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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蒹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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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针木林已略去大部分风沙,可洛诚还是无心睡眠,小憩养神大半个时辰便起身来替换陆宁。
陆宁也道是白日睡了个饱也毫无睡意,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天南地北地聊着,聊理想,聊爱好,聊将来。殊不知,一股暖流湾流过洛诚心间,面上已然浮现长久不见的暖笑,清甜明媚。
然而聊着聊着,两人声音也不大,除了夜半一些野兽合着叫唤过,两人竟听见有人粗声粗气嚷嚷着走来,两人对视一眼便都躲在巨石后面的阴影处。果然不一会儿,来了两个大汉,其中一粗布大汉道:“消息可属实?”。若隐若现的月光把另一个虬髯大汉手中的尖刀映得明晃晃的,寒光熠熠中那人的脸极其凶残,“那是当然!一知道有这么个肥羊,我不就连忙告诉你了嘛!明日你只要带着你的人在前头虎头坡候着就成,咋们来个前后夹击,谁都跑不掉!”。说着大笑起来,笑容狰狞,嗜血无情!
陆宁压低嗓门贴近洛诚道:“看来是山贼,要打劫人呢。”洛诚被他温热的气息喷了一脸,早已羞红了脸,好在夜色正浓给掩了去,他点点头算是应答。又听那两人盘算了一会儿,粗布大汉便离开了,而虬髯大汉把尖刀往旁边一放,对着一块石头小解起来。陆宁转过头,洛诚发现此刻他的眼亮过漫天星光,他的酒窝一深一浅道:“洛兄弟怕不怕死?”。
洛诚痴痴地摇摇头,他边打着手势边说着接下来的行动。正当那虬髯大汉提裤腰带的时候,两人便冲了上去,洛诚用布囊套住那汉子的脑袋,陆宁持着腕臂粗的木棍对着那人厚实的背便是一顿乱敲。
好歹山贼都会点拳脚功夫,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的那点力气根本奈何不了他,那人大喝一声抬手一锤便直击中了洛诚的面部,洛诚顿时鼻中鲜血直流,染红了衣襟。那人背上的钳制一脱,便揭了头上布袋,一看竟是两个书生,嘶吼道:“找死!”。眼中尽是血光,连尖刀也不持,便跳向另一边的陆宁,陆宁拿起木棍便要挡,那人对着他的小腹便是一脚。陆宁手一松,木棍滚落一旁,人也仰面摔了个结实,背后火辣辣的疼,不等他喘口气,坛子大的拳头已经招呼上去,陆宁只觉得四周都在嘶叫,满脸都移了位般地疼。
洛诚看到陆宁被打得不吭声了,心中顿时怕了起来,不顾仍旧泉涌般的鲜血,抄起一旁的尖刀,对着那人宽厚的背闭眼便是一刺。那人啊了一声,哀嚎响彻天际,转头用铜铃般的眼睛瞪着洛诚缓缓倒下。洛诚吓得腿一软,便跌坐在地,颤颤谔谔半天发不出声音。
躺倒在地上的陆宁,脑袋渐渐清明起来,冲血肿胀的眼睛挤出一条缝来歪头一看便大致了然。他抓住滚落一旁的木棍,支着身体慢慢移到了洛诚的身边,抬手搭上他的肩。洛诚一怔,回了神看到陆宁的一张娃娃脸几乎被打得认不出来,全然忘记了礼数,抬手便抚了上去,刚触碰到伤口,陆宁倒吸一口凉气,微微退开了些。洛诚难过的说不出话也忘记刚刚杀了人。哪知陆宁只是笑了起来:“没事没事,小诚别一副死了人的表情嘛。”,又看了眼地上躺倒的大汉道:“那厮双手染满鲜血死了倒好,小诚别介怀。”
称呼一下子从洛兄变成了小诚,洛诚的心中压抑不住的抽紧感一阵阵的袭来,再也克制不住,让人无端地沉沦。
两人歇了一会儿连忙回了客栈携着包袱连夜赶往京城的方向。
果不其然,抵达京城的时候两人均是蓬头垢面,口干唇裂,狼狈不堪,还被店家当乞丐给赶了出来,每每遇到此番,两人皆相视大笑起来。洛诚觉着自己心里再也住不进别人了。
两人潜心在京城备考半月,这十几日中,虽然洛诚喜静,陆宁偏动,但走得越近越发觉着两人心向如此相似!书读倦了,常对月吟诗到天明又或是整宿无言陆宁拉二胡来,洛诚吹笛共奏相合。
洛诚觉着那人深沉的嗓音让人如此安心,那人可爱的笑容如此好看。可想到发榜之日无论高中与否也就是分别之日,想着想着常常对着月下那人的身影暗自伤怀。就在他皱眉沉思的时候,陆宁就以为洛诚为盘缠犯愁,他便会拖着洛诚去城中摆台,他测字来,洛诚代写书信。洛诚写得一手好字常引得诸多才子也纷纷赞扬讨教,陆宁不但不气还跟着很自豪,然后后来每日讨教议字的人越发得多,他便开始赶人说是扰人读书。
洛诚常常看着他忙里忙出的身影叹笑不已,但心中却愈发地受用。
那一日终还是来了,陆宁中了同进士出身,激动地抱着洛诚又跳又叫,而洛诚却乐不起来,虽然自己中了进士出身,但这就意味着分离。陆宁以为洛诚落榜,一个劲地在鼓励他,但转头一看洛诚竟然考得比自己好得多,又独自生闷气。洛诚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两人便携手一起大吃一顿庆祝。
随后的新进进士加官进爵之时,谁都怕被派送至渚这个偏远地方。想不到陆宁却上前一步向大人讨了那地方的官印,这也应证了当时陆宁跟洛诚道明,考取功名想为天下社稷的心愿。所以以下的情景更让在场众人想不通!进士出身的洛诚竟谢绝了江南富庶之乡严大人的邀请要与陆宁同去渚,给陆宁当个小小的主簿。
陆宁在洛诚淡淡说出那几句话后,噙着感激的泪水,只是紧紧地抓住洛诚的手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洛诚还一浅笑,情谊尽在不言中,也许两人心中的情意并不相同。
是啊,在洛诚心中所许的只是,海角天涯,我伴你左右。
两人刚去渚地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战火纷飞后破败残乱的村庄,这哪里能算镇,说村庄怕也是勉强。之前能逃走的人都已经逃走,留下的皆是些老弱妇孺。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有些还以为外头还在打仗,一有生人来便躲进自家的破屋中不肯出来。
这么个景象让两个人都有点措手不及,尤其是洛诚,从小丰衣足食没见过战乱的他心里完全没有底都不知从何下手,心里常常不忍伤怀又觉着力不从心,。每每这番陆宁就用他星亮的眸子看着他,笑着对他说:“会好的。”。
两人一起帮镇里人修房子,开垦田地,有时候累了倒地就在废墟中睡了,洛诚还悄悄书信给家中求些接济,讨些作物种子。两人还走常常花一整日赶至邻村去找些货郎来通货,脚上从官靴换成了布鞋,再从布鞋换成了粗草札的草鞋。不消多少时日两人的手上,脚上皆都覆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这些水泡慢慢变成了茧子,厚厚的粗粗的。
可就这么几年,渚的人们劳动耕作,人口也慢慢汇拢起来,也时而有些小商贩来来往往,渐渐欣欣向荣起来。两人看着这几年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都是感概万千,心胸激荡。
但是两人也发现要真正要让这里富足起来,还是需要贸易通商,这就需要在渚和邻城之间修条官道方便商队通行。钱先不说,修建官道需得到朝廷的特许,可陆宁多次书信上级,却也鸟无音信,这可愁坏了两人。
可就在昨日老天给他们了个天大的机会,巡抚刘大人返乡算错了日头,不得已需借此地暂住一晚。两人得知后都欣喜非常,穿戴整齐后便上门拜见,巡礼一轮作罢,那刘大人的绿豆眼抬都不抬也不赐座,让两人直直杵在那边,有些无措,无奈陆宁主动上前开口先是介绍了下这里的风俗人情,再缓缓引出修筑官道的请求。苦口婆心说了许久,那刘大人喝着茶只是哼了一声,却转向洛诚问道:“今年多大啦?”。
洛诚一愣连忙堆笑低头一礼道:“下官二十有五了。”。
“可娶亲了?”洛诚心中一疼,依然谦谦有礼道:“下官只求乡里乡亲富足常乐,身家之事不曾敢想。”。那刘大人勾起一笑缓缓道:“方才提及的官道是准备怎么修的?”。两人一听刘大人有细听之意都喜上眉梢,洛诚走上前去把拟好的图纸摊了开来,还没等陆宁开口那刘大人又道:“天色已晚,陆大人明早想必还有事务要忙,洛主簿一人留下来说给本官听便好。”。说罢也不瞧见陆宁行礼,转身便向里屋走去。洛诚向陆宁摆摆手,便跟着进去。陆宁心中一阵激动朝他点点头也转身退走,回去那一路他顿觉漫天星辰美得极致,想着官道修成后这边人们的生活,竟独自美得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