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尽风月无边》巫边雀

39、炎亭

　　焉则笑耐心地听着素商断断续续的诉说，总算是知晓了素商这三年来的生活。虽然如他所希望的，她并未死去，但她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早就没有了生命的意义。

　　焉则笑看了看洞外，白雪已经薄薄地覆了一地。他不禁心中有些郁结。他出来了这么久，一风应该会担心的吧。而身后的素商此刻如此脆弱，陷入回忆无法自拔，一点行动能力都没有，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儿总归不好。

　　“笑……哥……哥……”素商颤悠着唤道。

　　焉则笑走了过去，轻轻抚着素商的头，无奈地说道：“我在这儿……”

　　一风推开房门，望着缓缓下落的雪花，轻轻拢了拢衣裳。

　　下雪了，有些冷啊。

　　她走向杜音绝的房间，轻轻敲了敲房门。“小音子，是我。”

　　杜音绝打开房门，看着一风略带担忧的神情，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风师姐，怎么了？”

　　一风微微抬头看着杜音绝，道：“我要去找他。”

　　杜音绝抬了抬眉毛，道：“现在？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怎么找？”

　　“待在这儿我更不安心。”

　　“焉公子武功超绝，那个素商打不过他的，不用担心，我们还是等他回来吧。”

　　“我知道！”一风垂了垂眼睛，“正因为我知道素商打不过他，他到现在还未回来才更令我担心。”

　　一风转过身去拢了拢披风，道：“我去找他，你留在这儿。”

　　“风师姐！”

　　一风微微侧头留下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不管能不能找到，我都会很快回来。”说完，便呼了一口气，冒着轻柔的雪花向外飞去。

　　一风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飞，只是跟着感觉走。她与焉则笑之间仿佛有一根线，指引着她的方向。

　　“则笑！”

　　都已经飞到了荒芜的山中，她仍然没有得到焉则笑的回应。

　　她停了下来，落在薄薄的雪地上环视着四周。她感觉他在这儿，可仍然看不见他。

　　“则笑！”

　　“原来你在这儿，我可算找到你了！独孤！”回答一风的并不是焉则笑一贯慵懒的声音，而是一声自信而充满雄性力量的叫喊。

　　一风忽地愣在原地，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是谁？来人就在后方，而且充满杀气。她猛地转过身，就见不远处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他双臂环胸站在那里，绣有“炎亭”二字的披风飞舞在身后，他微微抬头睨着一风，嘴角谢谢抬起，眼角下的红色火焰文身仿佛在雪中燃烧，看上去布满了煞气。

　　“……炎亭！”一风迅速取下了裤腿上的白鞭，全身防备起来。真是失策，居然在这里碰见炎亭，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哟！你还记得我啊！”炎亭冷冷一笑，欺身上前。“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是先了素商一步！”

　　一风脚底生风，下一刻已经瞬身到了离原地十丈远的距离。

　　炎亭挥舞带刺铁鞭挡住了一风的飞镖，笑喊道：“飘渺凌云步！果然够快！”他挥舞铁鞭，缠住了一风的白鞭，顺手一带便将白鞭夺到了手中。

　　他扯了扯一风的白鞭，满意地点头道：“不错！好鞭！”欣赏完后，又将白鞭甩了回去。

　　一风“嘁”了一声，接过鞭子，甩出三粒药丸。

　　炎亭一挥鞭子甩破了药丸，药丸却忽然爆炸，弥漫出了一片浓郁的紫色。

　　炎亭大吃一惊，急忙捂住口鼻后退，脱离了紫色的迷雾圈，却还是倒在了地上。

　　他猛地咳嗽几声，脸上渗出了紫色，就连眼下的红色火焰文身都变成了几近黑色的紫。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还是颤颤巍巍地又倒了下去。“这……这是什么毒？”他喘着气问道。

　　“绮云散，只有我制出了它的解药。”一风紧紧蹙眉，严肃地看着地上的人。绮云是奇毒，人一呼入必然立马死去，而炎亭居然中了绮云散后仍能勉强站起，还能说话，这就是魔宫四座的恐怖之处么？

　　“……是……是么……”炎亭忽然停止了挣扎，安静地躺在地上，脸上那种自信与傲气消失不见，竟然变得有些释然。“我是不是快死了？”

　　“为了你，我珍贵的绮云散都抛了一半了。”一风说道。她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嗜血暴戾的魔宫四座，在临死之前会是这种表情。

　　“咳咳……终于有理由……可以让我死了……”炎亭嘴角翘起一个几不可见的笑，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他刚才不是很傲气么？他不是很嗜血么？他不是对战斗充满渴望么？

　　魔宫四座，会这么容易的败在她的手下？怎么可能！

　　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一风扑了过去，摸出解药塞到了炎亭口中。

　　“喂……”炎亭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舒畅了许多。他看着一风有些犹豫的脸，道：“为什么救我？”

　　一风支吾了片刻，猫眼中也有着疑惑的神色。为什么呢？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她只是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察觉到了某种蹊跷，却怎么也说不明白。“那你还我鞭子做什么？”

　　炎亭忽然大笑了几声，道：“一根鞭子换一条命？独孤你真大方！”

　　一风无言以对。她所设想的与炎亭的交流不应该是这样的，而应该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炎亭忽然停止大笑，双眼微微眯起，露出了危险的神色。“救活我，你会后悔的。”

　　一风忽然咧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没事儿，我给你下了另外的毒。”

　　“……你！”

　　炎亭坐了起来，看着一脸纯真内心却总藏着小算盘的一风，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

　　“化名风吹雪，真名独孤一风。”一风抿唇观察着眼前的男人，他很是傲气，却给人一种很爽朗的感觉。不像玄夜，虽也是全身煞气，却仿佛将所有的事情都憋在心中。“‘终于有死的理由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死么？”

　　炎亭忽然出手掐住了一风的脖子，邪佞地笑着。“魔宫人的事，你最好别管。”

　　“……你！咳咳！”

　　炎亭又忽然松开了手，笑道：“吓唬你的。”

　　一风捏着被他掐地不舒服的脖子，不满地看着炎亭，道：“你们魔宫不就想得到秘籍么，你怎么又不出手了？”

　　炎亭挑了挑眉，整张脸上都充满邪气。“很奇怪不是么？作为敌人，我不抓你，你不杀我。”

　　“这样一点都不有趣……”一风凛了神色，眼中隐隐埋着凶狠的光。如果炎亭不是这样，而真的是一个凶狠的恶魔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毒死他，绝对不会再将他救活。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魔宫丧尽天良，灭我满门，这个仇我迟早会报。”

　　炎亭的邪笑也淡了下去，眼中居然浮现几分严肃。“喂，你真的是这么觉得的？”

　　一风怔了怔，蹙眉道：“难道不是么？”

　　炎亭刚想说什么，又将自己的话压了下去。他无奈地笑笑，道：“算了，我不能破坏宫主的计划。”

　　就在一风还在不明不白时，炎亭忽然一手拍了拍一风的肩。“小姑娘，有些真相，需要你自己去探索才好。”

　　一风张了张口，想要再问些什么，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又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炎亭到底在说些什么？魔宫灭她满门就是事实的真相，魔宫自己在江湖上也承认了这一行为，然而炎亭此刻却说写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用意？

　　看着眼前的男子，一风忽然感到他又复杂了几分。

　　炎亭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落雪，道：“喂，下次再出招，直接毒死我就好，可别再这样手下留情了。”

　　“……你真的很想死么？自杀不就行了！”

　　炎亭忽然停在了那里，神色变得异常深沉。风扬起了他绣有九尾异鸟的黑色披风，吹乱了他狂乱的头发。落雪中他的背影，居然有着令人感伤的错觉。

　　“我作孽太多，岂是自杀所能赎罪？”炎亭望着天空，双眸中似乎倒映着无数血腥的画面。“若是死在别人手里，还能减轻我的罪过。”

　　一风沉默了，她静静地凝视着炎亭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似乎忘记了，即使是被成为嗜血恶魔的魔宫四座，也是活生生的人。就像眼前这个人，同样有着一颗正常人所有的心。

　　他说的是真的么？还是，只是恶魔表面的伪装呢……她忽然什么都分不清了。

　　“……真羡慕素商啊……”

　　“素商？那个少女么？”

　　“不，我说的是上任素商，我与苍灵、玄英曾经最好的朋友。”

　　一风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魔宫四座，居然也会说出“朋友”这个词。

　　炎亭转过头，只看见一风惊讶、疑惑的神情。“她在三年前就解脱了。”

　　见一风没什么反应，炎亭淡淡地笑了笑，道：“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真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