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沬城朝歌

2、第 2 章

　　<二>
　　风雪依旧肆虐，凤仪殿外的尸体早已被人清理干净，从天而降的大雪一层又一层的飘下，掩映住了地上残留的血迹，恢复一片纯白洁净，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又如是在提醒着人们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江胤尘正独立于雪中，任由风雪吹拂，他忽然侧头看了看左肩上依稀渗出的血迹，不由的怅然一叹，脸上便露出一丝痛苦与悔恨。身边一直陪侍着的李德全望着他明明虚弱不堪却又依旧强撑着的身影，不禁摇头，圣上他伤口刚刚包扎好，便不管不顾的来这凤仪殿，也不顾虑顾虑自己的身子。这样想着，便撑开随手拿的一把素油伞，替他遮住了冰凉大雪。
　　江胤尘默然抬头，却一眼瞧见了伞柄上画着的精致的五彩龙凤纹，以及一行墨色的清秀小楷。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不相离，不相离。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阮连笙如铃般清脆的笑声，江胤尘眼神微动，心头却有着丝丝缕缕的疼。笙儿，如今你怕是早出城了吧？
　　“李德全，这伞你是从哪儿拿的？”
　　听到这话，李德全心中便是一凛，掀开袍子便要跪下谢罪，那把油伞也因为他这一惊而掉落在地，随着风骨碌碌的滚到了江胤尘的脚边。他欠身拾起油伞，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的摩挲这伞柄上的刻纹。
　　“罢了，你起来吧，笙儿从不喜看见你跪着。”
　　“臣遵命。”说着，便小心翼翼地站起，又在一旁陪着江胤尘立了许久，才欲言又止的开口劝道：“皇上，要不您先去歇歇吧，皇后娘娘是老臣看着长大的，老臣相信娘娘他一定会明白您的用心。”
　　会明白吗？江胤尘不由得苦笑，笙儿是怎样的人他又不是不清楚，可正是因为太清楚了，才会明白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有多大，他们之间就像有一道千里之宽的鸿沟，怎么也无法跨越。
　　“好了，风雪加大了，回勤政殿吧，明日命人把这里封了，里面的东西保持原样就好。”
　　“臣明白了。”
　　江胤尘转身，缓缓走出店门，李德全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朱红色的大门渐渐阖上,带起一阵吱呀的响声，那座华贵大气，金碧辉煌的宫殿终还是因为主人的离去而陷入沉睡。似有所觉，在大门完全关闭的那一刹那，江胤尘回头，却只看见了门口的那一株早枯死的桃花树，那株桃花是他与笙儿一起种下，也曾开过极美的花，可后来却不知怎么了，渐渐枯萎，落了花，萎了叶，也就只余下了那弯弯曲曲的干褐枝干。现在那枝干上却挂着一条胭脂红的轻纱，远远地望着，倒还真是像那桃花开满枝头的模样。
　　屋顶那一角飞檐上挂着的玉铃随着风摇晃出一阵叮当的悦耳铃声，似是伊人低语，婉转动听。江胤尘怔怔的听着，忽而便低声念着什么。李德全仔细的听着，才依稀分辨出那是先皇后所写的文。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可是念着念着，声音却有些哽咽，江胤尘仿佛觉得有一双大手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心脏，痛入骨髓，难以呼吸。
　　“笙儿.....笙儿.....”
　　一样的名字，可这回却没有了回应的人。再没有人会提着裙摆，笑嘻嘻的向他奔来，云鬓上的金步摇摇晃着,美得让他心惊；再没有人会胆大的拉着他在桃花林中穿梭，然后让他为她带上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娇嗔的问他好不好看；再没有人会因为他的一句笑言，而固执的学了女红，只为给他亲手绣一个精致的同心结发囊；再没有会陪着他坐在天下最孤独的位置上，忍受着高处不胜寒。
　　那个明媚如花，语笑嫣然的女子已被他亲手推出了生命，从此，如她所望。
　　再也不见，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