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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孝贤皇后 ...

  •   白子玉对上前服侍的王府家眷摆摆手,亲自将在半路睡熟的姬乾抱下马车。然后驯熟地穿过花园,径直步进凉王卧房,将怀里的人安放入榻。哪知姬乾忽地伸出手来,顺势将他拉到床上来。
      “我还以为你睡了呢。”白子玉轻轻叹道。“才没哩。”姬乾无声地笑着,垂着的眼眸却有掩饰不住的伤感。
      “今□□堂上闹得真离谱。”
      “恩。”
      “呵呵,你没看见邹介受的样子,脸都白了。”
      “哦。”
      “你累么?”
      “不累。”
      “一个睡好么?”
      “好……等一等,你答应陪我的。”
      “你是伤心了吧。”白子玉闭眼叹道。
      “早知道他不喜欢我这个儿子。”姬乾的双眼蒙上一层水气,仿佛把一切都掩的迷茫起来。
      白子玉拥着少年入怀,紧紧地,直到身上的热度把他凉薄的身子温暖。慢慢地,姬乾那悲凉的容颜有了红晕,在子玉怀里愈发柔软起来。“没有关系了。”白子玉埋下脸去,将唇按在少年的额上,凉王抖了抖,伸手过来揽他的腰。

      “请大人在这里候着,奴婢这就进去禀告娘娘。”僖福宫的刘嫫嫫对面前的男子说。
      “劳烦了。”宫角羽微微颔首,躬身站直了。
      那嫫嫫福了福,退身进了殿内。宫角羽默默地候着,但那嫫嫫却一去甚久,如泥牛入海般没了消息。他在宫门前站得久了,原来挺得很直的背也渐渐松下来了,无聊地四下打量,见雕窗琢栋,花木繁香。一只粉色的小蝶轻轻地舞过来、飞过去,看的久了,恨不能冲上去逮住。
      “大人,娘娘请您过去。”祥丽出殿唤宫角羽的时候,他正仰面遥视,午后的阳光洁白如梨花,将男子的全身笼在耀眼的光晕里。她无声地愣在那里,生怕一动就会打破这美得让人惊艳的画境。那就是文相啊!少女的心激动地呼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当她还是小宫女的时候,年老的嫫嫫就开始讲述那惊才绝世少年的传说,她们讲他的一切…她也就谙熟了关于他的所有事…但那样的人,在这禁锢的深宫里,从来都如惊鸿般的来往。即使她成了孝贤皇后的贴身侍女,她也只能偶尔隔着朦胧的屏风窥探他的背影。但现在……他独立在自己眼前,连呼吸都离自己那么近,这样的机遇让人想沉沦不醒。
      宫角羽回过神来,却发现眼前的少女正呆滞地望着自己。他露出丝笑,“娘娘是在叫我吧。”
      “啊?是……”少女如梦初醒似的抖一抖,脸上立马飞起一片娇艳的桃红,“请大人恕奴婢失礼之罪。”
      宫角羽瞧着那面色通红的少女,舒心地笑起来,“不用那么紧张。”祥丽被他宽慰的眼神盯得发慌,逃似的转身进殿,“大人请进。”宫角羽扑哧一声大笑,“宫女妹妹慢走,我这儿可跟不上。”
      祥丽脸烫得如火,只得埋下头慢走在前方。
      “娘娘近来可好。”身后那人突然问。
      “啊?”祥丽一惊,大脑一片混乱:他在和我说话!
      宫角羽耐心地等少女冷静下来,又问道:“姐姐……她过的好么?”祥丽绞着手里的绢子,半晌才叹道:“娘娘自从皇上去了,就一直不吃不喝……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们大喊大叫……尤其是入葬的时候,她哭得好吓人……像失去了幼崽的母狼……”少女越想越是伤心,娘娘对仆人很是怜惜,可皇上去了……她真是太苦了。
      宫角羽默默地望着抹泪的少女,心里好是愧悔——姐姐那么伤心,自己却才来见她…我连外人也比不上啊。
      祥丽独自哭了一阵,突地发现文相怔怔地望着自己,又不由地头脑发热,顿时对他叫道:“请大人以后常来宫里吧,娘娘经常念叨大人呢…大人来的次数少,不知道娘娘她有多难过……”等一番话出口,祥丽突地想起自己的身份,一时黯然下来——自己怎么这个样子啊,大人一定觉着我这奴才话多了吧。
      “我知道了…谢谢。”留下少女,宫角羽慢慢走进那馨香的房间。
      兰木的雕花桌椅,漆金的九星莲花灯,典雅精致的房间里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而一方琉璃珊瑚的碧玉屏风却端端地挡住了另外的景致。
      “大人请坐。”刘嫫嫫迎上前来,右手摊向一旁的橡木高凳,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宫角羽正待坐下,忽地听到屏风后传来一个女声。
      “羽儿,是你么?”宫角羽一愣,姐姐的声音在记忆中细软如风、甜沁似蜜,哪是这般酸涩?
      “阿瑞啊,把这屏风撤了吧。”那声音姻娅地道。“可娘娘,宫里的规矩……”刘嫫嫫脸色露出为难的表情。
      “宫里的规矩?本宫与弟弟见个面也要避讳么?留这东西做什!”知晓皇后恼怒起来,刘嫫嫫只得将那屏风撤走。
      宫角羽向房间深处望去,二十九岁的孝贤皇后就坐在宫灯昏黄的光里。一截淡灰的袖子,露出几支葱管般细白的指头,尖尖的侧颚,晶莹的珍珠耳坠丝毫不动,乌黑浓密的长发盘成叠云般美丽的凤尾髻,一只青鸾花钿斜斜地嵌在发里,坠下白色的单串流苏。她明眸如泛泛秋水,却无端地透着点寂寥的冷;她美丽本是冰雕的玉兰,却隐着一丝落寞。
      宫角羽动了动嘴,最后艰难地吐出:“请皇后娘娘节哀……”
      听到这话时,宫徴蔷的眼底划过一际失望的花火。她定定地望着宫角羽,银亮的钗簪闪着刺眼的光,“羽儿也要拿这些无血无肉之话来‘慰藉’我?这样和后宫里无情无爱之人有何差别。”
      宫角羽咬紧唇,直到口中泛起血腥的味道。他望着多年无见的亲人,字字道来:“姐姐……清减了……”
      宫徴蔷刷的流下行泪来,她隐忍多日的哭泣、压制着的痛苦终于因为这一句叹息而爆发出来。泪是越来越汹涌,宫徴蔷压着哭腔,喘息道:“羽儿,你过来。”
      宫角羽几乎是拖着尖锐疼痛的身体,才踉踉跄跄地走到姐姐身旁。而宫徴蔷更是一头猛扎进弟弟的怀里痛哭流涕,那不顾一切的模样宛然是个孩童。宫角羽任她把自己抱得骨肉酸楚也一声不哼。
      那一天,似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来自僖福宫的尖锐得类似母狼般悠长的哀嚎,那深入心扉的哭声痛得人肝肠欲断。
      宫角羽看着刘嫫嫫等人慌张却一丝不乱地照料昏厥过去的皇后,不安地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第四次了。”回答的正是迎自己来的少女,宫角羽方才得知她叫祥丽。“明日请太医来看看吧。”宫角羽皱皱眉,小心替姐姐捋好被褥。
      “药也吃了几幅,却不见效果。太医也没法子,只说是心病啊……”刘嫫嫫抹着眼角的泪长声叹气。
      是心病啊……那叹息的声音来回震荡在宫角羽耳里,他身体一抖,泪差点忍不住落下。飞快地闭上眼稳住神,他才悠悠的嘱托:“我写个方子给姐姐,赶明叫人到我府上取。”
      “那可太好了!娘娘吃大人药准顶事!记的娘娘做姑娘时候,一旦有个头痛发热什么的,照您写的方子抓了药,总是好得特别快。”刘嫫嫫苦闷的脸上这才有了丝笑。
      “方子?大人还会治病?”祥丽像找到了宝似的讶道,盯着宫角羽的眼里又多了分光。“是啊,大人是神医生查子的弟子。”刘嫫嫫双眼出神,似乎想起了久远的过去——那时娘娘还未入宫,自己陪着她去见那个病弱的少爷。他端坐在窗前,写着无穷无尽的书法,他的脸和那些纸一样苍白……可怎能想到,就是那个终日枯坐房中的可怜男孩,会成为今日盛名天下的一国之相?
      “哈,就是那个人称‘菩萨手,阎王心’的神医?”祥丽一拍脑袋,欢声叫起来。
      昏睡中的宫徴蔷似乎被这叫声一吓,受惊似地唤起来:“纯儿……”
      刘嫫嫫赶忙一把拉住祥丽:“小声点!”祥丽脸腾地变了色,悔恨得连抽自己的嘴,还不住地小声说:“对不起……”
      宫角羽看了少女一番举动,觉着她是个质朴而善良的人,顿时心头一暖——至少宫里还有如此诚挚之人。他见少女无比内疚,忙道:“娘娘怕是想吴王了,你且去景元殿请吴王来……”“对呀,我将小皇子带来,娘娘定会高兴一睁眼就能看见儿子!”祥丽恍然大悟地叫起来,忙欢欢喜喜地退下了。
      “让大人见笑了,小丫头不懂规矩。”刘嫫嫫见祥丽走得风风火火,苦笑着对宫角羽。
      “嫫嫫客气了。姐姐在宫中还多亏你们的照顾。想来我身为人弟,做的还不如你多……还请嫫嫫准备点食点,待姐姐醒了好歹吃些。”刘嫫嫫本想宽慰一下宫角羽,但对着这个从小就很少见面的宫少爷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躬身告退了。
      “她们都退下了?”宫徴蔷这才缓缓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都退下了。”宫角羽应着,忙帮姐姐倚枕坐起。宫徴蔷背靠着雕花的床栏,手指随意地捋着披散的长发,那模样有着别样的风韵。“你为什么要回到皇宫?”她问,清凛凛的眼眸像水珠在芳草上闪亮。宫角羽笑得云淡风清,“又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是一国之相。”
      “这是个是非之地!而你要的是闲云野鹤的生活!”宫徴蔷几乎咆哮起来,脸色也随着苍白起来。宫角羽握紧她微微发凉的指尖,依旧笑得明媚:“我不放心你。”宫徴蔷纤长的眉毛一动,那好似明珠的泪吧嗒一声坠落,她紧望着弟弟澄澈如泉的眼连连摇头,“我不要你争,吴王也不要当皇帝……”“我不争的话,一旦凉王登基……他不会让你们安生的。要想在宫廷里生存,就只能做强者…只有把握皇权才能得一昔安稳。”宫角羽也摇头。
      一股无力感侵蚀上宫徴蔷的心。他和她都是明白的——这皇宫是一张蛛网,一旦置身其中就不可能会有解脱。“这不比当年……为什么不听弘睿的话……你还要为宫家牺牲到什么地步?!”
      宫角羽笑容一呆,几乎逃似地离开床边。“因为我欠你太多……而欠姬弘睿的也必须还。”
      她身体一僵,晶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瞳里燃着的火焰似要烧光一切。“弘睿是对的。你太要强,只有把你牢牢锁住,才能护你安全。”
      “他错了。因为他只是自私。”宫角羽冷笑一声。宫徴蔷扭过脸来,伸手捧起弟弟的脸:“我们明明那么相似…但为什么是你!”宫徴蔷的声音细薄如刀,他听得心惊,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姐姐…”。
      宫徴蔷滞了滞,忙收回手去。宫角羽哽咽着问:“你还…怨我?”
      她沉默了会,这才平平地说:“怎么不怨?是你送我入宫的,也是你…抢走了他的爱…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送我来?不见的话,就不会爱?……梦里他唤你的名,平日里也只读你的诗。为什么不顺了他的心…他明明是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爱他一点?”宫徴蔷那突然间变得云散般细腻地声音,如同炸雷刺在宫角羽的耳朵里,他反手甩开姐姐的手臂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他一路奔走,但那至亲之人的绝望之音宛如梦魇般纠缠不止。他飞快地走,全然不顾无数宫女、太监的惊呼。“怦”一声撞进某人的怀抱,他慌乱地想要择路而逃。
      “角羽。”那剑眉飞扬,美目明锐的俊朗男子轻唤。
      鼻尖嗅到熟悉的香草杜若的芬芳,宫角羽这才一软身体跌进那人的怀里。“锦润。”宫角羽泪满衣襟,突地嚎出一口血来,“我为什么要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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