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的自我修养》晒黑

19、第十九章

　　三月，春风飒飒，空气里带着春季独有的，泥土的芬芳。
　　阳光温和且柔软，缓缓地照在一棵棵枝叶遒劲的松柏上，微弱的日光从枝桠间泄下来，照亮了一座又一座安静矗立的白色公墓。

　　男人黑色风衣的下摆猎猎作响，在空旷的墓地里，安静地站立着，他的手上拿着一束用黑纸包着的白色菊花，被吹起的刘海下，藏着一双墨玉色的眼。

　　他的身边有一对夫妻在悲痛地哭泣，神情戚戚，而夏晓却只是站着，看着墓碑上对方灿烂的笑脸。

　　黑白照片上的青年，有着一张不过二十出头的脸，穿着一身军装，抬头对着镜头笑，阳光且灿烂。

　　夏晓弯腰将花放下，空旷的天地之中仿佛只存在着他和这张黑白的相片，他就这么静止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说话。

　　“向东，”他说，“好久不见。”

　　*

　　臭虫觉得自己一定是撞到了小人！
　　这次被抓进来，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以马上出去，谁知道齐三爷那边不知道在搞这么，居然过了这么多天还没有给他一个回应。

　　不过他并不着急，他相信自己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再者说了，他手上还攥着齐三不少秘密，他可不信齐三会见死不救。

　　他心里这么一想，就轻松了很多，笑嘻嘻地吹了声口哨，脱了衣服，进了拘留所里的公共浴室，一双猥琐的眼睛四处转着，然后用眼神赶走了一个敢抢他钟意的冲澡位置的小瘪三。

　　臭虫打开水龙头，开始唱歌。

　　*

　　“你很恨我吧，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你，不过看起来你也不寂寞咯。”夏晓看着那些在墓地前堆起的吃食，“你以前人缘这么好，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看你。”

　　夏晓伸手抚上了墓碑的边缘，那冰冷的感觉一下子沁到他的心里：“说实话，有一阵子我真的不想见你，刚开始是无法释怀难你的死，后来也想开了，谁不会死呢，但是后来——你知道的吧，”夏晓苦笑了一下，“我就从警队离开了，去青帮做了卧底。”

　　一直以来无法开口的秘密，连亲人都无法诉说的事情，却在此刻说了出来。

　　“你看我，其实我混□□比当警察来的有前途，当初怎么就被你骗去当警察了。”说道这里，夏晓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拿了一根，“这么多年不见，我也学会抽烟了……好吧，也给你一根就是了。”说着弯下腰，也点了一根放到了李向东的墓前。

　　不远处那两位低声哭泣的夫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整个墓园只剩虫鸣声，一阵阵响起。

　　“这些年，我也变了很多，你要是还活着的话，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我。”

　　“说起来承章也很大了，考上了G大，很好，很乖，就是有的时候不听话，这不怪他。”夏晓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下来，按着墓碑的那双手，也忍不住开始摩挲——即使触感是那么的冰冷生硬，“他也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爱人了，对方长得一般，但是看上去还满可靠的，如果有机会，我会叫他带着他相好来看看你。”

　　一片云朵遮住了阳光，有一两只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从夏晓身边快速地飞过。

　　“这次，是来和你告别的，抱歉五年来只看了你这么一次，而且如果这次行动顺利的话，以后可能也无法再来看你了。”夏晓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美国结婚嘛，我倒是比你厉害，这回直接要移民了。”

　　*

　　臭虫抬头看着滴落下来的水珠，伸手试了试水温，拿起肥皂开始往身上打。

　　水声渐渐地大了，一直沉静在自己私人世界里的臭虫，并未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浴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一个声影在他身后迅速靠近，在臭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反手将毛巾一把捂到了臭虫的脸上！

　　臭虫的喊叫声被巨大的水声淹没，他的四肢忽然地抽搐着，全身的赘肉都开始不由自主地痉挛！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他奋力挣脱，然而对方的力气奇大，单脚压着他的上身不让他动弹不得。

　　但是接下来他发现对方似乎没有要取他性命的意思，甚至还留出了鼻子让他呼吸。

　　臭虫一双眼在水雾朦胧中终于恢复了视觉，眼珠子狠狠地朝外凸着，像是在瞬间看到了修罗地狱！

　　对方看着他却是冷笑了一声，在臭虫觉得大事不好的下一秒，右手高高举起。

　　冰凉的触感侵袭了下身，臭虫不可置信地呆愣了两秒，在大脑接受到剧烈疼痛的瞬间不顾一切地大声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他死死地拽着对方裤脚，然而他的力量却十分渺小，对方一脚将他踹开，然后跳上了浴室的窗口。

　　“啊——啊——”

　　臭虫像是一只濒死的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自己视线里消失，只能大叫，然而水声却该死地响亮，黏滑的瓷砖像是一张蜘蛛网，死死地把他撵在地上！

　　“啊——呀——救命……”

　　血腥味在浴室里凶狠地蔓延，臭虫翻身，努力地想要爬到门口。

　　“救——”

　　*

　　“放心吧，当年那些人，走之前我都会帮你收拾了的。”夏晓将烟屁、股在自己的脚下踩灭，“可能是太便宜他们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知道你不会生气的。”夏晓刚说完，手机忽然想起，他顿了两秒，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且有力。
　　“夏哥，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完了。”

　　“明白了。”

　　“夏哥……谢谢。”

　　“别废话了，记得别被抓，更不要再回来了。”
　　他这么说完，挂断了电话，然后他抬起头，看了李向东一眼。

　　对方还是那副干净纯粹的样子，对着他爽朗地笑，甚至还带着点稚气。

　　李向东囊括了他整个的少年以及大半的青春年华，而今天，是否是一个完美的时间，来真正埋葬他呢？

　　夏晓对着他，鞠了一躬，在那瞬间他并没有感觉到，原本应有的歉意，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类似于解脱的快感。
　　这种感觉太过微妙，他甚至无法仔细分辨自己的心情。

　　那一瞬间日光从云后挣扎而出，整个墓园被照耀得犹如仙境，夏晓回头最后看了李向东一眼，旋即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前脚刚从墓园离开回到家门口，后脚就被沈烈唯堵住了。

　　对方抱胸靠在门口，一脸不耐烦：“你怎么回事，不接电话。”

　　“……？”

　　沈烈唯下了台阶，按开了车锁，然后从驾驶位里探出头，用大拇指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先上车，沈程刚才发消息叫我们过去。”

　　夏晓上了车：“知道什么事么？”

　　沈烈唯按了按太阳穴，看着窗户外面飞逝的风景：“不清楚，沈程没说。”他又故作轻松地加了一句：“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

　　怎么可能呢？
　　夏晓不说话，沈程这几年脾气日渐乖僻，会忽然把人叫去，估计不会是小事，他想到臭虫，却又觉得如果是因为他，沈程显然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到了沈宅门口，两个红灯笼照射出的光，凝固在朱红色的门板上，平白地透出一股诡异。

　　沈程已经在大厅等着了，两排红木凳子上坐满了人，只剩下沈程左右边的位置还空着，是给沈烈唯留的。

　　“出什么事了，大晚上的。”沈烈唯先夏晓进去，带起一阵风。

　　齐三笑意盈盈地坐着，似乎感觉不到房间里凝滞的气氛。

　　夏晓站到沈烈唯身后，看着面前的阵仗——那两排坐着的还有好几个是已经洗白收山了的青帮骨干，他实在是想不出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沈程看着人齐了，终于开口了。

　　“今天请你们来，其实并不是为了什么新鲜事。”

　　一双沼泽似得黑瞳扫过来，凝在夏晓身上，慢悠悠地说。

　　“我们帮里，出了个叛徒。”

　　夏晓只觉得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烟花，站在原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