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年纪之挽歌》夜满东楼

31、回忆

　　此刻的君龙山，寂静无比。
　　萧景翼微垂眼，清然一笑，却夹了说不出的情感，仅是淡淡道：“果然是你们。”
　　君陌宸眉微蹙，叶霖茹单膝再跪：“溪玥办事不利，请教主责罚。”眼中是深深的懊恼——果然，那日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
　　萧景翼望了她，心知她已明了，冷冷嘲讽道：“此事，对于魔教大祭司溪玥，未免太过致命。”语气中听不出什么嘲讽的情绪，淡的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君陌宸的眉峰舒展了些，亦是想到相同的事，微叹：“溪玥，不必如此，此事，不全怨你，你身子不好，地面上凉，先起来罢。”他转向萧景翼，“不过，对于墨雨盟主，到十年后的今天方才发现，未免，太过讽刺。”
　　六月的天空，不知为何，竟有些灰蒙蒙的，阵阵寒风自刚被春风温暖的君龙山划过，划下淡淡哀殇。
　　夏夜茗望了那两人，听着那哑谜似的对答，心中大惑——十年前？
　　却即刻便瞪大了眼。
　　“霖茹，我可未曾与你说过，那锦囊中的东西是否重要——你为何，可以知道？”夏夜茗心中已有答案，却仍是问出口——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般的，痛苦的摇摇头。
　　“当时苍寂将锦囊故意抛出，外面紫姬早已等候接应，而我，则待她将东西取出后，将锦囊还与你们——当时，我和苍寂，必有一人要现身，否则，出那么大的动静，我二人无一人在，势必会引起你们的怀疑——墨雨，你的性格我了解，看似温和，实际上比谁都小心谨慎。否则，你绝无可能坐到武林盟主之位。为了不引起你的怀疑，我才会出现在房间，放毒麻痹苍寂，在背对你们举剑的时刻，将解药交予他。他在逃出窗外后，飞快卸下面具，出现在房间。因为我出手制服苍寂，你们必然会认定我与苍寂不是一路的，而我与君陌宸的关系之密切你们也都看在眼里。所以，你们必然也会认为君陌宸不是苍寂。但当时，我还是说漏了嘴，险些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当初便是一身冷汗，却见得你们并未怀疑，便也忘了此事。”叶霖茹淡然而笑，“墨雨盟主，天大的失误。”
　　却见夏夜茗已纵身跃起，钺刀握于双手，目标直指向叶霖茹！
　　她明白，立于她面前的人，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夏芸慧，而是魔教的大祭司溪玥，自己恨了许久的人。
　　此番行动是毫无防备的，却有人快了一步拦在她面前，手中的戟将她撑开。夏夜茗望了眼前的男子，依旧是冰冷熟悉的面容，此刻，却又无比陌生。
　　叶霖茹垂眼：“陌宸——谢谢。”话音未落，便似有些迫不及待地缓而上前：“——魔教溪玥，向武林盟主墨雨讨教。”
　　萧景翼微怔，许久许久，方才苦楚一笑，却又见不得几分苦楚：“这便是你一在在远离我的原因？霖茹？”
　　夏夜茗闻得此言，全身一震。
　　原来，她亦非太上忘情。
　　叶霖茹回转身，望她：“夏夜茗，我很羡慕你，自小就是。”
　　那是她五岁那年，那是夏风运已爱上了夏夜茗的母亲，而皇上来月落时，恰巧便看上了当时因失意而显得楚楚可怜的叶霖忆。
　　皇上向夏风运提了那个要求，夏风运欣然应允，母亲却终日以泪洗面。那时，小小的夏芸慧，便对夏夜茗产生了极大地敌意，对于她的母亲，则产生极大地恨意。
　　小小的她过早的，学会了恨一个人。
　　此时，萧景翼来此处玩耍。小时候的他便显出了极好的外貌天资。与她本是极好的青梅竹马，却在见夏夜茗后完全忽略了她年幼的她只得躲在远处，看他们嬉戏玩耍，望见他那如春日般温煦的阳光对夏夜茗，满满绽放。
　　她对夏夜茗的不满一日日的骤增，在湖边时，二人起了冲突，激动的她竟将夏夜茗生生撞下了湖！
　　闻声赶来的夏风运给了她一耳光，萧景翼将她自湖中救起，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走。
　　“景翼……”望着他的背影，她低声唤，明知唤不住他，明知他不会停留。
　　随后，她便随母亲入了宫。送行的那天，队伍里唯独没有他——原来，你已经如此厌恶我了么？厌恶到，连最后见我一次都不愿意？
　　然，母亲进宫不到一年便被打入冷宫，再也无法忍受的叶氏抛下方才七岁的她自杀。
　　或许皇上对此问心有愧，对她关怀有加，封号华萱公主，起名叶霖茹。
　　她以为从此的生活即将平静，然万万没想到，新上位的君主——永昌帝在她十一岁那年，提前做主将她许配给萧成。她再也无法忍受，想方设法逃出宫，沦落城中青楼。
　　她只觉再也撑不下去，本就体弱的她，无法忍受青楼里老鸨对她的虐打。那日拿出了藏在梳妆台里的匕首，打算一死了之。
　　可匕首方才举到一半，便有人破窗而入，将手中的匕首一把打落在地，毫不留情的力道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到似乎要捏碎自己一般。她不知是谁，害怕的转过头去，还没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就被那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华萱公主——你的命，就如此低贱？”冷冰冰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撕扯着自己早已千仓百孔的心，男子冰冷的唇凑到自己耳边，“你以为，以死解脱，你母亲会开心么？”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绝望地开口——母亲，这个不愿被提到的人，却被那人毫无犹豫地拉了出来。
　　鲜血淋漓。
　　“跟我离开这儿。”男子的声音是命令的，他冰冷道，“记住我的名字——君陌宸。”说着也不待自己反应，将她带离了那里。
　　“你母亲在临死前，将你托付与了我，以后，你可以把我当你的哥哥。”男子冰冷的声音却夹了些说不出的情绪，“你母亲，很爱你，请你不要这么践踏自己的生命。”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近乎是审问的语气，君陌宸却静了许久，“你母亲，是在江湖上认识我的。她……知道我的一些事，但她不想让你面对。所以，若非你今日之举，我根本不会现身。”
　　她当初觉得，君陌宸的身份绝无那么简单。随后一夜，在她假装睡着后，跟着君陌宸来到了魔教总坛，原来，他是魔教下任教主——苍寂。
　　明晃晃的刀闪在眼前，她明白，自己被发现了，魔教老教主，定会将她杀人灭口。
　　“请教主开恩！”正当自己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前最后的剧痛时，有另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她惊讶睁眼——是君陌宸，他，竟然……
　　那么一个骄傲冰冷的男子，竟就这样跪在地上？
　　“请教主开恩，苍寂定会说服她加入魔教！”
　　老教主的眉峰一挑：“苍寂——你就不怕她背叛我们？”
　　君陌宸抬起头，睁大双眼，眼底的光冷漠决然：“——苍寂答应叶霖忆之事，必会完成！若她背叛我们，那所有的过失罪责，苍寂一人来担！”
　　她仿佛感到什么被打碎了，君陌宸冷冷的话语表达了他对自己无言的关心——是因为母亲罢？他的性格，不是一个会失信的人。
　　心底里的悲喜再也藏不住，她跪于他面前：“霖茹发誓，永远效忠魔教下任教主苍寂。”
　　萧景翼听着，始终没有太多情绪——如今，就是解释当年的所作所为，一切，也都无法挽回了，却反倒释然。
　　走上前，抬手，轻擦过她的唇边，她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唇角又溢出了鲜血。
　　将手送至自己唇边，轻轻舔去，微微的涩。
　　他看着她许久：“便是，无可挽回了？”
　　心知肚明的答案。
　　后退半步，轻挥手，“月落”众人便纷纷扑去。
　　血色的天际，杀伐，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