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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契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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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伊缓缓放开我的手,额际垂下的碎发被清风亲昵地拂起,眼波似层层雾霭遮住了所有情绪,他低声说:“洛雪,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这样温柔、低迷的苏伊是我不曾见到过的。我突然有些慌张,抽回手,笑容敷衍:“我当然不是一个人,我有洛忻。”
洛忻……想到她,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丝丝的疼。没再留意苏伊,我拔腿就往回跑。跑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已累得不行,双手按在肚子上,就连吸口气都疼。休息了会,勉强站起,我缓步朝前走去,不注意踩碎横在路上的细枝,细枝发出嘎吱一声脆响,惊飞了落在篱笆上的麻雀。推开院门,萧索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满院的花草皆是春开之物,如今竟是都似沉睡了一般。
我回家,机械般地做着一切。
脱鞋,换鞋,打开冰箱,喝水。
玻璃水杯表面反射着黑色座机,四方四正的电话被扭曲了形状,晃动水杯,电话的影子立马变得支离破碎,像极了如今的家。手搭在话筒上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才下定决心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13788645667,电话那头立时响起了熟悉的旋律——Devil’s Trill,轻缓的音符静静跳动,过了会,音乐停止,响起系统女声——您的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听到嘟声后可留言。
“嘟————”
烤漆的话筒置放在耳边,我抿唇,悲伤似藤蔓缠住了所有话语,良久,清了清嗓音,我说:“姐,我想我们需要谈谈。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放下电话,我再也忍不住,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黑色的电话上,晕开、化散。
环抱住双膝,我躲在沙发背后,午后的阳光异常浓烈,透过紧闭的窗户射进来,乳白色的沙发在这片金黄下散发着光芒,而沙发背后,是一片阴影,这里没有太阳,没有阳光,更、没有温暖。
目光凝在靠在厨房门边缩成一个灰点的垃圾桶上,我很冷静地思考着一切。
目前我所知道的就是洛忻……她用自己换回了洛家,换得了一个为爸爸正名的机会。但,其中疑点颇多。唐正华是个怎么样的人,爸爸曾一句评论过:“吾平生最不齿与此人为伍!”唐正华是爸爸的死对头,他会替爸爸说话是个疑点。纵使……洛忻在其中起了作用,但能爬到上将这个位子,唐正华必然不会是那种耳根被吹几下暖风就冒着被革职的危险帮自己对头翻案的人。这个很不现实。
唐正华,必有所图。我虽然不知道如今的洛家还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地方,但是洛忻,我是一定要让她摆脱他!
想到这,我眼神黯淡。苏伊说的对,我现在并不能做些什么。
但,如果有了那边的帮助……
我正在这边凝神思考,膝盖冷不防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拱了一下。
“小犬,乖,自己玩。”目光都没有移动,我随手揉揉身旁的小东西想要打发它离开。
“嗷呜————”小犬不走,在我身旁叫唤,见我还是不理它,便开始咬我的裤腿。
“小犬!”我有些恼了,扭头看它。小家伙呈坐姿,两个奶白色的小爪子端放在胸前,嘴巴里还含着一个不知从哪来的白纸,邀功般地对我笑。
“这是什么?”我有些疑惑地从小犬嘴巴里抽出那个东西,小犬嘴巴一张,双爪落地,摇摇尾巴想向我讨赏。
纵使现在愁云惨淡,我还是被它逗乐了。好笑地瞪了它一眼,小犬立马乖觉,缩在一边,委屈地呜呜叫着。我看向手中的字条,目光顿时一怔,上面的字仿佛化身成了魔咒,紧紧摄住我的魂魄,攥得我不能呼吸。
良久,我方起身,拿起打火机在字条一角点燃,火舌慢慢吞噬字条,字条角边卷起变黄,我放手扔它至垃圾桶,火红的火苗映入瞳孔,我心下一片沉寂。
这事不能让洛忻知道。如果这次有人要付出代价的话,那么我来就好。
火光越来越暗,黑色的字迹也逐渐消失,最后化作一堆灰烬。
心中有粒种子在一片废墟中破土而出,我走向厨房,从垃圾桶里拨拉着找前几天洛忻托苏伊交给我的信封。
好在昨天没有倒垃圾,我很快地找到了那个信封。信封很轻,薄薄地好似里面什么都有。“刺啦——”一声撕开信封的封口,一张机票和一封信滑落出来。
我打开信,信上没有其它,除了一连串简洁冷漠的阿拉伯数字,数字前面的署名是张。
张秘书,洛老爷子最亲近的秘书,我小时见过他。
而那张机票是飞往美国的,机票上显示的日期是9月20日。
我看着那张机票心里直冷笑,又想召回我们了吗?不嫌洛远航丢人了吗?这个念头一起立马被我掐灭。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那个人还在洛老爷子的手中,我还要帮助洛忻摆脱唐正华,现在还不是任性的时候。敛神,洛老爷子,得改口,我要尊他一声——爷爷。
我此时心思浅薄,过惯了被人关怀被人保护的日子,天真地以为自己所谋划的一切天衣无缝。殊不知,自己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被那人控制住,那人步步为营,棋棋紧逼,慢慢分离开围绕我身边的温暖。
拨通了信上给的电话,电话里的人好像早已预料一样,声音带着惯有的恭敬。
“小姐,我就知道你会想通。”
我握住话筒没有说话,半晌才逼着自己发出音节:“爷爷呢?”
“老爷已经睡了,不过他早有交代,要是小姐打来电话,就让属下告诉小姐,十年前的约定依然算数。”
十年前的约定……
“小姐,老爷嘴里不说,他心里,属下却看得明白,他很惦念小姐。”
惦念吗?想想那段落魄至街头的日子,我有点想笑。
“小姐,老爷的寿辰摆在这个月的21号。届时老爷会在所有人的面前宣布恢复小姐洛家千金的身份。希望小姐您能准时出席。”
张秘书开口闭口间只字不提洛远航和洛忻。
“洛忻呢?”
“洛忻小姐,”张秘书顿了顿,从少时他就这样,叫我小姐,叫洛忻时总是刻意加上她的姓名洛忻小姐,好像为了区分一般:“老爷并没提起。”
我心中寒意更甚,这就是我的亲人!想必洛忻的事,我那一向无所不知的爷爷早就清清楚楚了!现在又在用对付爸爸的那招么?
“小姐,虽然这句话本不该属下说,但是属下想奉劝您一句,”张秘书的话从电话那头传来:“洛忻小姐的事,您还得仰仗老爷,万不能忤逆老爷。”
果然已经知道洛忻的事了。
“……好,我会去。”张秘书说的对,我现在还必须仰仗于他。
“好,属下会尽快禀告老爷,老爷一定会很开心!”张秘书的声音透着喜悦。
电话这头,我却笑不出。算计自己的亲人真的会开心么?爷爷。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被小犬用爪子扒拉起来,洗漱完毕,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苏伊。白衣牛仔,他惯常的搭配,肩上斜斜地背着个包,他正蹲下和自行车某个零部件做斗争。阳光照耀下的侧脸,认真好看。
“怎么呢?”我弯腰凑到苏伊那去问他。
苏伊看我,好看的眉头略略皱起,半晌无语,空濛的眼睛像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我站在那,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经过昨天的一夜,我已经整理好所有的情绪。
“车链条掉了。”良久,苏伊方移开目光,继续和车下坠下的那一根长链条做斗争,白皙修长的手指此时已经沾满油污。
看着久久不得其门的苏伊,我真想对天翻个白眼。丫,就你这眼睛,能看得清楚链条在哪么?丫说不定连我在哪都看不见!
“你,我总是能看到的。”苏伊手往上一挑,链条随之晃当一声。
真的被他上上去了!我忍不住惊奇。
扔掉刚刚用来挑链条的树枝,苏伊潇洒地翻身上车,没有油污的右手拍拍车的后座对我说:“上来吧。”
我当下也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我昨天载他喘得跟头牛似的,今天也该换换他了。路上的车,大不了,我多注意点。
此时风平浪静,我们俩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昨天的事。
谁料,苏伊载我没走几步,突然哗啦一声链条又华丽丽地掉了下来。上头紧绷,下头松弛,像极了猪下垂的肚子。这次,无论苏伊怎么努力也弄不上去。
几次努力都无果,我也动手弄了一番,最后沾了满手的油,车链条还是上不上去。
附近没什么修车的地方,这时就算想找个地方修车只怕也要转几个路口。可是眼下已经六点半了,如果再不快点的话,上课时铁定要迟到的。
“要不,我们去坐公交吧?”我提议道:“从这出发走到下个街口处有一班到达学校附近市医院的公交。”
苏伊不可置否,眼神迷离地先一步离开。
我看他走的方向又凌乱了————
“咳,向前不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