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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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难出逃之后第二天，花满楼和南荣叶带着一众百花谷下人奉命返回百花谷，谪仙狱这个巨大的黑色棺材再度冷清了下来，正如它以前一样，孤零零地沉寂在这座凄凉的恶魔谷中。
回到百花谷后的第一天，花前月的态度果然不善，她板着脸，甚至没有去看花满楼一眼，反倒对南荣叶关爱有加，百花谷的正厅金碧辉煌，花满楼与一众下人在堂下跪了两个时辰有余，而花前月却拉着南荣叶坐在高高在上的镶金紫檀座椅上交谈甚欢。
“南荣，此番出谷可有遇到麻烦？”花前月秀眉轻挑，语气轻柔。
“谢谷主关心，南荣安好。”南荣叶半跪答道，态度不卑不亢。
花前月浅浅一笑，随即揽过南荣叶的肩，将她轻拥进自己怀中，那亲昵样子就像抱着自己久未归家的孩子一般，堂下的花满楼见状眼神一凛，双手紧握成拳，内心愤愤却不敢出声。
花前月的举动让南荣叶受宠若惊，她心里一愣，却又不敢拂花前月的意，只好僵硬着身体靠进花前月怀里，花前月的身上带着莫名的花香，十分好闻，她却蹙鼻，这个味道并不使她安心。
“我从来没派你独自出过谷，这次你走，可把我担心坏了。”花前月声音不小，却偏要贴着南荣叶的耳朵说，暖人的气息轻吐在南荣叶耳边，一种酥麻的感觉由耳际传遍全身，令她不禁颤栗。
赶忙与花前月拉开距离，南荣叶脸上带着明显的慌乱，赶忙道：“南荣恐慌，让谷主担忧了。”
看到南荣叶的态度，花前月眼睛一眯却没有继续回她，而是转头冲着花满楼一众，眼中柔情不在，冷漠至极，道：“这次的事，你们自己说，该作何惩罚？”
堂下无人敢应，只留花前月的声音在大堂回荡，像无数的冰刃刺进众人的身体，不少下人已经开始发抖，花满楼紧皱着眉头，狠咬着牙，也不说话。
“满楼？”花前月眼神一寒，盯向花满楼。
花满楼像是极度隐忍着，半天才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全凭娘亲吩咐！”
花前月听完冷笑，她意味深长地扫过一众下人，再道：“你们都是公子的贴身手下，这次出了差错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公子说话，你们的差事真是越做越好了！”
花前月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拍案而起，将众人和南荣叶均吓了一跳，南荣叶心惊之下赶忙起身跪在一旁，堂下的下人听完都把头埋地更低，战战兢兢的样子，生怕花前月拿自己开刀。
之后花前月便在没说话，低气压持续了好久，每个人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半晌后，终于听到堂下响起一个细腻的声音。
“禀谷主，公子为了任务废寝忘食不敢有丝毫大意，这次林西难逃走的事十分蹊跷出乎意料，还请谷主饶恕公子这回，若谷主怒气难平，奴婢愿代公子受罚！”
“哦？”花前月一听并不吃惊，她瞟了一眼花满楼，却见他头都不抬，依旧面无表情，又道：“好啊，有人总比没人好，也让公子知道他的这些左膀右臂们中还是有可靠地。”
众人一听有了出头鸟，立马松了一口气，南荣叶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寻声望去，果然是那个曾在竹楼中与她说话的婢女，她身形娇小，又跪在后排不起眼的位置，若不出声当真会让人彻底忽略，南荣叶微微蹙眉，看着那婢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请谷主降罪！”那婢女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感受众人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她壮着胆子抬起头，却发现除了花满楼，其他的人都正看着她，那可怜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花前月眯着眼看了她半天，突然戏谑一笑，重新坐回椅子上，懒懒道：“我不知道怎么罚你，不如你问问公子，看他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说完花前月伸出手将南荣叶拉了起来，一双细眼却仍旧盯着花满楼，想看他作何反应。
花前月话一出焦点又换做了花满楼，而那个婢女更是眼睁睁看着花满楼的背影，眼神中闪烁着水光，大概是期待吧，抑或是别的什么，反正无论结果如何，为她宣判的人是他，那也许就够了……吧？
“大过，死不足惜。”
沉默了许久，花满楼终究吐出一句话，却教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婢女难以置信地瞪着双目，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她不敢相信，他竟如此狠心，亲口为自己宣判了死刑。
南荣叶显然也没料到花满楼会如此不顾情谊，心里一凉，却没说什么，依旧神情淡漠，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鸦雀无声之下，还是花前月打破了沉默，她轻松道：“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就拉下去吧……”
花前月话一落，便有人从门外进来将那婢女拉了下去，那女婢失了魂，整个身体仿佛化作一滩烂泥，半点挣扎也没有，只两眼放空看着花满楼的方向，心里竟还渴望那人能回头再看她一眼。
但花满楼终究是没有回头的，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一个代他受罚的替罪羊，死便死了，亦或者因为是她对他动了不该动的情，死了反倒清净。
待婢女被拉出了大堂，花前月才又道：“南荣，你下手利落，去行刑吧。”
花前月这话说的平淡，听不出什么过多的意味，但南荣叶却是听的脑袋一麻，心里总觉得花前月不许她置身事外，硬要把她扯进这个事端才安心，而偏的那婢女又与她有过一次交谈，她潜意识避之不及，所以虽是再普通不过的命令，可她就是觉得里面的深意不同寻常。
自然还是不敢违令，南荣叶款款走下大堂，感觉到花满楼投来的目光，她心中烦闷，眉头一皱并不去理，加快速度走出了门。
没想时间过的如此快，回到百花谷时不过午后，而现在天已墨黑了，好在百花谷的临水走廊上隔一段便会立起一个火把照明，谷内全景还是依稀可见。南荣叶出了门来，见到那两个白衣侍卫正拖着那名婢女立在一旁，好像专门在等她一样，见到南荣叶出来，两人低头行礼后，便又拖着那婢女沿着走廊往一个方向走去，南荣叶认得，那是谷内专门用来惩罚下人的地方，有些偏远，她没去过。
尾随着那三人，南荣叶不紧不慢，但越走火把间隔越大，周围也就越发暗了下来，几人皆着白衣，走路轻飘飘地又无交谈，在远处看来像极了凌空立在水面上的鬼魂魅影，说不上吓人，倒有些仙意。
这走廊向水面延伸老长，到头便是一个圆形平台，平台很大，上面跟谪仙狱一样立着几个木柱，那是专门行刑用的。走上木台，两个侍卫将那婢女捆绑在木柱上后便悄然退到一边，留待南荣叶行刑，木台一周皆立着火把，将木台照的光亮非凡，若不是那婢女现在被绑在这里，好不凄惨的样子，真要叫人以为这里其实是一个别致的舞台了。
那婢女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南荣叶暗叹一声，手中慢慢汇集着真气，她并不嗜杀，但也没什么怜悯之情，对于以前的手下亡魂，她心里是没有半点感觉的，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并不想下手，一种从未有过的烦闷堵在她心口，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需对我有任何的惭愧或是内疚。”婢女看穿了南荣叶的心思，抬起头来轻语道。
南荣叶当下一愣，手中真气因为走神而溃散，她想要反驳，可她偏不是个强词夺理的人，那女婢又说的对极，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别问我后不后悔，我与你说过的，能为他死，我心里是满足的。”那婢女见南荣叶不说话，轻轻一笑，开始自顾自说起来。
“你定要问我，他如此狠心对我，我却仍旧不怨他，还是愿意为他赴黄泉，这值不值？”婢女惨淡一笑，长叹一口气，继续道：“爱一字，哪里有值不值一说啊……”
南荣叶听完心中一凛，的确她心里多少是在为她鸣不平的，即使这与她一贯的性子不符。嘴唇微张，南荣叶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婢女见状，摇了摇头，道：“姑娘，我说的话，你心中多半是不忿的，但却不得不接受，因着你太过聪明，有的事情看的过于透彻，反倒让自己心里矛盾不已，这便是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这是南荣叶第二次觉得与人交谈也是有趣的，她真心不愿杀她。
“你许是一边为我惋惜，一边又庆幸我死得其所，你在纠结什么我多少猜到一二，你也别恼我，因为你与我本是一样的人，不是吗？”那婢女突然看向南荣叶，一双精光的眸子直直盯着南荣叶，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被她盯地心中一慌，南荣叶身体微颤，却仍旧直视着她的目光，等待她接下来说的话。
那女婢嗤嗤一笑，接着道：“你果然还是凡人，心里并不总是冷的，但你虽是凡人，却比仙子更美，她能得你倾心，当真幸运极了。”
当然明白那女婢话中的“她”指的是何人，南荣叶不知为何心却突然定了下来，她看着那女婢，眼中似有不舍。
那女婢却突然板起了脸，厉声道：“你注定不能对我们这样的人存有怜悯，你若不舍，死的便会是你！”说完她脸色又再软了下来：“你这样对我，无非是我说穿了你的心事，知己难寻罢了。”
南荣叶听完，心中也有感叹，的确，心思透彻又能与自己如此说话的人，这么多年来确只有她一个，可也正如她所说，若自己不忍杀她，那死的就会是自己。
“你想听，我便再与你多说说话也无妨。”那婢女动了动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你心中必有所想，为何你掩藏那么深，偏偏我还能看出你对她的心思。”看着南荣叶疑惑的眼神，那女婢得意一笑：“同是女人，又同样爱上不该爱的人，你说我如何能看不出你的心思，那日与你说话时，我便见你多有晃神，心思根本不在话上，而是总时不时盯着窗外，你是无意识的，我却知道，那窗外有什么？不就是一个谪仙狱么，狱中又有谁？你对她如此牵挂，我怎看不出来。”
婢女的语调有些戏谑，惹得南荣叶脸上微热，没等她张口，那婢女又继续道：“你也当真狠心，为了让花满楼相信竟如此伤她，虽说是为了保全她，可这法子未免有些太残忍了，不过想必她也是爱极了你，多日的鞭刑从不曾让她屈服，你只是一现身，她便昏过去了。”
话说到这，南荣叶心里又泛出一丝疼意，那时不是感受不到林西难身上的绝望与悲痛，但她不得不故作冷漠，否则凭着花满楼那极端性子，指不定怒火攻心就将林西难杀了。
“之后林西难出逃，那必定你从中作梗，虽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法子让她避过醉人花之毒，但她能如此不动声色的消失，肯定与你逃不了干系。”那婢女继续说，神情中却带着不解，因为她也想不明白，南荣叶是如何为林西难解开醉人花之毒的。
闻言南荣叶神秘一笑却不作答，她曾与花满楼说醉人花之毒无人可避，但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人可以，那便是林西难，所以那日她主动提出让花满楼先行为林西难施毒以防不测，还专门交出自己身上的解药让他放心，所以事一出，花满楼即使怀疑她却也不能拿她怎样。
“行了，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时间不多了，行刑吧。”那女婢说完耸了耸肩，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让南荣叶心里一沉，她微微蹙眉，轻声道：
“多谢你，没有告发我的事。”
那女婢听完翘嘴一笑并未答话，而是慢慢闭上了双眼，南荣叶暗叹一声，手中真气又重新开始汇集。
“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留下的，我可以帮你。”
“东西都是他赏的，还留着做什么。”
手中白光大现，南荣叶将其聚成一指，只需向她的百会穴上一点……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南荣叶手指向下，向她天灵盖上而去。
那婢女闻言突然睁开双眼，愣了半天，嘴上惨白一笑，道：“名字……名字也是他给的，罢了罢了，终究要带着他的东西入土，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呃……”
还未等她说完，南荣叶的手指已然按了上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愿让她把话说完，或许是自己也看透她，花满楼对她如何已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绝望将死时才发现，自己仍逃脱不了他的劫，但这……才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吧。
利落的处理完婢女，整个木台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听一圈的火把声哔啵作响，两个白衣侍卫像没有感情的雕塑一般伫立在一旁，南荣叶站起身自顾自离去，两名侍卫这才动身紧跟在后，可还未等他们离开木台，只见走在前面的南荣叶两手一抖，两道白光霎时出现直直射向身后两名侍卫，事出突然两人始料未及，还未起手还击便颓然倒下，手脚抽搐两下后便再没有了呼吸。
而南荣叶头都不转，冷血的眼神与刚刚判若两人，她是一抹冷冽的纯白，昭示着她依旧是那个毫无怜悯心的绝世仙子，她超脱尘世的淡漠，对这些手下亡魂从不带有愧疚与心悸，即使你化作厉鬼来找我索命，我也无所畏惧，因着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把粪土，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也是。
在去向花前月复命的路上，有下人来报：“谷主已然安寝，请姑娘先行休息，明日再去复命。”
南荣叶似乎心情不佳，斜睨了那下人一眼，嘴里轻吐一声“好”，接着便直接转向另一个方向缓步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夜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