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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零落鸳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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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最美好的诺言,莫过于此。心心相印、身影交叠,在浩瀚的银河中相伴一生。
雨晴坐在屋顶上,与弘历一起看星星。他们方才正说着话,弘历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携她腾空而起,一瞬间落到了屋顶上。
刚在他身边坐稳,雨晴就一脸惊慌地嗔怪道,“你一身轻功,也不想想,我可从没在屋顶上飞来飞去的,吓死了!”
弘历轻扶着她的背,生怕她不慎摔了,笑道,“你怕府里的人看见,这上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么?”
“好,好,听你的。”在屋顶上坐着,夜风吹得人瑟瑟发抖,雨晴只得将身上的单衣裹得更紧了些。
“冷么?”弘历柔声问道。
“我方才出来,只当是看看竹子里藏了什么鬼怪,没穿外衣,不想竟被你拉到房顶上,下不去了。”
“过来。”弘把手伸给她。
雨晴没有迟疑,握住了他的手。弘历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耳边的碎发。“现在还冷么?”
虽有些脸红,雨晴不得不承认,此时她已沉迷与怀抱自己的人。“不冷,你呢?”
弘历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笑道,“有你在,就是冰天雪地,也不觉得冷。”
“你就会说这些好听的话,谁信你!”
弘历没有作答,而是把她抱得更紧。在夜风的吹拂中,漫天星星的笼罩下,他们静静地相依着,很久都没有言语。
雨晴终究打破了沉默,“你那日说的以后不再相见,如今......”
“你会有一生的幸福。”
“那你呢?”
“我?” 弘历心中冷笑着:她哪里知道...... “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何事?”
弘历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再过几日又要远出......去做生意。”
“去哪儿?”
“山东济南。”
“多久?”
“少则六月,多则......”
雨晴从他怀中坐起身,望向远出的星空。在这浩荡的万里夜空中,六个月、一年,甚至两年,都显得微不足道。她转身向弘历莞尔一笑,“只要你我都不变心,这又算什么?”
明明知道,这必然会是她的答案。但弘历只能坚持这个谎言。他知道,不是六个月,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一辈子。但愿,在时光的飞逝中,她能尽快忘了他,寻找另一份长久的幸福。
“我记得,”弘历用微沙哑的声音说道,“秦太虚有句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雨晴默默地看着他,将头又靠回了他的肩上。“这句词,我也记得。”
“那就好。”弘历不尽心中唏嘘。就连牛郎和织女,每年都能在七夕的鹊桥上相逢。而紫禁城的铁门,太深。他有江山,指不定有日后的皇位,还有将来的三千佳丽......他的一切都是她最厌恶的。他们之间的情,只能成为一个美好,而短暂的回忆。日后,他会杳无音讯。
弘历拨开她鬓边的缕缕青丝,管不得什么规矩体统,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你看,天都快亮了。”
“那你还不快下去。若丫头们看见,还不闹翻了。”雨晴一时忘了自己还在屋顶,正要起身,脚下却没踩稳,一踉跄,又被弘历抱了个满怀。她没有推拒,而是用手环住了他的腰际。过了半晌,她才轻推他的胸膛,有些不舍地笑道,“当真,你再不去,我可就要遭殃了。”
“舍不得。”弘历闭着眼,享受着晨曦前最后的时光。口中说“舍不得”,是因为他已下定了决心,要舍得。
雨晴拉住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上写了四个字,然后对他粲然一笑。
看着她纯洁的笑容,弘历心中早已滴血。
——
高佳氏慧如是跟弘历时间最长的的妾室。她刚开始在毓庆宫服侍弘历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后来,皇后见弘历渐渐成年,将她的地位升为侍妾,实际不过比通房丫头高一截,宫里的人尊称一声“格格”。跟慧如一起服侍弘历的妾室,有与她身份同等的富察氏、珂里叶特氏、金氏、陈氏…多得让她心烦。
在众妾室当中,慧如是最得弘历喜爱的。她性格温顺中带着活泼,又比其他格格更了解弘历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喜爱。加上她清秀却不妖艳的姿色,慧如彻彻底底是个皇宫中的女人;她深深懂得如何讨得弘历的欢心、如何当一个体贴的庶福晋。
一直以来,慧如认为,弘历对自己,虽说不上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怜,但毕竟相处几年,也有一种青梅竹马、自然的依赖。日子久了,见他对旁人不及对自己上心,慧如原本的可守本分难免在弘历以外的众人眼里,移作恃宠而骄。
可自打弘历从保定回来,慧如就明显绝得,弘历好像变了许多,她好像已摸不清他的脉搏。平日里,四爷从朝房或上书房回来,有时同妾室们在一处玩笑一会,有时由她们其中一个服侍着就寝。可近来,他沉静了许多,温声的笑语少了,一从朝房回来就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总说是忙着公务。
慧如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向来爱笑、随和的四爷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因此,这天晚上,她决定,要在弘历的书房等他回来,问个究竟。
可不料,这日在他书房的外间坐了整整一夜,都没有把弘历等来。直到四更天明的时候,她才在朦胧见听到屋外有人的脚步声。她坐起身,整理着有些褶皱的衣襟。
门“吱呀”地开了。弘历疾步走来。他只穿了一件银灰色的便袍,脸上喜怒不形于色。
“爷这是去哪儿了?”慧如站起来,向弘历福了福身,幽幽地问道。
弘历见她一惊,板着脸道,“你怎么在这里?”
“妾身见您昨儿夜里没回来,怕您有个三长两短的。”
“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不劳你记挂。”
听到他这样说,慧如心已凉了一半。可她素来知道弘历的性情,此时,她已猜出他为何会突然变得冷漠、淡然。她试探地问道,“您这回去保定府,是不是遇见了哪个倾国倾城的姑娘,叫您见之不忘?”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又有何益。”弘历没有确认亦否认她的说法,只是此时的心情,他无法与旁人分享。
慧如意识到他话中的凄楚,强迫自己笑道,“您知道,妾身不是那善嫉妒的人,但说无妨。”
“我待一会还要去朝房,你坐了一晚上,也该回去歇着了。”
慧如知道,此时的四爷,只能柔声去劝,用温言软语去化解。她虽然知道弘历从来没有死心塌地得爱过她,可即便如此,她心中也有一万分的酸楚。男儿有泪不轻弹......弘历此时的言语,已等同落泪。是什么样的江湖奇女子,才能让这一心想修身治国的四爷如此沉沦?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慧如柔声道。
弘历愣了一下,这才头一次对上慧如此刻爱怜的目光。他满心满脑子想的,只有雨晴,可他终归不是个冷血之人。他深知,慧如是真心对他好,甘心在宫里呆一辈子,从不会离他远去。或许,这份平凡的“情缘”,才是天意......
“谢谢你,慧儿,”他伸手握住了慧如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极力消除脑海中一幅幅雨晴的画面:她的才华、她轻柔的笑、她卷起的睫毛、她千丝万缕的散发,和她的纤纤玉指,在他手心上游走,写出四个字的誓言:“非君不嫁”。
女儿有情,或许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男儿有情,只道是“莫,莫,莫。”
—
除了弘历,第一个得知雨晴不用去选秀的就是彩云。听到这个消息,彩云心情复杂。她知道主子不爱进宫,一面为她庆幸,一面有些惋惜。她倒是想去宫里,看看那红墙内究竟是哪般光景。
“格格,咱们可是要回家么?”彩云问道。
雨晴答道,“伯父先给阿玛写信,告知他事情的缘由。我们要在京城住上几个月,阿玛、额娘也指不定会去京中的府上住些日子。毕竟,亲戚朋友都在这里,阿玛也在察哈尔呆厌了。”
“那就好。”
“怎么好?”
彩云笑道,“洪四爷也住在京中。这下,格格就能得偿所愿了。”
“你就知道打趣我。再这样,我同伯母说了,给你尽快找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
“好格格,我只是替您着想。您可得想法子,把这喜事儿告诉四爷。”
“我——”雨晴想了想,决定把昨夜的事情告诉彩云。“彩云,我要与你说的事,可万万不能告诉别人。”
彩云眼睛一亮,央求道,“格格,您知道,我从小就服侍您,您若信不过我,我还有什么颜面......”
“那就好。昨晚,四爷来了,就在这儿。”雨晴和彩云此正站在昨夜弘历出现的竹林中。
彩云惊呼道,“什么?府上有把门守夜的,一个陌生的大男人怎么就能随意溜进来?”
“你别大呼小叫的。四爷小时学过轻功。再说,这府上的守夜奴才都无用,不到二更就全睡了。”
“那您跟四爷......”
雨晴向她挑眉道,“你这小蹄子,可别瞎想!我们不过说了几句话。”
“选秀的事,您说了?”
“说了。”
“那四爷他......”
想起要等他六个月、甚至一年,雨晴失落地说道,“四爷说,他要去山东办事,少则六个月,多则一年。”
彩云见主子的神情,知道此事不假。“到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娶了几房妻妾呢。”
“你别瞎说。四爷可不是那样的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爷若让您嫁人,可怎么办?”
雨晴坚定地说道,“老爷知道,我脾气固执,我偏不嫁,他能有什么法子?”
彩云也替主子默默祈祷:原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雨晴的脑海里,终究只有那四个字:非,君,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