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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识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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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卓熹意味深长的看眼懿之。
懿之注意到了,但假装没看见。
他隐约觉得,也许那一日与卓熹的巧遇,以及指路,皆是事先安排的。
“逢知,你在想什么呢?”铁辛走了两步,忽然发现懿之没有跟上来,于是又折回来问道:“瞅着你脸色好古怪。”
懿之坏笑道:“我在想一会儿要怎么避开,不当大蜡烛。”
“咳咳咳……”铁辛再也不多问了,大步往前走。
“大铁哥你怎么了?”懿之故意提高声调喊了一嗓子。
铁辛满脸通红,头也不回的直往前冲。
懿之跟了几步之后,停下了,万般无奈的喊道:“大铁哥,你走过了。”
“啊?”铁辛猛的抬起头,柳家的大门在他身后两三丈开外,不得不折回来,而刚才喊声闹出的动静挺大,他刚走过去,柳家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在院子里听见逢知的声音,就知道你来了。”柳潆兮熟稔的拐住铁辛的胳膊,撒娇道:“铁辛哥,快让我瞧一瞧是什么样的宝剑。”
“我听卓熹说你哥哥在家。”铁辛的气势不比平日在家打铁,弱弱的想挣脱开柳潆兮的手,“我可不想再顶着大太阳,独自一人修你家的围墙,然后再紧巴巴的赶铁铺里的活儿。”
柳潆兮戳了戳铁辛的脸蛋,笑嘻嘻道:“这不是哥哥有意让你我多处会儿吗?”
如果说……他只是无意间碰了下墙,然后十分凑巧的被潆兮的哥哥撞见墙塌了,接着就被要求将围墙统统修葺一遍,这样的事情是给他们多相处的机会。铁辛更宁愿相信明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他铁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潆兮的哥哥……说多了都是满满的眼泪,若是遇上别人坑自己,早就给对方一顿老拳了。
“不说了,给你看东西。”铁辛不觉得这个忧伤的话题有继续讨论下去的必要。
柳潆兮兴冲冲的带着懿之和铁辛来到庭院中的石桌旁,懿之看着铁辛忙着拆开包裹,忽地觉得身后有一道视线紧盯着自己。
他回头望去,柳澹兮依然一袭青衣,嘴角含笑,仪态温雅风流。
真的是他……
“尹兄,许久不见。”柳澹兮开口道,随即稍一侧身,“请随我来吧。”
柳潆兮和铁辛双双僵住,缓缓的回过头,望着走过去的懿之,然后茫然的对视——现在是什么状况?尹逢知来到宜方的时候,柳澹兮已经外出远行,直到昨天晚上才回来,两人都还没见过面呢。
“潆兮,”柳澹兮走到半路,转头唤道:“铁辛赠宝剑予你,难道不该请入屋内,茶水点心的招待一番吗?”
铁辛突然有种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的感觉。
“不,不用,你和逢知去聊,我……我先回家了。”他扒拉扒拉石桌上的红布,准备逃走。
柳潆兮一把扯住他的后襟,笑盈盈道:“铁辛哥,还是听我哥的吧。”
铁辛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和柳潆兮进屋去了。
柳澹兮带着懿之穿过长廊,来到江边水榭,矮桌上已备好茶水,翻看到一半的书册放在桌角,从江面上吹来的风刮得书页“哗哗”作响,桌边几只翠鸟没有被来人惊起,继续悠然自得走来走去。
“请坐吧,尹兄……”柳澹兮附身倒茶,目光专注于翠绿微黄的茶水,似是不经意的说道:“或者,该称呼你为颛孙懿之。”
懿之坦然的接过茶杯,丝毫不为身份被他人识破而惊讶。
仅仅惊讶过此地主人之人后,他知道很多事情也许双方都该心知肚明了。
“那么,我该重新自我介绍了。”懿之举杯,“在下颛孙懿之,此前事出有因,迫于无奈对柳兄隐瞒身份。”
柳澹兮同样举杯致意,“尹兄不必挂怀。”
江水缓缓流动,春风带来惬意的温暖,翠鸟们依然在悠悠然的觅食,桌边的两人慢悠悠的喝了半杯茶才开始说话,没有半分紧迫危机之感。
“尹兄当初的选择让我们今日有缘见面,否则我此时此刻已经身在饶乐都督府了。”柳澹兮笑道,神色温和。
懿之淡淡答道:“有缘无缘,不是我一面之词可定下的。”
“确实。”柳澹兮丝毫不介意当初懿之对姬耘撒谎,含笑的眸子直视对方,“尹兄不在意我是如何看出你的身份?”
“能够让灵国公之孙、饶乐都督府长史姬耘千里迢迢追寻之人,必然是有过人之处。”懿之在铁辛家安顿下来后,曾经回想过自己自逃出宁王府后行事上是否有漏洞,这是他生活在天子之家养成的习惯,行事前后都会仔细琢磨,柳澹兮的问题一出,他自然很快明白问题出在何处。
“我从小所受教育而养成的习惯,是改不掉的。而柳兄游历四方,一定也去过帝都,恰恰又是个细致入微的人,看出来并不难。”
柳澹兮垂眸淡笑,过了一小会儿才说道:“尹兄说的是。从你的举止和年纪来看,只有传说丧身于大火之中的宁王殿下与你相符,想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离开帝都不是难事。”
“消息传的真快。”懿之感叹道,他抓紧时间往剑南道赶,没想到消息一路随着他过江而来。
柳澹兮指着那滚滚江水,“江边人来人往,消息传的最快。”
“我挺好奇柳兄又是如何知道我会往剑南道来?”懿之急切的想知道这人知晓了多少事情。
柳澹兮指着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岭,翠色映在他墨黑的眸中,分外动人,“剑南道三面环山,水路四通八达,进入道路艰险异常,有天然的屏障,加之不得朝廷重视,是最好的修生养息之地。若是尹兄没有选择这里,我们便没有相见的必要。而卓熹,正是我请他指点你往南而来。”
懿之点点头,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某些想法,又说道:“柳兄找我单独聊聊,不仅仅是说出我的身份这么简单吧?就和那日在江边,你问我的问题一样,也是别有所指。”
柳澹兮没有立即回答,起身走到水榭边,望着远处苍翠山脉,“这要看尹兄愿不愿意同我说。”
“柳兄说的,我都愿意听。”懿之来到柳澹兮身边,表现的十分真诚。
姬家追随太祖皇帝开创端国基业,姬家老太爷怕功高震主、引来杀身之祸,只要了一个不世袭的国公爵位,但做为头号大功臣,三代下来的地位和尊荣是无法忽视的。姬耘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愿意放下身段找寻一位隐居在小城外的人,已经足以证明此人才能非凡。
柳澹兮侧头望着懿之,眉目俊雅带笑,显得亲和易相处。
“那不如……先从尹兄这一个月来的举动说起?”
懿之不介意自己的心思会被人猜透,一如他刚才不主动说出自己的目的,要的正是从他人口中说出他自身无法注意到的缺点,再从细节再次改正,因此饶有兴趣的应道:“柳兄请说。”
“机缘巧合之下,加上你的侄儿颛孙恒在其中牵线搭桥,你与性格豪爽豁达的铁辛结为兄弟,之后又通过他成为宋久店里的账房先生,这两位为你打下了人脉的基础。”柳澹兮缓缓说道,神态始终温和友善,“五天之内,你与邻里一一见过,有说有笑;十日之时,你结识同条街上的信威镖局总镖头秦昌,和他喝了一晚上的酒,同榻而眠;二十日之后,城东一带,你已是小有名气,人人都说你热忱友善,仗义慷慨。你这么做,一半缘自真心,一半出于利用。”
他的一举一动竟然皆在人家的眼中,懿之故作佩服的拱拱手,“柳兄着实厉害。”
“哪里。”柳澹兮谦虚道,垂首望向碧波,“宜方唯一的一家书院,是我开的。昨晚回来之前,我去几个学生家里拜访过,小孩子们总喜欢说些有趣的事情。”
懿之想了想,铁家旁边确有不少上书院的学童。
“柳兄觉得我这样做,过分吗?”懿之不由地问道。
“什么过分?”柳澹兮茫然的反问。
“哈,”懿之笑了笑,“没什么。”邻里乡亲的,他原以为柳澹兮会厌恶他带着目的性的去结交朋友。
“我说了这么多,想问一问尹兄……”柳澹兮深深的注视着懿之,“你认为的时机是何时?”
“谋定而后动,现在谈论时机为时过早。”懿之仰望天空,万里晴空落进他的眼中,落魄于小小乡野的他,仍有不甘平凡的心。
“这天下,如今太平,可它终究有纷乱的一天。那时,才是时机。”
先帝遗诏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传位于皇孙颛孙忱,满朝文武在李重烽的掌控下拥护新帝,天下百姓们也尚在安宁度日。
谁点起第一把烽火,谁就是天下人共诛的逆臣贼子。
但是,李重烽的野心与残暴,迟早有一天会让时机来临。
柳澹兮负手,往长廊的方向走去,“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懿之跟着他来到书房,一名大约三十多岁、身着深色衣衫的儒雅男子正站在一副山水画前,仔细欣赏。听到门外的动静,男子转头向门口的两人微笑。
“这位是宜方县令卓笙。”柳澹兮站在懿之身后,声音如一道冷风在他耳边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