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将至》今晨一梦

10、第10章

　　“那你想过放弃没有？比如不要写那么烦的论文了，就……做一个普通大学生？像我们一样经常出去玩玩，很开心的。生活本身就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啊。”她说这话，是真心觉得翁若诚太累了，人生苦短，为什么不活得轻松一点呢。
　　话问到这，翁若诚沉默了几秒钟。他很少对人提起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他是学霸时他也就是笑笑，或褒奖或讽刺，他都无所谓。可面对周芸，他却有一种想说出来的冲动：“确实是这样，时间就那么多，用来学或用来玩都有它的道理，也没有对错。只是，有些东西来之不易，你不能放弃。”
　　“你是说考上大学不容易吗？”
　　“对，我其实……高考了两次的。”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皱皱眉头，“不过第一次分数太低了，都没好意思报学校，又复读了一年才到这里。虽然年纪和其他人差不多，可我总觉得自己丢了一年，必须要赶上去。而且我妈身体不太好，第一次失败她没说什么，可我能感觉到她非常失望，我也想后面努努力。”
　　“那你爸爸呢？”
　　“他在外地工作，我们是煤矿小城，确实没什么工作机会的。他一年回来两三次，我见得不多。”
　　“你家里也就一个孩子吗？”
　　“对。”
　　“怪不得，听黄贺说你是唯一一个和教授联名发表文章的本科生呢。”
　　“他们都过奖了，我主要写些辅助的资料，主干还是导师写。”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为什么你会学法律呢？咱们学校经济系也很棒啊，政治系什么的也都不错。”
　　“小时候亲戚输过一场官司，觉得不懂法会很吃亏。”翁若诚的回答很实在。
　　“哦，这样啊……”周芸一边点头，一边夹了一筷子菜到嘴里，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是什么官司，她偷瞄了一眼翁若诚，只见他也在低头夹菜，看不出是否愿意继续往下说，也就把话憋了回去。毕竟不要窥探别人隐私啊。翁若诚也意识到今天说多了，毕竟和自己住了一年多的室友都没提过，现在忽然对认识几天的女孩说，才意识到有点不得体，便顺势停了下来，感叹道：“我有时候也不清楚，到底法律让人更清醒，还是更迷惑。”他表情严肃起来，“我看到过有钱人请最著名的律师钻法律空子，因而幸运脱罪；也见过穷人只能请能力有限的公益律师，浪费了可以减刑的机会，这些……都说不清。”
　　“那你以后可以做一个好律师呀？既能赚大钱，还能帮助这些需要帮助的人。”
　　翁若诚摇头：“你错了，这行很深，我做不了。我还是做学术吧，最差也就是文章发不出去麻。”
　　东西吃的差不多了，周芸问：“几点了？”
　　“8点一刻。”
　　“那我们走吧。”
　　“好。”

　　翁若诚把周芸送回新校区，下了公车，距新校区还有十分钟的距离，天色漆黑、路灯昏暗，一阵风吹来，大批的树叶簌簌的落下，周芸不由把身体向翁若诚靠近了些。翁穿了件灰色呢子大衣，不知是材质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让周芸觉得那衣服十分温暖。这一批公车没下来什么人，一路上非常安静，是周芸首先打破沉默：
　　“第一次来吗？”
　　“恩，第一次，早就听说新区很漂亮。”
　　“哪有，和老校区差远了。”
　　翁若诚侧过头，很认真的说：“可据说你们的宿舍是带卫生间的。”
　　“哦。”周芸笑了，“也就这一个优点了，其实我真的更喜欢本部，我在本部拍了很多照片呢。”周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问：“你有没有兴趣到暗房看看？”
　　“洗照片的地方？”
　　“对，今天周三，暗房一三五开门的，反正你来都来了。”
　　“那……好吧。”翁若诚答应了下来。
　　他们在灯火通明的第一教学楼停了下来。周芸在门口刷了卡，带翁若诚进了屋。她和值班老师交涉了一会，顺利拿到了钥匙。
　　“快进去吧！”周芸兴奋的说。
　　这是翁若诚第一次接触如此艺术的东西，以前他只是听说过，却完全不知道它们的原理，当他走近满是红光的暗房，他是真的有点激动。周芸很贴心的向他介绍所有物件：
　　“这是托盘、显影液、镊子。这些黑袋子里的是相纸，它们怕光，只能在黑屋里裁。还有这个，就是用来曝光的设备了。”
　　翁若诚拿起胶卷，放在曝光器上，铺平相纸，周芸一点点指导着他，枯枝、灰墙、白日、冷月，这一天的种种都被记录到那卷胶片。
　　“你看，把纸贴在这，右手控制曝光，这样一下，就可以了。”
　　“这个速度吗？”
　　“对，你来曝光，我来裁纸。”
　　翁若诚安静的学着曝光，仅存的一丝红光照着他温俊的侧脸，在相纸递给他的瞬间，他们的手指碰到了一起，一股电流传遍周芸的全身，她感觉到脸烫烫的，还好是暗房，什么也看不出来。周芸感到一种幸福，她太喜欢这黑暗了，每次灯光的暗下，她都可以毫无忌惮的扭头看他，如此靠近又如此隐蔽，人是能感受到气息的，周芸在每一次的黑暗中感受他的存在，感受着一股神奇的磁场，感受到他眼镜微微反出的那一点光亮。而你完全不必担心他会注意到你，就像护士偷吻熟睡中的孩子，像恋人转身时你小声的表白，像用粉笔在白纸上写下的誓言。那是一种你在明我在暗的小小快感啊。
　　她真恨不得亲他一下，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澜千不是说过么，喜欢一个人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这样。
　　她赶忙把头扭了回来，继续裁着相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