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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深夜,本该熄灯的书房内还是通明一片,门外数十位佩刀侍卫、宫女们各自恭恭敬敬地站立在自己的位置上,却是垂首屏气,唯恐惊扰了屋内主子难得的雅兴。
      屋内的大小物品布置精致,在临近窗沿的暖玉榻上,在两杯已经没有了热意的香茗中间,摆放着一盘已落子大半的黑白棋局。
      “还不降?”执黑而行的年轻男子身着代表至尊权势的黄缎绣龙长袍,平日里素以金冠高束的黑发此刻却披散于肩,一举一动皆给人以无形威严感。他以手支颚,视线并未放在棋盘上,仿佛早已胸有成竹,反倒带着几分淡笑,定定望向对弈之人。
      “未到终局,胜负难说呀,王上。”话音未落,只见有两根纤细的手指自棋盒内拈起一枚白玉棋子,动作轻缓地放到棋盘上。
      这一子,下得看似平白无奇,却是生生截断了黑龙的连贯之势,令得本已渐处下风的白棋又有了活气。
      “沧海,古人的话虽不错。可惜,你向无争胜之心,这局棋终究还得由朕来结。”他这位表弟,已经生就了一副冰雪剔透的容貌,还偏偏整日刻意做出一股事不关己的淡漠性子,难怪宫中上上下下会给他“雪仙”这个外号。若是让人真正了解那冷然之下偶有为之的调皮心性,怕是会跌破一干人等的眼球吧。
      “听闻高段的棋道讲究平常心看待,王上,臣弟还是那句话。”懒散靠在身后软垫上的华服少年神色清冷,有着晴空般淡蓝色泽的眼底涌起阵阵倦意,但下手却是毫不含糊,一板一眼地压制着对方的攻势。
      “是么?”北海王忽然拖长声调,露出神秘笑意:“可惜呵,你那套白玉茶盏看来是要易主了。”语毕,伸手再落下一子。
      白衣少年见到这着棋,不由微微向前探出身,凑近了棋盘,脸上浮现惊异之色。
      “如何?”九五之尊也同样探身,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对面少年无暇精致的脸庞,压低声线缓缓说到:“兵法有云,攻其不备。沧海,这次你服也不服?”
      男子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吹拂徘徊,终于意识到对方刻意逼近的动作,少年心底一颤,脸上却不见任何端倪,只是坐正了身子,抬眼淡淡笑道:“王上好本事,臣弟自当甘拜下风……”
      “沧海。”
      “王上,请吩咐。”
      北海王神采飞扬的浓眉一紧,口气似乎颇多不满:“沧海,告诉过你多少次,独处时可直唤吾名。你是我表弟,何必拘泥那些繁琐的礼节。”
      “然而,人言可畏呀,王上。”少年随手拾起一枚白棋,在指尖不停翻转把玩,嘴角挂起似笑非笑的神色。
      “哦?人言……都传些什么?”这么一来,他反倒有兴趣了。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凡事漠不关心的表弟,也会有空闲去听宫里那些流言蜚语。
      “都是些大不敬的话,王上确定要听?”
      “听听又何妨。”男子挑眉:“还有,莫要让我再提醒你一次,沧海,当初可是你自己亲口允诺的。”
      咦,这么快就失去耐心了啊。
      少年虽然表面上作出无奈状,眼底却有异样光彩滑过:“好吧,琰劭……传言,北海王有断袖之癖。”
      “嗯,这个就是最新的版本?”慕容琰劭的反应只能以“平静无波”四个字来形容:“然后呢?”
      赵沧海不由停下了玩弄棋子的动作,眨眨眼:“然后?”
      “谁是传言中的另一个主角?”既然说他断袖,那总该有断袖的对象吧。年轻帝王的口气调侃意味十足,落在少年眼中,就好似一只狡猾无比的大狐狸,得意洋洋地摇摆着毛茸茸的尾巴,等待猎物落入早已布置妥当的陷阱内。
      “关于这点,倒是真不清楚。”赵沧海一面暗暗忍笑,一面为表示无知所以摊开了掌心,“不如,待臣弟去好好查访一番,再向王上禀报……”话音未落,少年却觉得有股温热忽然覆上了指尖微凉的肌肤,原来是一双五指修长有力的大手已将自己的右手尽数合起。
      “对你来说,损我就如此有趣吗?”不过,看在沧海近来脸上笑容有逐渐增加的趋势,他也睁一眼闭一眼罢。只是,掌下所传来的冰凉触感,却令他不能也不敢忽视。
      现在北海的时节不过才入秋而已,沧海的体温就已经如此冰凉——看来,之前三年小心翼翼的调养,终究还是不能真正有效拔除他体内那两股纠结的异常之气。那么,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医治好这被宫内所有御医都视为过度孱弱的身躯。素来,北海国在医学上便不见优势,想如今天下五分,也唯有西碧国在这方面最为擅长。或许,该是他考虑派遣使者的时候了。
      少年看着男子陷入沉思,不过片刻便已明白对方的心思。绽出少见的笑容,带着几分安慰的表情,他却也同时轻轻抽回了自己的右手:“琰劭,我没事。”
      这几年,他着实已经给周遭人带来了不少麻烦。旦有发病,不仅会将平日里宁静的后宫搅得鸡飞狗跳,还会连带着太医馆内的老字辈人物在北海王的厉声威胁中战战兢兢过日子,唯恐一个不小心便让自己沦落到陪葬的地步。
      这一切,虽然无人敢告诉他,但并不代表他不知晓。之所以要逃避,也是因为如此,自己已经亏欠表兄太多太多,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想、不愿他再多花半分心思。最重要的是,琰劭想要的,他根本给不起——早在抛弃过往一切,以“赵沧海”之名回到北海国时,自己便已将那份感情彻底遗落在身后,飘散在大漠的黄沙狂风中,再也寻不回了。
      慕容琰劭双手握空,不由微愣,随后却是回过神来,垂下眼去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就在这时,书房外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路踏来,却在门口为侍卫所拦。
      “大胆,王上有令,不得打扰。”
      “奴才……奴才奉命求见……上院王府……方才走水了!”来人气息喘喘,显然是急速奔走而来。
      屋内,黄袍男子闻言似有些不悦,声调低沉:“肃也真是,失火这等事值得来报么?只要人安好,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来,北海国的堂堂上院王爷,已经被感情之事冲昏了头脑,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要巴巴地派人入宫来大肆宣扬一番。
      “就怕是有了损伤……”宫灯下,碧眸中担虑神色忽闪而过,少年听来口吻轻松,其实却暗暗带上了几分劝说的意味。
      慕容琰劭想了想,挥挥手,翻身下榻:“坐了这么些时间,倒也想活动活动,朕就走这一趟。”忽然,又想起什么般转身向着同样已经落地的少年:“对了,夜这么深,沧海你不如就先回宫,好好歇着去罢。”
      然而,赵沧海却是抿紧双唇,露出满脸不愿意的表情:“我也想去……”休息?不,他才不要。更何况,失火的是上院王府,正是“她”的所在。这消息,令他如何能歇得下?
      “哦?朕可是记得,你与肃向来不对盘,怎么现时倒想起要去关心人家了?”
      “他……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我的远房表哥……”真是一个毫无说服力的借口啊。话才出口,少年就为自己心慌意乱下的解释而开始感到后悔。
      “……好吧。不过,要再多披一件衣物,才许跟着朕出宫。”有些事,他并不会刻意去追问。比如,沧海此刻对于上院王府所流露出的那股过分关切的表情。

      上院王府可说是北海国除皇宫之外的第二显赫所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在那片占地广阔、华丽舒适的屋檐下,住了一位慕容肃王爷——当今王上的堂弟,慕容皇家的第二号人物。
      而如今,这座曾经莺歌燕舞、灯火通明的深深宅院,却被一把大火烧得仅剩下了三分之一不到的面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怪味,到处可见焦黑的残垣断壁在余烟中无助地呻吟,抬脚踩去,鞋面便会一下被地面上无处不在的积水浸透。
      “王上,老奴该死,是老奴没有看好……”
      慕容琰劭与赵沧海不过才走了数步,就见从一群恭敬站立的奴仆中,有一道佝偻身影扑倒在地,以沙哑嗓音哭诉着。
      “你不是老管家李福吗?”年轻帝王拧起眉头,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你们家王爷呢?”
      按理说,他亲自来此,凡是无事之人都该出来接驾。可偏偏在夜风中等了半晌,也没见到慕容肃出现。这项认知让他生出淡淡忧虑,若不是天色太暗,根本辨不清面孔,只怕早就带人冲进那片废墟去了。
      “王爷……王爷陪着玉小姐……在左手边第一间厢房里。”
      慕容琰劭一听,不由有些薄怒。
      堂弟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眼下这种乱七八糟的局面,他居然还觉得陪心上人最重要——虽然早就听说这位南霖而来的玉家小姐很有几分手段,短短半年不到就将北海国第一风流成性的肃王爷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倒是合该让好奇已久的他见识一下,这位玉晓芸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举步方要前行,却不想有一人更是心急。
      北海王只看到白狐披风在身边匆匆飞扬而过,转瞬推开不远处的房门,纤细身影如收翅俯冲而下的白鹤,几乎是脚不沾地便冲入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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