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尽风月无边》巫边雀

37、酸心

　　“风儿……风儿……”

　　飘渺而虚幻的呼唤回荡在脑海之中。曾经有什么人，用这称呼叫了她十五年。

　　“风儿，过来！”

　　“风儿，不可胡闹。”

　　“风儿，乐器皆有感情，若心中无情，奏出的乐曲自然也就没了意义。”

　　“若有一天为师不在了，小风儿该用什么想念为师呢？”

　　……

　　一风忍不住哽咽起来，身体不住地颤抖。焉则笑抬头看见一风双目无神、满脸泪水，全身一震，立马清醒了过来。

　　“风儿……”焉则笑轻声呼唤着，声音中的沙哑仍未消退。他抚着一风的脸颊，眼神中满是心疼。“你是不是在害怕？”

　　一风不言不语，只任眼泪不住留下。

　　“我伤害到你了么，风儿？”焉则笑抚着一风的脸，而她却没有看他一眼。她隐忍的沉默让他的内心如刀割一般的疼。这种感觉，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心痛。“是我错了，是我太冲动……”

　　一风忽然撑起身体紧紧抱住了焉则笑，焉则笑愣住，竟然不知该怎么办。

　　一风将头埋在他怀中，不住抽噎着。“你多叫我几声……好么？”

　　焉则笑内心忽有一丝惊喜，他抚着一风的背，轻声叫道：“风儿……你不生我的气么？风儿……”

　　一风在焉则笑怀中摇着头，模糊着声音道：“我才没生气呢……”

　　焉则笑松了口气，紧紧抱住了一风。

　　他不知道，一风为什么哭得这般伤心。他只知道，一风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经无可取代。

　　他从小生活在人们闻之恐惧的魔宫之中，母亲早逝，唯一的亲人——父亲——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父亲妄想称霸武林，指挥魔宫众人作恶多端，不时攻打其他门派，最为觊觎的便是传说中的绝世武功与不死秘籍——《鬼炎功》、《冰骨诀》。

　　宫主虽然对外心狠手辣，却对焉则笑这个独子十分溺爱。从焉则笑很小的时候，宫主便威胁一些武林高手教他武功，一旦没了用处便尽数斩杀。

　　宫主以为他给了焉则笑所有的爱，却不知道，他束缚了焉则笑的心。

　　焉则笑厌恶那个阴暗的地方，离开了九幽宫，自己独创天下。

　　宫主心疼儿子，也未作过多强求。然而，他却一心想让焉则笑做九幽宫下一任的宫主。这恰恰是焉则笑最不愿接受的。

　　焉则笑渴望的，是独创江湖的自由，宫主拗不过他，便答应他不向外透露他是九幽宫少宫主的秘密。

　　正因如此，焉则笑才能凭着自己在江湖中取得一席之地。可漂泊这些年，他一直是孤寂的，并不像外表那般逍遥。没有知己，没有朋友，厌烦时便到千草谷养心。

　　直到，他遇见了一风。

　　初见时，那无助的小脸上的泪花便已让他动容。他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间，她竟来到了千草谷，让他无聊的生活总算有了色彩。

　　一路逗闹玩乐，她已然住进了他的心里。他知道她喜欢他，可他就不说破。

　　直到再见到一风的眼泪，他终是忍不住抱紧了她。

　　此刻，他将她抱得更紧，尽管不知她的眼泪为何落下。

　　“风儿，为什么哭得这般厉害？”他这样问道。

　　一风哭了许久，已经缓和了许多。她靠在焉则笑的肩上，静静地望着夜空。“那一声‘风儿’，让我想起了师父。”

　　“……独孤老前辈？”

　　“……是啊。”一风轻轻眨了眨眼，睫毛仍有着湿润的气息。“师父总是叫我风儿……也只有师父叫我风儿了。”

　　“……”

　　焉则笑突然想起了那晚他与她初见时，她将他错认成了自己的师父。

　　“你师父，有我好看么？

　　“当然有！比你好看多倍！”

　　焉则笑轻轻蹙起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传闻独孤二仙当年风华绝代，迷倒武林，几十年间容颜不改。

　　一风每次提到师父，眼中的伤感都让人难以触碰。

　　他一直简单的认为，一风只是单纯地思念师父。而现在，他的脑中竟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在瞎想什么呢！

　　“风儿，你对你师父……”

　　“我好想他。”

　　焉则笑的话都未说完，一风便打断了他，似乎并未听见焉则笑的话。

　　焉则笑沉默了，心中竟有一种一样的滋味，很奇怪，却让人难受。他居然在吃一个死人的醋，真是可笑！

　　焉则笑看着天边，烟花早就没有了，聚会的人们也已经散去，世界都仿佛静寂了一般。夜风很凉，一风有些哆嗦，他伸臂环住了她。

　　“风儿……若你师父还活着，他却要将你我分开，你会怎么办？”

　　一风愣住了，她不解地看着焉则笑，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也没什么。”焉则笑忽然觉得尴尬，甚至觉得自己很幼稚，居然真的就将这个问题问出来了。其实，焉则笑自己心中也有着这样的困扰，在一风和九幽宫之间，他该如何选择呢？在他和灭门的仇恨之间，一风有该如何选择呢？

　　一风闭上了眼睛，说道：“师父已经不在了，再问也没有意义了。”

　　焉则笑略感到失落，却又松了一口气。一风还是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呢……

　　“不过，就算师父在世，他也不会阻止我们的吧。”

　　“是么……”焉则笑的眸子黯淡了下去。若一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她还会待在他的身边么？

　　烟花虽美，却转瞬即逝。唯有日月星辰，明亮永恒。他不愿要那烟花般的爱情，只希望有一个人，像日月星辰一般永远陪伴着他。

　　他认定的那个人，便是一风。机灵快乐，却又让人心疼的一风。

　　他不希望这是一场梦，即便这真的是一场梦，他也希望这梦永远不要破灭，永远别让他醒来。
　　他已经过腻了孤寂的日子了。

　　三天热闹的肉孜节很快就结束了，在维力和一风的调理下，杜音绝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收拾好东西，三人也该上路了。

　　“多谢维力先生几日的照料，我们这便要离去了。”杜音绝朝维力拱手一礼道。

　　“这便要去了吗？”维力显得很是惊奇，大胡子一动一动的，像是藏了兔子的草丛一般。“几位若不着急，不如再多留几日，我还没尽好地主之谊呢！”说着，还朝古丽娜尔使着眼色。

　　一风这算是明白了，原来维力想让他们留下，是想给古丽娜尔多创造机会啊！

　　“不了不了，已经麻烦了你们几日，实在不好意思，咱还得赶路呢，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一风摸着头尴尬地笑道。

　　焉则笑看了一风一眼，抿唇浅笑。

　　古丽娜尔走上前来，双手握在身前，晶莹的蓝眸微微垂下，脸颊上还有着淡淡的红晕。“焉公子……一路走好！你和风姑娘……要幸福……”

　　维力鼓着气吹着胡子，一脸惊讶地看着古丽娜尔，显然未料到古丽娜尔会这么说。

　　气氛竟有些伤感。古丽娜尔垂着头，尽管嘴角带着笑，却还是掩不住那些许的苦涩。

　　轻微绵长的箫声传来，似乎在为这分别奏乐，又添了一分伤感。

　　箫声？

　　焉则笑脸上的浅笑忽然消失，他凛了神色，对一风说道：“快带他们躲到房中去！”

　　一风刚还在为那箫声感到奇怪，听焉则笑这么一说，便恍然大悟。“快躲起来！”一风急忙轻喊了一声，其他几人虽不知怎么回事，但见到一风焦急的模样，都和一风一起向房间跑去。

　　焉则笑转身看着前方的屋顶，微微眯起了眼睛。“出来吧。”

　　箫声停止了，仿佛刚才听到的都是幻觉。一个身影在楼顶上显现了出来，她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头紫发直披而下，没有丝毫的装饰。整齐的刘海悬在紫眸之上，微风一吹，便如波浪轻轻摇晃。

　　她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双目空洞无神，就如一根木头一般站在楼顶。

　　“果然是你啊，素商。”

　　少女默然不语。

　　焉则笑微微蹙起眉头，低着声音道：“你来做什么，带她走么？”

　　素商双手握着玉箫，动也不动。她垂眼看着焉则笑，眼神却仿佛没有焦距。

　　“看来是这样啊……”焉则笑迅速扫视着素商的周围，并未感受到任何的杀气。“就你一人前来么？”

　　少女微微把头低了低。

　　“你知道，凭你的箫音是打不过我的。九幽宫怎么会只派你一个人来？”

　　少女颤抖着张开小口，仿佛十分艰难。“走……散……了……”她的声音细小而飘渺，仿佛风一吹就会不见。

　　焉则笑怔了怔，眼中竟有几分复杂的情绪。

　　“你……竟然变成了这样……”

　　他的声音很小，躲在房中偷看的一风根本就听不见。

　　焉则笑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我不会放人的。”

　　素商木然地将玉箫系在了腰后，缓缓抽出一把剑，艰涩地说着：“命……令……”说完，忽然纵身跃了下来。

　　焉则笑后跃一步，拔剑挡住了素商的剑，剑身瞬间银光大放，嘤唔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