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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章 仇剑(上) ...

  •   第三章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华山纯阳宫中有那么一个小道长。
      小道长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弃在纯阳宫前,被静虚子谢云流发现之后就收到身边当了纯阳弟子,这小道长根骨清奇竟是万般适合纯阳武学。
      于是小道长就在纯阳宫里住了下来,天天挥舞着一把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桃木剑修习太虚剑意,但是静虚子谢云流被认为是韦氏余党,朝廷向纯阳教颁下诏书,令之谢云流。谢云流听到吕洞宾和李忘生的商议的一部分,以为要将自己交出去,情急之下击伤了吕洞宾落荒而逃。
      谢云流叛逃之后留下一席静虚弟子之后,静虚便在华山纯阳宫内被瞧不起。小道长不知为何忽然性情大变,便再也不背道德经不抄吕祖百字碑,李忘生接手管教静虚一脉,可祁进嚣张跋扈日夜欺凌静虚弟子他也不可能时时护着他们周全。
      后来小道长被李忘生独自喊去,同他讲了许多。小道长一句都没听进去,依旧不背道德经,不抄吕祖百字碑,连太虚剑意都弃之转学了气宗紫霞功。
      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日子,李忘生开始四下寻找谢云流,希望他能够回到纯阳。
      李忘生一走,祁进的欺凌越发厉害,静虚一脉在纯阳宫内没有立足之地,小道长不闻不问,潜心修学紫霞功。别人修生养性,他潜心修剑,终于在十岁那年大有突破,加上他自幼便根骨清奇,竟是将北冥剑气练至了第七重。
      可是小道长到十岁那年还没有名字,他是个弃子,小时候掌门忙碌往往忘记给他个名字,他小时又很爱吃桂圆,大家便桂圆桂圆的喊他。久而久之,小道长竟将桂圆当做自己的名字用了。

      小道长十岁那年,终于去了一次太极广场。
      太极广场上有许多师兄师姐在空地上切磋练剑,他攥着一把桃木剑轻功飞到了两仪门上,坐在两仪门上居高临下看着纯阳弟子切磋练剑。
      但是这天有些特殊,西湖藏剑山庄的人走访纯阳宫,给纯阳宫带来了一些关于谢云流的消息。因为路途遥远,于睿便请藏剑弟子休息几日再整装启程,那几名藏剑弟子便不客气地道了谢。小道长坐在两仪门上百般聊赖,他身为静虚弟子没了掌门之后也没了管教束缚,成天自由自在。
      他原是觉得无聊,看那几名藏剑山庄的弟子被纯阳宫的几名弟子带走之后,他忽然发现那几名藏剑山庄弟子居然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奶娃娃。
      奶娃娃亦然是个穿金戴银的小少爷,这小少爷来头还不小,身上竟也背着两把一轻一重的袖珍的剑。小少爷握着轻剑在太极广场转悠,碰人便要跟他切磋练剑,这愁了纯阳弟子,按照道理来讲他是客,看他也就七八岁的模样,万一剑未收住伤了他那可怎么办,一时半会儿,太极广场上居然没有一个弟子愿意跟他切磋。
      小少爷气得鼓起了脸,旁边的玉虚弟子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串糖葫芦想要叫他转移注意力,哪知小少爷偏偏不上这个构,上串下跳偏要出来个人跟他打,但是纯阳弟子竟无一人愿意出列,一时间气氛便尴尬了不少。
      小道长坐在两仪门上托着脸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他一个逍遥游轻功落到了那个小少爷的面前,面无表情说我来跟你打。
      哪知小少爷先是看了看他几眼,便一脸嫌弃挥了挥说不行不行你肯定打不过我。
      小道长想了想,把桃木剑丢了,在旁边的树上折了根树枝说用这个同你打。
      旁边的纯阳弟子议论纷纷,他们早就认识眼前这个小道长是静虚一脉的,有人偷偷溜走去喊掌门来,可是那小道长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气,居让这一圈纯阳弟子都不敢靠近半步。
      小少爷无知无觉,看小道长居然用树枝跟他打,以为是看扁了他,想都没想便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结局当然相当惨烈,小少爷几下就被干翻在地,小道长神色冷淡眼神漠如寒霜,小少爷不信自己就那么被打败了,于是爬起来继续。小道长来者不拒躲得飞快,小少爷不是鹤归孤山砸偏了方向,就是风来吴山时小道长梯云纵起叫他转了个空。
      几番下来像是在随意打闹,小道长并未伤他分毫,可他是静虚弟子落到别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后来祁进到来,看到小道长居然是静虚弟子,一时间怒火中烧,将谢云流伤了自己师父的怒意全数发落在静虚弟子身上。他厉声命小道长去抄道德经闭门思过,哪知小道长竟是丢了手里的树枝,将桃木剑捡了回来,对着他冷笑一声,便轻功往莲花峰的方向飞去了。
      速度之快叫人实在惊讶,后来才有几个弟子偷偷说这小道长似乎北冥剑气练得格外精湛了,连轻功都使得这般好,以他的年纪来讲,在纯阳宫应已是一枝独秀。

      这事还没完,那小少爷不知是准备在纯阳宫住多久,小道长去莲花峰他能独自找来,他爬上论剑峰看雪,小少爷就哼哧哼哧跟着爬上来,他跑去太华池喂乌龟,结果还没喂上几口太华池里就爬上来一个湿漉漉的小少爷。
      小少爷张口闭口就是再打一场,再打一场继续被干翻在地,最后他手抄两把武器哇啊啊奶声奶气对着他冲过来说两把剑还打不赢你我偏是不信!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打的小道长都烦了,打到后来小少爷学乖了,不打了,开始天天黏着小道长要他教他练剑。小道长黑着脸想避开他,他却像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小少爷从太华池里湿漉漉地爬出来的时候,冲他傻笑,小道长满脸黑线拿他没办法,最后他脱了自己的道袍给小少爷穿了。虽然这样,但是小少爷最后还是感冒了,一溜儿鼻涕挂在外头好不滑稽。
      小道长在谢云流叛逃纯阳宫之后便住在莲花峰,他粗鲁地把小少爷一身衣服都扒了,将他塞进了自己的被子里,还抱来自己舍不得用的暖炉给他取暖。小少爷看着小道长忙前忙后,嘿嘿傻笑不说话,结果就被小道长直接一指放倒在床。
      晚上的时候小道长闷声不吭自己去睡了地板,小少爷烧退得七七八八,就趴在床沿边上问小道长。
      他思来想去不知道小道长的名字,最后板着脸装大人问他,道长,咱们认识那么久,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小道长说。
      啊?怎么能没有名字呢。小少爷在黑暗里拧起了眉毛。
      没有就是没有。
      显然小道长是懒得跟他解释。
      小少爷拧着眉毛道,给自己取一个也好啊。
      想不出来。小道长回答地干脆利落,堵得小少爷说不出下文。
      半晌,小少爷才憋出了一句,那天击退我的那招很帅啊,叫九转什么来着的?
      九转归一。小道长好心补充。
      那就叫归一好啦,挺好听的不是吗?
      小少爷罗里吧嗦说了一通,小道长歪着脑袋心不在焉嗯了几声不知不觉睡着了,他在睡着之前,想着归一的确挺好的,起码比桂圆好多了。
      小道长难得那天睡了个好觉,哪知第二天起来小少爷不见了,就留了张写的歪歪扭扭的字条,说自己要回藏剑山庄了,以后要来找他玩儿云云。小道长居然少见地看着那张字条笑了起来,但是下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没有问小少爷叫什么名字,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华山万年积雪不融,都是一派冰白的景色,他竟不知为何,对着这样的景色眼中触生出一番春风暖意。

      小道长在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一件逆转了他的命运的事情。
      他向来很少去太极广场,连老君宫都呆得甚少,大多数时候都坐在论剑峰上看雪。那天他去了一趟太极广场,在广场后头的一处角落里,看到几个紫虚弟子居然在欺负几个静虚年幼的弟子。
      静虚一脉一直被打压,在纯阳宫没有出头的机会,加上祁进的嚣张叫他手下的弟子有学有样。
      那天,小道长不知怎么的,他看到同为静虚的师弟被人欺凌,不仅拔了剑对那两个紫虚弟子以示挑衅,还在太极广场上打了起来。
      这一打,便一发不可收拾。
      小道长管不住自己手里的剑,他都已经看不清自己到底挽出多少道剑花了,一向以刚柔并蒂著称的紫霞功竟被他使出了太虚剑意的那般刚烈。两个紫虚弟子命毙他的剑下时,他已经杀红了眼,周围的弟子都不敢上前阻止,他反应过来时,于睿和祁进已经带着人来到了太极广场。
      太极广场血味冲天,华山之白染上了红之后便是格外刺眼。
      小道长清醒过来时,看到自己手里的剑满是鲜血,以及祁进和于睿惊愕的目光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两年前小少爷稚嫩的面孔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那就叫归一好啦,挺好听的不是吗?

      九转归一,九转真气,力能退敌。
      万物归一。
      他师承谢云流,又不知父母何在,那他便叫谢归一。

      那天起,便再也没有纯阳那个被人叫做是桂圆的小道长了,有的只是谢归一。

      说道这里时,谢归一眼前的酒坛已经空了。
      叶峥笑得不轻不重,轻声继续道:“你自知纯阳已经呆不下去,便在祁进的招式之下全身而退,往东逃去了枫华谷。你走过了红衣教和神策军神出鬼没的枫华谷,单枪匹马穿过了满是尸人的洛道,然后你忽然意识到自己管不住自己手里的剑,若是出鞘,便是定要取人性命的。
      “纯阳宫以为你下了山便会被江湖险恶吞没,活不长久,哪知你活了下来。年长一些的时候你剑术有成,小时候又没有道德经的洗礼,便收赂杀人,杀人封口,什么都敢做。后来你仇家满门,走在路上都有要杀你的人,可你因为剑的缘故所以不愿出鞘与人对持,思来想去,最后你去了恶人谷,以为那便是你的归宿,可是你错了。”
      叶峥收住了口,不再继续说下去。谢归一看了看窗外,发现雨已经停了,他便将目光放到了叶峥的面孔上:“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说恶人谷不是我的归宿,那我的归宿是什么?”
      见他那么问,叶峥颇为受伤地叹了一口气:“道长还听不出来么?那个小少爷就是我啊——至于归宿嘛,这只有道长你自己清楚了。”
      谢归一纹丝不动,他看了叶峥半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问道:“为何你会知道我做过什么,甚至知道我何时入了恶人谷?”
      “想知道,便知道了啊。”他学着谢归一的语气这般说道,顿了顿还是将原因说出了口,“道长忘了吗,小少爷想打赢小道长啊,那么多年了,他从未赢过小道长一次,可小道长越来越厉害,小少爷几乎这辈子都不可能打赢小道长了啊……我寻了那么多年道长你的踪迹,要说我喜欢你,你信不信?”
      谢归一不说话了,他保持着握着酒杯的姿势一瞬不瞬看着叶峥,叶峥也看着他,一双丹凤眼横生春风暖意,浮浪风流尽在不言中。就这样,两人的目光都看进彼此的眼底里去,半天都没人说话,旁边的暖炉中的木炭快烧得差不多了,而叶峥的头发也几乎快要干透了。
      最先挪开视线的是叶峥,他握着酒杯举了起来,一双丹凤眼眯了起来:“只不过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谢道长可莫要往心里去了。”
      他说完,想了想又道:“那么说吧,谢道长,我邀请你与我一战,不死不休,你应不应?”
      “不应。”谢归一回答地干脆。
      叶峥却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一般笑起来:“呵呵,道长可还真是珍惜自己的性命,明明自己更有胜算。”
      “这不是胜算。”谢归一道,“我没有理由跟你不死不休。”
      “那真是可惜了。”他说着站了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放下了酒杯,笑着说今日有些晚了多谢了谢道长的酒,便一个闪身从窗口离开了。
      谢归一过了许久才拿起叶峥还未喝完的酒坛,连酒杯都未用,便仰面将酒坛中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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