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结》苏沫漓

1、第一章

　　传说，在黄昏逢魔时刻死去，如果生的意念强烈，会直接成为妖。
　　但是，没有人告诉我，这样做的后果是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要这样死去的。
　　那么……这样的死法，是否就完全没有意义了，我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我是一只在逢魔时刻，将自己沉入河底而死的妖，虽然妖很难再死一次，但是我依然很怕水。可惜的是，记不起我是谁，我就不能离开死亡的地方三公里外。这是一只猫妖告诉我的，它说它活了大约有三百年，见过很多像我这样的妖。它说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那些像我这样的妖如果记起来了自己是谁，都会很痛苦，还不如像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地过。
　　可是，我很想很想记起自己是谁，那只有着琥珀色眼眸猫妖最后还是告诉我离开的方法。
　　它说，找一个人，只要他回答愿意带你离开，你就能随他离开这里，但是你会没办法离开他三公里外。
　　它还说，你最好还是不要尝试，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记起你自己是谁，但是已经不想为了过去而生存，就回来找我吧。

　　这里是城外，平时很少人经过，我等了六个月，才逮住了一个人，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他似乎是个郎中，旁边还跟着一个背着药娄的小药童。
　　我想了想，这荒郊野外的，能不那么引人怀疑的办法就只有……
　　于是我忍着对水的惧怕，再一次躺到河里去，不久果然听见那小药童焦急地朝那男子喊， “师傅师傅，这里有个女子溺水了。”
　　然后就是噗通的入水声，我感觉到身下的水起了波澜，一个人游到我身边，将我托起带至岸上。
　　“俊偕，赶紧将我的针拿来。”
　　“师傅，针。”
　　听到他要用针扎我，我赶紧猛咳了几下，将嘴里的水吐了出来，假装醒转过来。
　　他同那叫俊偕的小药童慢慢把我扶起来坐着，“姑娘，可还记得是如何坠的水？”
　　我努力蓄出一眼的泪水才抬起头看着他说，“我父亲外出，大娘平素不喜我，于是私下派了人要将我卖了，我不愿逃到此处，被逼无奈跳了河逃难，不会水反差点淹死。但是淹死也好过给那过了半百的老头做妾。”说罢我又抬袖擦了擦泪。
　　“那……姑娘有何打算？”
　　我急忙跪下，泣道，“求学先生带我入城，静待父亲归来，小女便可同父亲归家。”
　　那清秀男子看了我一会，说道，“好吧，那你换身衣服吧，扮做药童与我进城吧。俊偕，给她一身衣服。”

　　进了城，我才知道原来这郎中不仅是就是这城里的人，而且是最有名的郎中。每天排队来看病的人，从鸡鸣开始排到太阳下山。而我便赖了下来，穿着一身男子的衣服，每天同俊偕一起照着陈奕开的药方配药，兼任收银。

　　因为实在太忙了，除了偶尔同俊偕去购置药材，我竟从未走出医馆。陈奕也不再问过我有关我身份的事，反而俊偕老念叨着，要是我父亲带我回去了，他就会被他师傅给活活累死。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要是他知道我是妖是否还会这样无比希望我留下来呢？
　　那猫妖说过，人妖殊途，就算我生前是人，但现在的身份也不会被他们所接受的。
　　大约过了两个月，一老妇人抱着一个小男孩急急地跑来求医，那孩子五六岁的样子，脸色发青，冷汗直流。
　　那老妇人哭丧着脸求陈奕说，大夫，你快救救我家小少爷，我带他上街买些吃，一转眼他就这样了。要是小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陈奕抬手将我招了过去，我架起那老妇人往后挪了挪让开些位置。陈奕摊开了针包，用手探了额头温度，又将男孩衣服解开了，在那男孩身上的几个穴位扎了针，半柱香后，那男孩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醒转过来，陈奕接过俊偕递来的一碗汤药给那男孩喝了下去。

　　陈奕施针后，我看到男孩额上一团青色的气渐渐消失，但我见识实在不足以看出那是什么东西。成妖后，我经过好长的一段浑沌期才渐渐明白自己的身份。奇怪的是本该是妖怪横生的荒郊野岭，我也甚少见到鬼怪，唯一遇见过的便是那猫妖，其余的竟都不曾遇见过。
　　如今是太平盛世，自打我进城也很少看见妖，特别是陈奕的医馆，更是干净得令我诧异，本来凡人染病有部分便是因鬼怪缠身，但陈奕这医馆却没有半点沾染鬼怪的气息。
　　而这男孩却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的病人，经过陈奕的治疗后，那个男孩身上的东西好像暂时退开了。
　　陈奕转身对那老妇人说，天气炎热，孩子身体较虚弱，容易中暑，少在太阳底下晒，饮食多注意些就成。
　　老妇人连连道谢，扑过去看她的小少爷，“小容，你照看他一下，休息会就可以回家了。”
　　我拿了一湿毛巾，走过去给男孩擦身，顺便给他下了一个禁印，表明他为我所护，以我的道行驱散一些不成型的妖魔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在触碰到他时，一些零散的片段在眼前闪过。眨了眨眼，我继续手上的动作，男孩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喃喃自语，娘亲，是你么。与我同时一惊的还有那老妇人，很快的男孩又闭了眼睡去。我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迷糊中认错人了。

　　夜里，我又回忆前白天那个男孩带给我的那些片段，一个着青衫的女子抱着孩子站在我面前道，可怜你儿，福薄命浅，不似我的宁儿，你看看，这才五个月便长开了，这眉目多似卿景呀。
　　卿景，又是谁呢，看起来，我似乎曾是他的妻，还有过孩子……
　　想起那个女子说过的话便觉得心里一揪，突然有些不想追究下去了，那样惨烈的死法，是有多绝望，又何苦再去找生前那些记忆呢。
　　如今不也挺好的么，想着想着昏沉中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