在软椅上,把弄番衣角的丝线绣纹,嘴角噙着媚人心神的笑,远远瞧着河对岸高立在主站台上,金戈铁甲、腰佩利剑的辰立修。
他抬手指了指,微偏了头,漫不经心地对身边的近卫道:“重轮你说,那辰立修,他还活着吗?”
重轮应声一看,旋即不屑地说:“活着也没了心。”
辛恺想想,越发笑得欢快了,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撑到栏杆上,微低了头像只潜伏的猎豹,却用最轻柔的语气吩咐,“是啊,姻姻因他丧命,本就不能让他死的痛快,家族叛乱、失太子位、亲夫戕害,如今这折磨得也差不多了。重轮……”
“属下在。”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