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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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寒，还吸了那么多烟，我的肺脆弱到只要呼吸的力度稍微大一些，都会疼的想抽气。点滴已经挂了一个礼拜，我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床上爬起来。
唐凌再一次拿着我的东西摔摔打打，就差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磨人精。她和贺平一边要工作一边要照顾我，忙的不可开交。
“干脆给你请个护理得了，伺候了你这么多天，我脸上都出褶子了。”唐凌递过来一把药片，塞给我一杯温水。
我知道她只是说说而已，把我交给护理，唐凌才不会放心。可是为了配合她的怨气，我只能特讨好的笑笑，冲她摇头摇的像拨浪鼓。
“幸亏我和贺平没要孩子，不然一大一小跟着我要吃要喝，我腰还不得累折了？”
我亲爱的唐凌姐姐，我是真的很感激她。不止因为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还因为她费尽心机的想要让我恢复精神。她对我抱怨，指责我这指责我那，不就是想让我像从前一样跟她耍贫嘴吗？可是我这次是真的累了，累的再也伪装不下去。
记得第一年来C市的时候，唐凌看不惯我的二皮脸，对我发过一次火。她说我们希望你振作起来，不是让你伪装成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不是让你在嘴皮子上逞强。
我说我没有逞强，我只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活下去。我说裴宇不喜欢我总是闷着头不说话，我说我像裴宇那样坚韧明朗的面对每一天，是不是就能把裴宇的那份人生也一起继续下去？
唐凌说你傻啊，你是你裴宇是裴宇，你再怎么装也不可能把你变成他，那样只会丢掉你自己。
我很听唐凌的话，可是在这一点上我莫名的倔强，莫名的坚持，坚持到唐凌终于放弃对我的苦口婆心。
现在想想，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裴宇走了，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使我再硬撑，仍然过得一塌糊涂，仍然不能让自己觉得哪怕是一丁点真正的快乐。
想通了，决定不再遮着掩着。我没能从失去裴宇的悲痛中走出来，这两年我不过是把自己藏起来了。唐凌说的对，就算不去看，流血的伤口还是在那里，从来不曾治愈。
“安杨，你能不能说句话，骂人说脏话，什么都成，别再憋着了行吗？”唐凌终于受不了我 无声的笑，抢过我手里的地图册扔到地上。
我为什么要骂人啊，又没有谁招惹过我。
我撤掉背后的枕头，钻进被子，蒙着头不去看她。唐凌踱着脚对我大喊：“行，你自个儿闷着吧，姐姐我不伺候了。”
“白眼狼，小王八蛋，混球......”
唐凌嘟嘟囔囔的离开，重复昨天扔围裙、拿包、换鞋、摔门的一系列动作。我躺在被窝里忍笑忍到几乎内伤，抱紧自己努力平复被牵扯起疼痛感的肺部和心脏。
大概是真的伤到了元气，我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又在房间里闷了十来天。这期间我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虽然耳朵有点遭罪，但我还是恢复的不错。
Boss来看过我一次，因为我的病退给他带来诸多不便。原本是由我拿主意的事，通通跨级递到他面前等待批复。我建议Boss找个人顶替我的职位，Boss说你少管闲事抓紧给我好起来。
唐凌把我熟睡的照片贴了一张在公司论坛上，我苍白的侧脸赚得不少同情，唐凌因此收了一大堆慰问品。有些交情不错的同事想要登门探望，都被唐凌以我需要静养为由推拒。
我依旧不爱说话，唐凌某天晚上静默的看了我半天，吐出一句“你这个样子，裴宇知道了也不会心安”。
我想告诉她，裴宇不会知道的。因为我曾经在大昭寺前磕了一个礼拜的长头，祈求佛祖在裴宇往生时保佑他。这辈子裴宇承受过的所有苦痛都会被他忘记，连同和我之间的回忆，连同我。
有时候我又会想，被我这么念着，裴宇会不会不能往生？我磕长头的时间太短，佛祖会不会觉得我诚意不够，而拒绝我的祈求？
辞职电话打给Boss的时候，他并没对我做太多挽留，只是问我还会不会回来。我模棱两可的说也许吧，Boss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春节过去了那么久，机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客流量。我坐在候机大厅里，看着拖行李的来往行人，才觉得手里太空了。为了暂时不让唐凌发现我出走，我只带了钱包和手机。登机之前习惯性的掏出手机关机，想了想却拨了一个只通过一次的号码。
“喂。”
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忽然觉得平静起来。
“祈昊，是我。”
“安杨哥，有什么事吗？”祈昊的声音很冷淡。
“没什么事，我要去西藏一趟，想问你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
“去西藏，出差吗？什么时候回来？”冷淡消失，换上些许担心。
“还不确定，大概要过段时间吧。好好想想，我尽量带给你。”
“什么都可以吗？”已经有些兴奋了。
“嗯，什么都可以。”话说的有点大，但为了配合祈昊忽然高涨起来的情绪，夸下张没什么不可以。
“方便的话，可以给我戴一副唐卡吗？以藏风寺庙为主题的。”
“嗯，可以。祈昊信佛吗？”
“算不上吧，只是喜欢藏庙的建筑风格。”
“祈昊”
“嗯？”
想说春节的时候没跟你联系，对不起，想了想还是算了。
“没什么，好好复习吧。”
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前路未知的时刻，我告知祈昊我的去向，也许只是不想就这么无声的消失，也许我在内心里还盼望着得到一份牵挂。
拉萨是西藏最现代最繁华的城市，可是就算在车流穿行的街道上，仍然可以看到朝拜者磕长头的景象。第二次踏上这片土地，第二次因它的神圣庄严而变得虔诚。这是一个连空气都流动着信仰的地方，我闭着眼静默的感受着能够抚平一切伤痛的慈悲。
那年在英国，我曾问过裴宇，如果最后只剩三张画纸，他会画什么。裴宇埋头在一片建筑线稿里，想都没想就告诉我，布达拉宫，我们的家，安杨。
他说最后一幅要画微张着双唇泪眼迷离看着他的安杨，我立即想到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是那副表情，沉着脸走过去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拖到床上。那时候还年轻，即便是在裴宇面前也颇在意作为男人的尊严。
裴宇学的是建筑，可是他最大的梦想却是在绘画上。因为觉得天赋有限，才把对线条画的喜爱转投到建筑设计图上。裴宇提到布达拉宫，总是一副很神往的样子，他说有位前辈，曾经在布达拉宫前呆了三天才找到最满意的角度，把他心目中的圣殿一笔笔勾勒下来。那种圣洁似是带着蛊惑，让裴宇总是想要亲身拜倒在宝相威严的宫殿之下。
我和裴宇在床上笑闹作一团，已经不在乎到底是谁压倒了谁。可是我在失神间紧抱住裴宇，想着无论如何，要让他得偿所愿。
到现在我们的家已经没有了，可我还牢牢记得裴宇想去西藏的愿望。
怀有对宗教的信仰，是裴宇出事以后。因为只有相信高于一切的神明存在，才能说服自己轮回往生存在。
大昭寺前朝拜者各自向佛祖默诉心愿，我夹在虔诚的藏民之间，一次次俯身跪拜。我用这种五体投地的方式，让佛祖感知我的祈求。
慈悲宽厚的佛祖，如果您已经保佑裴宇往生，那么请您再次倾听我的诉求，宽恕我今生对裴宇的纠缠。
下午七点半，正殿的大门敞开，众僧诵经的声音传来，我起身随朝拜者进入大殿。向大喇嘛行过礼，将颈间的戒指取下，请求高僧为它开光。
“戒指在婚姻中不仅是一样信物，还是一种禁锢，将对方套牢的禁锢”。一年前我接触的一家珠宝公司发布婚戒新品，对方的负责人拿着主打款对我这样说。那是一对白金婚戒，没有镶钻没有繁杂的花纹，却因为它的设计初衷让我心动。我成为这款婚戒在中国的第一位消费者，要求在戒指内侧雕刻上花体字母PY。
我并不是想禁锢裴宇，相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尽早脱离这一世的伤痛。我只是想要一样东西，纪念我和裴宇的感情，也想让自己在无数个昏乱的夜晚，不再怀疑裴宇是否存在过。好像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背叛，无论多么荒唐多么随便，都不觉得自己背弃了裴宇。
这枚禁锢着我的单只婚戒，此刻被双手合十的高僧握在掌心，赐予圣光。我把开过光的戒指挂在殿里的红柱上，和许多在朝拜路上死去的朝圣者的牙齿一起，实现一生未能达成的心愿，接受佛祖的庇佑。
有人曾经说羡慕我遇到了值得一生不放手的恋人，可是如果不是遇到我，裴宇也许早已娶妻生子。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回国，也许我们还在英国安逸的生活着。如果在家人反对的时候我能跟他分开，也许裴宇会长命百岁。我在明知道连光明正大的家庭都不能给他的情况下，把他拖上这座通向绝路的独木桥，是我，亲手毁了裴宇本该安稳幸福的一生。
当我犯了那么多不可挽回的错误，再向佛祖祈求宽恕，是不是太贪心不足？
裴宇的离世，我自始至终不能原谅的，是我自己。
因为无法原谅，所以不能忘记。
这两年，我放着伤口任它溃烂，让自己越来越不堪。
我远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坚强，不过是两年的时间，就已经累到近乎虚脱。虽然在过去的某一个阶段经历了生命中最激烈的悲喜，可我仍旧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将最后的信物交给佛祖，请求庇佑，请求宽恕。
我没有像两年前那样，徒步去转拉萨的圣湖，所以也不会再有不慎从盘山公路上滚落的惨痛经历。这一次，我安份的守在布达拉宫前，完成裴宇未竟的心愿。
我用你教给我的笔法，画了你最向往的布达拉宫给你。裴宇，开心吗？
离开拉萨前，我寄了一副绘着大昭寺正殿的唐卡给祈昊。唐卡中的殿门在夕阳下大敞，依稀可见大殿中央释迦摩尼的十二岁等身像。瑰丽浓烈的色彩涂抹出最神圣庄严的信仰，也许祈昊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