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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明信出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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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新生的怨魂一路都在争吵,孟庄听的津津有味,回去把这两只送给赵择,顺便细细描述了一番。要知孟庄从未真正见过一个活生生的断袖,如今见着了,且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真是兴奋刺激一颗老心扑扑跳荡,她连那蛇妖眉梢有一粒栗色的痣都说了。
赵择对于这两条怨魂是否断袖并不感兴趣,只是听她说得热闹,突然想到,彼时还在宫中,天热得略在太阳下站一站都冒出无限油汗,自己着人在湖边的观澜殿里放了冰块,在帘后的塌上午睡,不知睡了多久,外头有啧啧亲吻的声音,好奇地起身去瞧,只见皇兄半侧地坐在外头的龙凤椅上,那椅子特别宽大,够好几个人坐着的,但另一个人却没坐在皇兄旁边,而是坐在皇兄腿上,他半褪了衣衫,露出雪白细腻的肩来,沈腰潘鬓,乌发如云,他本腻笑着,手伸在皇兄衣襟里,突然若有所感,微微侧了侧面孔,眼风瞟来,若有情若好奇,令自己骤然酥麻,正想闪避,他却低低笑着剥了皇兄衣服,低下头去舔舐,自己也有亲近的女侍,却没见过如此风流妍艳的尤物,一时心跳如鼓,不敢再看,闪到屏风之后,只闻屏风内啧啧声喘息声响动半天,终于清静,自己也如做了半天的贼,一身的汗,被冰气一激,竟是全身发冷。
此后自己就心心念念,总想着观澜殿里的那一瞥,父皇生辰,众臣朝贺,他在人堆里发现了那个男子,再也转不开眼去。自己生得原本清俊异常,见了他却觉得自卑,只觉自己宛如尘泥,这人生得如此之好,——所以当宴席开始,他鬼使神差地望着这人,见他端着酒杯走过来,浅浅一笑,就昏头昏脑地拿过他的杯子,一口尽了杯中之酒,这人见他迷恋的目光,忍不住掩着唇笑了,这时大皇兄也走过来,揽住他的肩头,冷冷地示威似的瞧了他一眼,两人相携走远。一颗心又冷又苦,此时肚子也疼起来,母后对自己看顾如性命,谁知却断送在不相干的这人的一杯酒上,自己肝肠寸断之时,他们应该在大殿的哪个角落亲密吧,后来母后救起了自己,自己变了不人不鬼的怪物,被藏在行宫里苦苦修炼。
即便是再苦,修炼之时也曾想着,自己总能报这个仇,谁又知道魔功大成之日,又是这人带了侍卫来到行宫,流着泪道,自己浑不知酒中有毒,竟然害了他一命,如今皇帝为失去爱子心痛若丧,应当去皇宫请罪,揭发皇兄的阴谋——自己竟然也迷惘地随着去了,直到父皇错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才醒悟过来,这人从来都是皇兄的一枚棋子,自己一步一步为色所诱,落入圈套。在逃离皇宫憎恨狂怒之下,十指掏心,狠狠将他的心剜出来,捏成齑粉,只看到他错愕的面孔,仍明媚如昔,只是眼中那一抹流光,终究是永远消逝了。
孟庄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听众并没有在听。
少年的面孔掩藏在葡萄架下的阴影里,目光茫茫,自从他换了躯壳就变得不象从前。那张少年的脸跟成年后的他不大象,少年的脸更清秀,仿佛脆弱了一点,孟庄陡然住了口。
“别来无恙否?”门明明关上了,突然又诡异地打开。果然那明信长着一双毒辣的眼,要指望他没发现自己真是太难了,肉身似乎又感觉到疼痛,孟庄深深懊悔把自己没有去城外兜上几百圈而是毫无防备地回了家。
果然她脑子太不够用,把这个地方当成家,以为自己还是个普通的殓师么,以为自己稍稍对外形做了一些掩饰便可以骗到人了么。
明信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斜倚着,轻摇着扇子,象个普通人来访客似的。那只拿着扇子的手,刚刚还血淋淋地挖了一颗妖丹把玩!
孟起冷冷地看着门口的明信,孟庄踏前一步,把孟起半掩在身后,手微微抱圆,“别别别!我并不是来打架的!”明信连忙摇头摆手,“我有话要同他说!”
“说。”孟起神色不动,缓缓地坐了下来。
平时他们在院子里吃饭,葡萄架下放着小方桌和竹椅。
明信也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我父亲曾是国师。”明信挺直了背,双手压在膝上,慢慢讲,“他已经过世了好多年。临死之前,把我托付给师尊,所以我在月清观长大。但我并不是道士。”明信的面孔上浮起一丝痛色。“我们家族,世代为国师,代代相传,已经十数代,虽然因为泄露天机,少有永年,却也无横死之人。”
到了明信父亲那一辈,皇帝即位,明信的父亲便有些不安。
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是个温顺友善的青年,登基后政令无改,朝堂安和,颇有清明盛世之相。但登基后的皇帝的命格便改变了,身为国师,他无法卜算出跟皇帝有关的任何事情,不管他观星还是巫蛊,都证明皇帝并非凡人,国师心怀疑惑,却得不到皇帝的召见,不安的国师等了一年又一年,繁盛的后宫竟一无所出。
国师打算觐见皇帝,在觐见之前,先把幼子托付了出去。
明信只知道,父亲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尸骨无存,皇宫所有人都保持了诡异的缄默,没有人曾见过他,皇帝也并无一字一句的解释,国师消失了,这个国家便从此再无国师。
“你对皇宫很熟是不是?”明信的失态转瞬消失,嘴角又浮起笑容,“五皇子赵择?”
孟庄吃了一惊,随即想到,明信家族作为国师,必然能接触到一些密事的记录,象皇子入魔这类,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任何书面文字里但绝对会被秘密记录下来的。
“我为何要帮你?”孟起淡淡地问。
“你瞧,这么些天,你该感觉到功无寸进,元丹难以化用,而她”明信又指了指孟庄,“根本帮不了你。”
孟庄所会的,全是孟起所教,孟起都难以解决的事,孟庄连察觉的机会都没有。
“我可以帮你。”明信摊开手掌。
在他掌心内,蜷缩着一朵黑色莲花,似缩微的玉雕,但花瓣明明仿佛颤巍巍地迎风而动,花蕊微金,闪烁着妖异的光。
孟起的眼也亮了一亮。
“这具童尸与你血肉相合,原本是你寄宿的佳地,只是镇压此尸时,道门加持内缚印,除非以墨莲解之,不然你魂魄难以破体而出,元丹又无法化用,就算玉真人前来,也可把你抓回去熬炼了。”明信笑嘻嘻地握拳,那朵莲花便倏忽不见。
孟起明白明信并没有诓骗他。
元丹化用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想要易体的努力也全都失败了,无故嗜睡,且无故回想过去,内心渐渐软弱,无时无刻都感觉到“这是一具他人的身体。”
作为一个冥魔,本不该有这样细腻挑剔的感觉才是。
“要怎么做?”少年的孟起直视明信的双眼,明信能感觉到那双黝黑的眼底压抑着的愤怒。
直到坐上马车,孟庄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上京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最前面是一队扎花的彩车,时时可闻少女的娇笑声。那是坐着敬上的秀女的彩车,里面的少女或许到京城之后就会成为陛下的美人或昭仪,所以她们坐得最舒服,吃得最好。
她所坐的车则简陋得多,一路颠簸不堪。车棚里坐着七八个沉默的人,有男有女,都半垂着头,趁着赶路的这会打个盹。因为等扎营的时候,彩车里的少女一会要烤肉一会要洗澡,她们会忙到半夜都不得停。
孟庄不知道孟起在哪辆车里,面白无须清瘦的少年,扮做阉人应当不会被拆穿吧!
明信本想让她扮做秀女,认为这样接触皇帝的机会多一些,但孟起坚决不允,只得让她扮成宫女,明信顺便嘲笑道:“也对,生成这样,做秀女也是毫无前途。”孟起默不作声,当他放屁。
即便是新招的宫女,也经过一些简单的训练,半垂着头,弓身走路,让生前死后都活得十分散漫的孟庄格外不适,每当这时候她就想着孟起会在做什么,作为一个小阉寺他应当离自己也不会太远,或许扎营的时候便可看到。
当晚负责护送的侍卫长找好了扎营的地方,卫队在外围用车围成圈,营地便在中央,少女们莺声呖语,孟庄一下车还没来得及舒展一下微麻的腿便被招去给一位明眸善睐的少女捶腿。
少女半躺在彩毡上,孟庄给她捏腿。好吧,以前她也干过这个活,不过服侍的是死人罢了,有些死人被发现时已经僵硬,无法换衣,便需要孟庄这样的人为他或她松弛肌肉,孟庄一边捏一边走神。少女的腿温热而有弹性,不象那些僵硬的尸体,孟庄的手势格外轻柔,好像怕自己惯性的大力弄伤了娇柔的少女。
少女阿昭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胳膊,孟庄手势轻柔,让她在车上一天不得舒展而酸僵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喂,你叫什么?”阿昭被伺候得舒服,“不如我跟总管要了你来伺候我吧!”
这批秀女,大多是有品级的官员的女儿,总管亦不会拂逆这样简单的要求。于是毫无异议地,孟庄变成了阿昭的侍女,时时都能听见阿昭娇纵又娇脆的声音唤阿庄,几成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