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起落人静默》黛与雪

2、chapitre.1

　　不知不觉间，井上织姬离开空座已经快八年了，而这八年来她过得即苦又甜。
　　当年，她一个25岁的女人还怀着身孕，来到这个从前对她来说是十分陌生的小城市，找房子找工作，什么都是一个人去忙碌奔波。后来，又在一家破旧的私人医院生下儿子一念。
　　生孩子的时候，强烈的阵痛让她觉得自己可能过不了这一关了，甚至还托了一旁帮她接生的老医生在她死后将孩子带给在远在空座的他。不过或许上天怜悯，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孩子虽然早产，但也算健康。
　　护士将刚刚生下来的宝宝抱给她，那小小的嫩嫩的脸还正在诠释着婴儿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次的哭泣，而看到那稀疏的橙色胎发，织姬带着眼泪微笑，这是她和他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他们共同的血液，低下头，她轻轻吻着孩子的额头。

　　「宝宝，从今天起，你就要和妈妈相依为命了，虽然我不能给你一个爸爸，但是妈妈一定会用尽全力来爱你……」

　　为儿子取名一念，井上一念。
　　当初是签下离婚协议书后离开的，所以这孩子已经不能再姓黑崎了。但是她也不想这孩子跟他完全没有联系，所以名字里还是依了他家的传统，带了一个“一”字，而“念”，是思念，也是怀念。呵呵，说到底，也是她不能彻底放下吧，至少八年前是那样。

　　“一念，洗漱好了吗？要吃早饭了哦！”在厨房忙碌完，将餐盘摆放好，当然应儿子的强烈要求，织姬只老老实实的做了三明治。
　　早上是她最喜欢的时光，叫儿子起床，然后为其做好早餐，母子俩温馨的边吃边聊，接着再送儿子去学校，然后才是她去上班。
　　“妈妈，早安！”收拾好的一念走出自己的房间，向着母亲问了句安。
　　“恩，早，赶紧来吃饭吧，一会儿送你去学校。”将一杯配合儿子生长需要的高营养牛奶端上桌，而给自己的是杯刚榨好的苹果汁。
　　“妈妈，其实我真的可以自己去学校的。”他已经7岁了，在这个只有他和妈妈而没有爸爸的家里，身为唯一的男孩子，井上一念觉得不该再依靠妈妈，所以这是他这个月里面第十九次向自己的母亲提出抗议。
　　“那怎么可以，你还是个孩子呢！万一路上出了事怎么办？”儿子就是她的命，她不愿意有任何闪失，尤其是最近电视上还报道了有绑架小孩子的事件，更是让她不敢松懈。
　　“我已经7岁了，才不是小孩子。”闷闷的咬了一口三明治，实在是不愿意被小瞧啊。
　　看到那颇有不甘的样子，让织姬不禁想到了孩子的父亲，伸手刮掉儿子唇边的沾上的黄油酱，“呵呵，无论你再大，也是妈妈的孩子啊！”
　　“什么嘛！”再狠狠的喝上好大一口的牛奶，叼起还剩下一半的三明治，然后蹦下椅子，拉起书包就往外跑，“妈妈，我走啦！”
　　“喂，一念，等等妈妈啊！”没想到儿子来这一招，所以她也顾不上收拾东西，直接抓起自己的皮包就赶紧追着儿子出门，终于在门口抓住了他。
　　井上一念，本月第二十次落跑，失败。

　　“好啦，到了，今天一念要继续听老师的话哦，不许顽皮，知道吗？”牵着儿子到了校门口，简单的叮嘱几句。
　　“嗯，知道了，那妈妈再见！”说完，有着橘色头发的小男孩就跑进的学校，留下母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井上织姬总是很喜欢看着儿子的身影，就只是看着他，她都会觉得很安心很平静。或许年纪越长就觉得幸福不过就是抓住现在而已。她不一定是在为自己而过活，也是为了孩子。
　　其实，织姬也一直都有想过，当她和黑崎一护再次重逢的时候，她要轻轻地对他笑开，然后温和的说一句，好久不见。就这样平淡的开场白，不用再留下过多的痕迹。只因为很多事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很多年。
　　然而当这天真的到来时，井上织姬发现，她做不到。

　　叮铃——
　　街角的小小花店内，织姬刚送走一位年轻客人，正低头整理着花草时，挂在门上的铃铛清脆地响起。
　　“欢迎光——”未竟的话语在喉咙里凝结，她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的想法，却最终只剩下一片空白。
　　“织姬，好久不见。”低沉好听的男声传入耳中，一头耀眼的橘色短发就这样跃入了眼帘，三步之外的距离，身材修长，微微皱着眉头的男子，那个她八年未见的前夫——黑崎一护。
　　他……怎么会在这里？
　　望着那个她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的颀长身影，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织姬……”黑崎一护又唤了一声，再走上前，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但是井上织姬却是往后退了一步，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
　　“……难道你就这样不想见到我吗？”一护的声音沉了沉，眉头也皱得更紧。
　　在以前，每每见到黑崎一护皱眉，她就很想去抚平。而在他们正式交往后，她也时常这么做着。不过现在……她不能，也没有了资格。更重要的是，她不想。
　　“没有啊……只是，只是很意外……”织姬在说这话的时候不觉低下了头，而当她再抬起的时候已经换作一副笑脸，唯一不变的只有那略微颤抖的声音。“好久不见，一护。”
　　曾经她以为自己能够很冷静的，不过心底一刹那的波动提醒了她：他留下太深的痕迹了……
　　不过，她可以的，她相信。
　　轻轻地呼吸着，织姬眨了眨明亮的眼睛，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淡然而自然，“一护，要买花吗？”
　　看到她的笑容趋于职业化，一护的眉头皱成了一条直线。他很不喜欢看到她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疏离，这样的冷淡，好像两人之间什么也不是。
　　“织姬，我看到那个孩子了。”向来就是直接的人，一护毫不犹豫地丢下了巨石，激荡起翻滚的浪涛。
　　孩子……
　　织姬怔楞了几秒，继而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
　　“嗯，他叫井上一念，今年7歲了。”浅浅淡淡的说着，她脸上闪耀着母亲的骄傲，而对于孩子，她也完全坦然。
　　“为什么当时不让我知道？”他急切的跨前一步，却因她再次后退而脸色越发难看。
　　“因为，你说了，你不要孩子。”织姬徐缓地蹲下身，开始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用剪子细心修剪着玫瑰花多余的枝叶，使花朵的卖相更加招人喜爱。随着她优雅流畅的动作，明明云淡风轻的话却重重地砸在一护的心上。
　　“你不要。我要。”

　　午饭前后，通常是店里最忙碌的时段。
　　客人一个接一个进门，分身乏术的她顾不上招呼他。更确切地说，她有意无意地将他放在了身后。然后等回神时，他已经不见了。
　　他果然是最没有耐性的呢。
　　噙着微笑，送走一位来买玫瑰花的年轻男子，看着仍带稚气的他捧着艳丽花朵欢天喜地准备去讨好女朋友，织姬有片刻的失神。
　　甜美又微酸夹带苦涩的回忆里，似乎从来没有包括收到花这一项。也许在花店工作，潜意识里是为了弥补那小小的遗憾吧。
　　“好吧！要努力啊！”两手猛力拍打着粉嫩脸颊，拍去那些不该出现的忧郁情思，肚子的抗议提醒着她，要去吃午饭了。
　　时钟指着午后两点。都这个时刻了，怪不得呢！
　　利落地把小花店又整理了一遍，织姬从柜台后拎出小皮包，打算去慰劳自己可怜的肚子。
　　嗯，街角那间小咖啡店的蛋糕味道还不错，今天就作为午饭吧，不过不知道这么晚过去还有没有呢？
　　暗自盘算着午餐内容，织姬锁上花店的玻璃门，一转身，却看到了那个原以为早就走远的人。
　　他就站在对街，在行道树下直直地站立着。阳光透过树荫落在他挺直的肩背上，就象一位英武的战士。
　　他本来就是战士啊。
　　织姬哂然。看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横穿斑马线，朝自己走来。
　　“你还没回去吗？”她主动开口，脑袋很可爱地歪着，显露出跟年龄不太相符的可爱姿势。
　　不管过了多少年，她骨子里天然散发的魅力，不曾有一点一滴的消褪。
　　“要去吃午饭了吗？我请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护反而开口邀请她共进午餐。
　　“好啊。我刚好想到街角的咖啡店吃个午餐，你要陪我去吗？那里有美味的招牌蛋糕哦。”织姬转身，带着他散步前行。
　　“吃太多甜食，对胃不好。”一护反驳着，脚步却紧紧黏着她。
　　“没关系，我又吃不胖。”
　　两手反握在身后，织姬故意倒退着走路，笑得调皮。
　　她还是一如往日的带点傻气，那笑容总能让他紧绷的心绪变得柔软。
　　看着她熟悉的笑容，一护忐忑了半天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老板娘，我要惯例的。”推开蛋糕店的大门，织姬很熟络地冲着柜台后的人喊。
　　“是~~今天有你喜欢的口味哦。”年轻的老板娘笑眯眯地回应。
　　两人落座后，她已经迅速送上织姬点的餐点。
　　很朴实的餐点，但织姬细心地点了一护爱吃的饭菜，这让他心里轻轻泛起了涟漪。
　　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不是吗？
　　午饭的气氛很融洽，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仿佛彼此间没有那八年的分离。
　　“呼~~吃的好撑。今天谢谢你了，下次换我请你吧。”摸着鼓鼓的小肚皮，织姬满足地说着。
　　“今晚可以吗？我也想看看一念。”一护立刻接口，眼底闪着迫不及待的光芒。
　　“好啊。”织姬没有拒绝，招手要服务生送上餐后甜点。
　　“那下午我们一起去接他回家。”一护喜形于色。话里不自觉泄露了深意。
　　织姬点点头，轻轻舀了一小口蛋糕送入口中，闭上眼，细细品味着，轻轻地问：“一护，你还记得我最爱吃什么甜点吗？”
　　“芝士蛋糕。”当年在一起时他不曾注意，却在分开后才想起，她所爱的一直都是同一个口味。就如同，她一直那么喜爱自己一样。
　　想到这里，一护的心中热烫起来。
　　“可是我现在发现，栗子蛋糕的味道也不错呢。所以啊，我已经不喜欢吃芝士蛋糕了。”她睁开眼，别有深意地说，语气是不曾有过的委婉。
　　如果是以前的织姬，必定会直接把心中所想全都吐实吧。
　　但经过了这么过年，她也有了小小的改变。
　　看着对面男子骤然浮现的失落与难掩的失望，织姬轻轻嘲笑自己。
　　还是不想看他沮丧啊。

　　我已经不喜欢吃芝士蛋糕了。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是这个意思吗？
　　是这个意思吧。
　　反复咀嚼着她话底的深意，一护怅然若失。
　　她的喜好已经改变，她喜爱的人也不再是他。可他依然眷恋那灿烂的笑容如昔。
　　午后的阳光热烫炙人，黑崎一护却觉得背脊发凉，浑身发冷。
　　“别站在太阳底下等，会中暑。”
　　织姬拉着他走到树下。
　　他的神情紧绷僵直，额上渗出点点细汗。织姬真担心他还没见到儿子就昏倒在校门口。
　　若不是太过了解他细微的神情动作所表现的情绪变化，织姬真以为这个面色发青，额头盗汗的男人只是中暑而已。
　　一护他，是在紧张吧？
　　织姬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指尖。
　　刚刚握着他的大手，只觉得男人手心湿冷，甚至在微微颤抖。
　　黑崎一护会紧张害怕，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
　　为了消除他的紧张感，她轻轻浅浅地与他闲聊着，象是两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分享儿子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他是孩子的爸爸，应该要了解的。
　　指掌间仍感觉得到温暖，似乎她的体香也停留在了那短暂的一握里。
　　一护机械地拉动着嘴角，尽量平静地与织姬对答。天知道他的内心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是多么渴望那软腻的触感，多么怀恋她亲切的关怀。
　　两手相触的一瞬间，他只野蛮地想到要用力拉住她的手，把她扯进怀里，狠狠地抱住。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她是真正存在的，存在于他的怀里。而不是带着冷淡疏离的笑容，言笑晏晏的谈着其他。
　　但，也只是想而已。
　　他渴望亲近她，少见的理智却迫使他放手。
　　她现在只把他定位在朋友，儿子的父亲，如此而已。
　　过度的躁进，只会导致失败。这是他在多年战斗里学会的经验。
　　而他不想失败。
　　嘴角无声地勾动，一护暗暗谋划着，以最温和无害的模样，站在织姬的身边。
　　午后四点，小学门口的勃朗树下，高大挺拔的男子与娇小柔美的女子并肩而立，阳光穿透树荫拉长了两道影子，紧紧纠缠着，仿佛从未分开过。

　　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有节奏地回荡在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出课室，结伴成群一起回家。
　　“井上！我们去玩吧！”
　　井上一念背着双肩小书包，小短腿快速移动，完全将同班可爱女生的呼唤抛之脑后。
　　妈妈应该已经在校门外等着了，他要快点过去，不能让妈妈久等。
　　其实井上一念真的很想自己上下学，因为妈妈要照顾他，还要花店学校两头跑，这样太辛苦了。
　　可惜他还太小，不能让妈妈放心。啊，真想快点长大啊。
　　心底期待着自己能更快更快地长大，好保护心爱的妈妈，井上一念的脚步不停奔出校门。
　　不用特意寻找，一念一眼就在汹涌的人潮里认出了那道熟悉的温暖身影。
　　“妈妈！”欣喜地大声叫喊着，他跑近才发现母亲身边站了一个男人。两人的距离不近不远，但很自然地聊着天。
　　会是新的追求者吗？
　　这个男人长得很高，看起来很可靠，似乎很有担当的样子。
　　第一印象合格。
　　作为单亲家庭的小孩，一念其实并不排斥妈妈有追求者。
　　在他小小稚嫩的心灵里，只是很单纯地认为，要是有一个能接受自己的男人愿意照顾妈妈，然后也照顾他，那么在长大之前，他愿意暂时把妈妈交给那个男人。
　　不过目前出现的追求者们，还没有一个能通过一念的眼缘。
　　也许这个男人可以。
　　这样想着的一念，在走到妈妈跟前的时候，很无辜地仰起头，跟男人进行第一次亲密接触。
　　“叔叔，你是我妈妈的第几号追求者？”
　　第几号追求者？
　　织姬顿时哭笑不得，而一护深深看了她一眼后，直接在一念面前蹲下，两眼直视着儿子澄透的大眼，喉咙紧缩，胸口绷得难以呼吸。
　　“我是你爸爸。”
　　井上一念无辜又可爱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这么瞪视着对方。
　　“爸爸，我要去吃章鱼烧。”
　　“好好好。”
　　“爸爸妈妈，我今天被老师夸奖了。”
　　“哦哦哦，我家的小子做得很棒！”
　　人群喧嚣着，一对又一对的亲子手拉着手，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在两人身边来来去去。
　　一护和一念，却陷入了奇特的沉默里。
　　那双与织姬相似的眼睛里倒映着尴尬的自己。一护屏住了气息，等待儿子的反应。
　　直勾勾的眼珠子终于转了转，一念伸手拉住了织姬。下一刻，转身就走。
　　呃？
　　一护设想过很多种父子相见的场景，但显然没想儿子会直接走人。
　　他愕然地看着织姬被一念拉着有些快地走过斑马线，仓促间只看到她抱歉的笑。
　　急急地起身，一护大踏步追过马路。
　　沉重和布满了心腔。
　　他绝对不会再次失去他们的。

　　沿着街道走了十分钟，织姬和一念手拉手拐进一条巷弄，经过小小的前院，两人推门走进一栋陈旧的公寓楼。
　　看着简陋的环境，一护皱起了眉头。
　　忍耐着伸手拉他们离开的冲动，他沉默地跟随着那对母子走上楼梯，来到二楼的其中一个房间。
　　织姬才刚打开门，一念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进门，转身就要关门。
　　“等等！爸爸还在后面！”织姬压住了门。
　　虽然一护一直都沉默不语，但她知道，他有跟着他们回来。
　　他说过的，今晚要和他们吃饭。他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后面没人！”一念两手使劲扳着门板，小脸因过度用力涨的通红。
　　“一念！”织姬沉下脸，用平稳的语调喊他的名字，“那是爸爸。”
　　而做儿子的，正意图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关在门外。
　　似乎被她的语气吓到，一念扁扁嘴，眼睛润润的开始发红。
　　“织姬……”一护看着儿子可怜的模样，心一拧，低声喊着。
　　你闭嘴。
　　她狠狠横扫过来的目光如是说着。
　　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严厉的眼神，一护不觉住嘴。
　　“我讨厌他，我没有爸爸！”一念用力吸了吸气，语气已经带着泣音，“妈妈，我们把他赶出去！”
　　心中抽痛，一护无法掩饰自己因一念的话而产生的难过和愧疚。
　　儿子不愿意认自己啊……
　　“一念，你这样太没有礼貌了，妈妈不是这样教你的。”织姬严厉的斥责，“快向爸爸道歉！”
　　“我没有爸爸！我没有爸爸！”一念跺了跺脚，一边大叫着一边冲进了房间里。
　　“一念！”织姬头疼的喊着，正想追上去，又想到门外的一护，连忙回身歉然说道，“抱歉，一护，我……”
　　一护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低声说道：“我没关系，你快去吧。”
　　织姬再次歉然一笑，关上门，隔绝了他的视线。
　　怔怔地看着那扇严密紧闭的大门，一护沮丧又难过。
　　他不但是个失职的丈夫，也是一个失职的父亲。
　　要什么时候，他才能重新将妻儿拥在怀里呢？

　　被子下有一团小小的隆起。
　　织姬好气又好笑地在床沿坐下，也不急着把儿子揪出来，只是轻轻地说：“一念，你不是说自己长大了吗？怎么又象个小孩子一样躲在被窝里？”
　　被子刷啦一声被人拉开，一念赌气般伸直身体躺着，两眼紧闭。
　　“一念？”
　　“一念睡着了。”
　　稚气的回答令织姬忍俊不禁。
　　“好吧，那妈妈来跟睡着的一念聊聊天。”织姬怜惜地伸手，覆上儿子气鼓鼓的小脸。
　　橘色的头发，鲜明的五官，生气时两道浓密的小眉毛紧紧皱起。
　　到底是父子，连生气时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指尖按住那纠结的眉心轻轻揉着，揉平那紧绷的眉线，揉松那无形的抑郁，织姬只是轻轻地揉着，不说话。
　　“妈妈，对不起。”良久良久，一念小声地开口。
　　“嗯，一念是要说对不起，还要跟爸爸道歉。”织姬轻柔但严肃地低声说道，“一念刚刚很没有礼貌。”
　　态度稍微放软了一点的一念立刻闭上嘴，还把被子往上拉，盖住自己的嘴唇。
　　好孩子气。
　　织姬笑着躺上床，伸臂把儿子揽紧，疼爱地揉着他的发。
　　“一念不喜欢爸爸吗？”
　　“不喜欢。”
　　小小的手臂伸开，却只能揽住妈妈的腰侧，一念有些泄气，却仍是紧紧抓着织姬的衣服不放。
　　等他再长大点，再长大点，一定可以保护妈妈。
　　“爸爸听到的话，会很难过的。”织姬的声音仍然很温柔，两手安抚性地轻拍他的背部。 “一念为什么不喜欢爸爸？”
　　一念沉默了很久，久到织姬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孩子闷闷的声音从她胸腹间传来。
　　“爸爸不要妈妈，也不要一念。所以一念也不要爸爸。”
　　在一念单纯的想法里，因为爸爸抛弃了妈妈和自己，所以妈妈才过得这样辛苦的，这样的爸爸，他一点都不稀罕。
　　织姬一愣，继而为儿子话里隐隐流露的脆弱感到心疼。
　　明明是个孩子，哪里能不要爸爸呢？
　　一念自从懂事以来，就经常鼓吹自己去找个好男人嫁了，对于那些追求者，总是用比她还认真的态度一个一个有模有样的审核人家。那种对父爱的渴望，又怎么是单纯的小孩子能够掩饰的呢？
　　他其实，只是讨厌“真正的爸爸”而已吧？
　　明明是她的任性啊，竟带给孩子这样大的伤害。
　　“一念，你错怪爸爸了。”心疼地抱着儿子，织姬思忖着要怎么跟一个幼童解释自己的婚姻。
　　“当初是妈妈决定要离开爸爸的，爸爸并不知道一念的存在，所以爸爸他不是不要你啊。”
　　一念没有应声，两手更用力地揪紧她的衣角，把平整的衣物都抓出了褶皱。
　　“一念，爸爸是很喜欢一念的，要是你讨厌他，他不是很可怜吗？”
　　似乎真的是很可怜。
　　一念揪紧衣角的小手不由得放松。
　　感觉到怀里小人的动摇，织姬开始用哄小孩的方式诱哄着：“一念是有礼貌的孩子，下次见面一定要记得跟爸爸道歉，也要跟爸爸好好相处，好不好？”
　　“嗯。”很低很低的应了声，织姬却松了口大气。
　　一念是个执拗的孩子，起码现在答应会跟一护好好相处。
　　至于能不能沟通，就看他们父子俩自己的了。
　　“那我们去准备晚饭吧，今晚是一念喜欢的巧克力马铃薯炖肉呢。”愉快的在儿子额头吻了一记，织姬拉着儿子起床，打算去准备晚餐。
　　“妈妈，我只要普通的马铃薯炖肉就可以了。”儿子不出所料地皱眉，还伸手拉了拉她。
　　“好吧，那就普通的马铃薯炖肉。”织姬笑笑，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儿子，“怎么了？”
　　“妈妈，既然是你离开爸爸的，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结婚？”
　　困惑的童言童语一下子让织姬愣在当场。

　　chapitre.1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