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节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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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节日
ZERO对完成理论著作的投入程度让劳尔盖比特觉得很吃惊。女皇陛下登基的三年来，ZERO的表现证明他对文史类工作没有多大兴趣，但这次他对资料的详查程度足够让劳尔感到惭愧；ZERO对军队建设也一直不算支持，他多次公开强调盲目追求军事实力将与和平友爱的新世界背道而驰，保有明显的反战立场。劳尔本来没有指望得到多么诚恳的帮助，但ZERO对新式军队的战法革新理论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为此推辞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会议，夜以继日地埋头在当年的卷宗和影像中间。
初稿耗费了ZERO近两个月的精力，好在帝国早已步入正轨，女皇、内阁、议院各司其职，并不像三年前那样每个会议都需要ZERO亲自过问。
ZERO交给劳尔的稿件并不厚，但几乎颠覆了此前劳尔的草稿，指出了许多理解上的谬误。新理论简洁凝练，但每一句背后都有几重深意和无穷变化，它像一个漩涡，高深的智慧几乎能吞没读者的思维。
但ZERO表示缺陷还非常多，这套理论将经历漫长的修改、完善甚至重写。他向劳尔透露，如果有必要，他会趁今年视察日本之际重新考察当年的战场，并研究日本解放战线使用过的旧式机甲。意外之余，劳尔当然非常高兴，他申请加入日本视察团，希望能对ZERO的工作有所帮助。
新理论的初稿完成当天恰好是盂兰盆节。
这个节日在伦敦鲜少人知，但它在东亚是极为重要的一天。皇家猎苑附近有一条流势平缓的河，深夜洒满皎月的银辉，河水在那些光影下朝着大河和海洋涌动。岸上站着一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即使在夜晚他也戴着墨镜，凌乱的短发在微风里像漂泊的芦花。
年轻人摘下墨镜，点燃手里的河灯，然后单膝跪地，把它放到水面上。
那时为她放下祈愿的花灯，如今为你也放上一盏。
跳动的烛火在他的注视下转了几转，慢悠悠漂到河中央，随着流水起起伏伏走远。
远方黑暗寂静的河水，好像真的能流到另一个世界。
在盂兰盆节的发源地□□，更多人叫它中元节。他点燃花灯把它放到河面上拥挤的灯火中间，祈祷所有的爱和希望与天堂里的公主同在，请她赐给他幸运与勇气，消灭一切征服与被征服。
更久之前的第一个花灯放在东京，十岁时两个人一起制作，同时许愿，放走最好的情谊和一生的因缘。
朱雀听到身后的响动，迅速伸手拿下墨镜，但他听清只有轮椅轧过草地的声音，又把墨镜重新挂回胸前。
“朱雀。”轮椅的主人努力向他靠近，河岸上遍布杂草碎石，对她来说并不那么方便。
“娜娜莉，你不该晚上一个人出来，这不安全。”朱雀向她走来，有点无奈地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而且你很容易着凉。”
他突然回头看见孤零零的烛火转过河湾，消失在夜色中。轮椅上的少女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观看，只看见一篇茫茫的黑暗。
娜娜莉抬头看着朱雀，三年之中他并没有多大变化，十分英俊的面貌，健康漂亮的身材，亲切温和中带一点抑郁的气质，只有眼神更加内敛沉静、水波不兴。但她变了很多，弱质可怜变成风姿绰约，褪去少女青涩的外衣，她像一只渐渐成熟的果实，皇族聪慧和美丽的基因疯狂地表达。
“我看到你来猎苑时带了一盏河灯。”她轻声说，“我想看你放河灯，但好像晚了。”
娜娜莉并不记得放河灯的节日。和它相关的记忆太少了，发光的东西很多年都不在她的世界之内，身边的人很少向她详细介绍它们，不愿意带给她盲目的希望后面年复一年的失望。
朱雀也无意向她提及河灯的由来，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河灯已经走了，有些事他们心照不宣、共守秘密，但不必共同缅怀，也不用互相安慰。
每个人都居住在不同的世界，绝大多数人彼此之间能交流的部分实在是很少的。
“你喜欢哪一种，我可以去给你定做。”朱雀推着她的轮椅转了方向，用长期以来那种溺爱的语气跟她说话。
娜娜莉的背脊挺得笔直，骄傲的侧颈显出天鹅般优雅的弧度。她的紫眼睛光彩粼粼，像蓄着盛气或眼泪。
她已经是合格的女皇，成熟聪颖，手腕了得。十九岁的青春年华，最好的韶光和最佳的容光，他却一直没有看到。
她冷淡地说：“有像玫瑰花的那种吗，纯正的红玫瑰，就像从情人的血里长出来。”
朱雀推着轮椅往前走，心中酝酿着回答。她的轮椅并不需要人推，但他习惯照顾她，喜欢照顾她。他们相识十一年，感情深厚，但这其中始终贯穿着别的支架、别的承诺，并非只因为他喜爱或怜悯她。
朱雀实在拙于回应某些方面的问题，对他来说，听出深意已经是很难得的进步了。他想不出恰当的反应，只好说：“抱歉。”
娜娜莉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她平静地说：“我即将开始婚姻谈判。和任何地方政府的王公结婚，都会打破现有的平衡。自由恋爱也很可笑，我根本没有那样的机会，任何人接近我必然为他身后的势力有所图谋。但我不能做第二个童贞女皇，布里塔尼亚的疆域太大，国内局面稳定的时间还不长，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拒绝所有求婚者，他们就会一直蠢蠢欲动。”
“你不用过分担心。任何一个王公因此想要反对现政河蟹府都没那么容易，他们引导舆论的力量无法与ZERO的绝对民望抗衡。”很快就能看到皇家猎苑的哨卡了，朱雀重新戴上墨镜，语气跟她一样平和，“你只需要做出你自己的选择，其它的事情我都能为你解决。”
“我在说我要结婚了，朱雀。”
“你是我们最爱的妹妹，我当然愿意做一切事情，帮助你寻找你的幸福。”
娜娜莉咬着牙不再说话。
“抱歉，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哨卡的轮廓隐约就在前方，朱雀现在的装束不便和她同行，他从轮椅边走过去，轻声说，“再见。”
“再见。”娜娜莉低头看着他的外套，心里感到淡淡的嘲讽。
年轻时人们都有一些梦想，它们绝大多数没有实现，但很少有人一直在意这件事。成年人习惯失望，忘记执着，过去的想法就显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但她难免有些恼恨。
活着的人，怎么争得过死人？
活着的人，怎么连死人也争不过？！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节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