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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醉眼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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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是皇后的千秋节。皇帝、皇后宴请公众嫔妃、皇氏子弟及其家眷,即是家宴,则在坤宁宫正殿举行。宴席的上首摆金龙大桌,皇帝、皇后并肩而坐。帝后的左手下设皇子及亲贵与女眷命妇的座位,右手则是嫔妃以及年幼未成家的皇子公主。每人的膳桌上摆着御膳房为中秋节特制的蒲叶蒸螃蟹、佳肴美酒。殿中又设乐工演奏,丝竹箜篌,婉转动人。晚辈给皇后敬了酒祝了寿便归坐,等着饭后再给皇后献礼。
成为皇子福晋后,这是雨晴第一次见皇宫这个“大家庭”的所有成员。她坐在弘历右侧。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其余位份更低的嫔妃,她已在弘历的讲解下对每人大多有了认识,当下只是对上各宫娘娘及王爷福晋的面容罢了。只是看到怡亲王允祥时,不禁一怔,随即暗笑,理所当然,这无疑是当日的“十三老爷。”
同时,四阿哥成婚也是宫里几个月来的要闻,众人也早已迫不及待向看看这位新进宫的四福晋。自然,除了嫡福晋没有其他妾侍伺候着,她则充分扮演着与弘历举案齐眉的样子。
正思忖着,便听到邻桌的弘时问道,“四弟如今娶了福晋,听说还是不肯在功课上放松?”
弘历笑道,“朱师傅常说‘学海无涯’,可不是娶了福晋就有涯了。“
“我许久未见朱师傅,他老人家如今可好?”
“还是你前几年在书房读书时那样,整日板着个脸吓唬小孩子。”
对面坐着喝酒的弘昼插话道,“四嫂,四哥可曾同你说过,他小时在书房里多淘气?”
雨晴一愣,看了看弘历,不可置信地笑问,“多淘气?说来我评评理。”
“有一次,四哥背完了书,趁师傅不注意,爬上桌,把半碗墨水放到门框上。三哥进书房一撩帘子,墨就落他头上了,他放声大哭,又被师傅数落了一顿,你说可笑不可笑?”弘昼边比划边说道。
弘时面色暗沉,“他的不是,倒显得我无能。”
弘昼嬉笑道,“陈年旧事,三哥又何必记这个仇呢?”
弘历喜怒不形于色,起身向雨晴道,“走,咱们去给皇额娘献礼。”
弘时顿时眼前一亮,“这倒是正经事,我怎么给忘了,该死!”
听弘时的口气,雨晴已明白,他的寿礼一定是名贵至极。
走到皇后的膳桌前,弘时命侍从献上一个红色的方盒子,携福晋跪下,“皇额娘,儿臣前些日子去陕西办差,命人用蓝田玉做出一幅百寿图,祝皇额娘福寿安康,请您过目。”
当盒子打开的时候,在场的众人都异口同声地赞叹。一整块的蓝田玉被切成了一个楷体的寿字。这玉作的寿字上,又镌了一百个不同形体的小寿字。蓝田玉质若凝脂,厚重温润,颜色清白。正如雨晴所料,弘时是摆明了要占尽风头,把弘历、弘昼两个都比下去。
“好孩子,出去办差还想着我,快起来。”皇后眉开眼笑,“皇上您总说弘时做事马虎,如今可怎么样?”
雍正也微笑着点头。
弘历爱讲究排场面子,此时只觉面子丢尽。他只得将自己带的画卷呈上去道,“儿臣知道皇额娘喜欢书画,便寻得前朝沈周的《寿陆母八十上水图》,祝皇额娘福体安康,寿比南山。”
这时,雨晴忽然扯了扯弘历的衣袖。她向皇上、皇后莞尔一笑。“皇额娘,恕臣妾冒昧,四阿哥早些说要给您作诗祝寿,不知现在他还有没有这个雅兴?”
皇后笑道,“哦?作来听听!”
得此难题,弘历半是嗔怪,半是感激得看了雨晴一眼。“若皇额娘不介意,儿臣就献丑了。”
为了多给他点时间,雨晴又向弘昼一欠身道,“久闻五阿哥书法出众,可否请你的墨宝为皇额娘写录?”
弘昼会心一笑,“自然也是儿臣对皇额娘的孝心。”说罢,着一旁的宫人去拿笔墨。
在众人面前,他强装镇定地度着步子,开口慢慢吟道,“蓬莱晓日照金扉,虬缦云成五色辉。觞捧六宫趋彩仗,嵩呼四海仰慈闱。琼筵恭进仙人膳,文绵欢呈玉女衣。叨沐恩勤逢令节...”
说到这里,弘历迟迟没有说出下半句。正思索着,却听他身后响起雨晴柔和的声音:
“...年年拜舞庆春晖!”她对的句子平仄有序,正好合上了前几句的韵律。
皇后拍手笑向雍正道,“这倒是头一次有人为我作诗祝寿,弘历、雨晴真是有才的一对儿。”
弘时只在一旁冷笑,“原先听说四弟妹是个厉害人,巾帼不让须眉,看来果真如此。”
正思忖着是否作答、如何作答,雨晴只觉弘历在一旁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才意识到对面坐着的齐妃李氏正和自己说话。她忙起身行礼,“齐妃娘娘。”
齐妃李氏是三阿哥弘时的额娘。她为人小气刁钻,又是个爱说闲话的主儿。见弘历娶了比自己儿媳妇家事好百倍的嫡福晋,虽不敢明里埋怨皇上皇后偏心,心里却已记恨上了这个连皇上都挑不出刺的富察氏。现下看两个人又轻而易举地把弘时进献给皇后的名贵贺礼给比下去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于是故作强调道,
“四福晋可真是好福气,才过门就有了身孕,这好消息,可把我们做长辈的高兴坏了,熹妃妹妹你说是不是?”
一听却是皇后替熹妃开了口,“老四媳妇刚进宫,今儿又是家宴,不必拘礼了,你先坐下。”
齐妃接着说,“臣妾也不过是有感而发,您看这老三媳妇都成婚两年了,还没让您抱上嫡孙子呢。”
三福晋曼妮是个沉默寡言之人,此时让自己婆婆一说,也不得不回话。语出却惊人,“额娘教训的是,只不过三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一心只在国事上,臣妾劝也劝不住。”说罢,一脸恰到好处的娇羞。
最终还是皇后圆滑,说道,“好了,说到底你们几个小辈都还年轻,齐妃也不必替他们操心了。”这才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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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其他皇室送完礼,雨晴方觉得自己一颗心又跳得安稳了,却又觉得人声嘈杂,头脑沉闷。见众人忙着喝酒作乐,不再看着自己,她才趁机携了身后的彩云溜了出去。
储秀宫离御花园只有几步之隔,假山嶙峋,秋菊遍生。
彩云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下才清净了,人都说三福晋厉害,如今才见识到。”
雨晴食指点唇,”御花园也不免有旁人,还是少说为妙,透透风就回去吧。“只是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沿路的石雕后响起。
“四嫂是觉着这宫宴乏味吧?我颇有同感。”
叫她四嫂的,还能有谁?只见弘昼大大方方地从石头后面走出来,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我才出来半盏茶的工夫,你就后脚跟过来了?”
”无妨。我打小就在这御花园里闹腾大的,“弘昼向她招手,”四嫂不是嫌那些人烦么,这假山后头可清净了。”
”这恐怕不妥当,五爷请自重。”和自己的小叔子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听着就不要命。
“这里没有旁人。你我清清白白,难道不是么?”
雨晴腹诽,这荒唐爷,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对,一屋子的人都在作乐,又有谁会此时跑到御花园。
“你且说,上回你来乐善堂,本要同我说什么悄悄话?”雨晴忽然想起来了上次与弘昼相见的情景。
弘昼闻言一愣,“都多少天前的事了,我哪里记得。”随即笑着将手伸进衣袖中,取出那不离身的酒壶,咂了一口道,“四嫂可真是女中豪杰,三哥的阵势你都敢压,臣弟敬服。”
雨晴忍不住笑了,“夸大其词。若如此说,还要多谢你助阵呢。”
弘昼晃着酒壶,转念又道,“我还没给四嫂道喜呢,先敬我小侄儿一杯。”
还未来得及再责他行为不检,只听不远处有人声。雨晴忙叫弘昼躲回假山后面,自己健步走回正道上,做出一副和彩云兀自赏月的样子。
幸好,看见她的正好是吴书来。他哈腰招呼道,“福晋,您叫奴才好找。”
他的主子隔了几步之遥,缓缓跟在后面。
弘历只一贯淡淡地看着她,解释道,“额娘怕你身子不适,叫我出来寻你。”
“只是嫌屋里闷得慌,一时头昏,出来吹了风就没事了。”说罢,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往回走。
过了半晌,弘历忽然一停,转身对上她的眼光。“今日多谢你及时应变。”
“你我夫妻之间,何必言谢。”雨晴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三哥三嫂那里,你日后最好少来往。“
雨晴颔首道,“爷不说,臣妾也晓得。”
“如今你也见识了,这宫里人心不测。且不说,人多嘴杂。皇阿玛的人、三哥的人,数不胜数,日后你我都需警醒着。”
“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当了弘历的福晋,雨晴如今体会最深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